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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狼狈好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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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易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随后他握紧了那瓶酒,手指关节泛白,眼神却格外的坚决。
他仰起头,将酒灌入喉咙,就像将白皙的脖颈暴露在明晃晃的刀前。好几次那股针刺般的辛辣在身体里炸开,逼退他的倔,他数次停下,顶着红到能滴出血的湿润眼眶,还不忘安慰地拍拍那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然后又是义无反顾地再度仰头。
红酒顺着仰头的姿势滑落脖颈,印在惨白的皮肤上,红得有点触目惊心。
会场二楼。
路风南双手交叠,搭在栏杆上,颇有兴致地看着楼下正上演的好戏,手中红酒的气息随着摇晃的动作在鼻间晕开。
不知被泼的是什么味道,不过大概也不是什么好酒。
可惜了,要是换成手中这杯,应该更好看。
赵瑾琏站在旁边,抿了一口酒,慢悠悠开口:“腾海科技的薛圭,那可不是个好惹的货色。”
“怎么,你也认识?”
也?
赵瑾琏听出了他话语中鲜少有过的试探,本能之下他想到的是,路风南跟宁易毫无私交,那大概率就是在说薛圭。
“这人在江州也算老江湖了,早十几年模仿IFR在江州建了个狗头协会,实则就是把一些便宜的电子元件进口经销权扣在自己手中,不过他们脏就脏在总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坑那些没什么经验的小公司,画饼签个几年的廉价长合同,等研发成果出来了,再以各种违约名头把人踢出局,搞不好还得再坑一笔巨额违约金。”
路风南哼笑一声:“赵家什么时候开始甘当缩头乌龟了,当初在洛港早说啊,我好给你留个大鱼缸。”
作为江州本土的科技巨头,赵家怎会不知道底下那些公司的手段,更何况薛圭这么做,就是越界打赵家的脸。
路风南这话多多少少带着讥讽,赵瑾琏却没有生气。
“老古董们总是想着有熟人好办事,而且他们关系盘根错节,有时候想做点什么,不通过他们还真不方便。”
赵瑾琏转过身去继续道:“我是无所谓,那点肉就当喂狗了,不过之前听说他签了好几个研发团队,好像是有点真材实料,还以为他们就此收手了,现在看来,又是一个受害者找上门来了。”
路风南没有说话,继续看着下面被逼到无路可退的两人。
赵瑾琏把目光收回,严肃说道:“之后新区科技岛那块恐怕还未必能绕过他。”
新区科技岛,作为整个新区项目占比最重大的一块,光是一点边角料就足够底下那些小公司吃上几十年。可经销权是白纸黑字过了法律明面的,赵家这几年也没有特意约束,要是真往远了说,之后的科技岛项目怕是也要被咬上一大块。
路风南抿了一口酒,挑挑眉。
“你今天的话很多。”
赵瑾琏神色一凛,转而笑道:“有吗?我一向这样。”
今晚宴会的规格虽然不算高,但是也算正式的官方场合,即便上头领导早就离场,也不至于安保松懈至此,连一个没请柬没背景的毛头小子能越过几重安保出现在这。
谈话之间,楼下那瓶白酒已快要见底。
“不去管管吗?”赵瑾琏问。
“跟我有关系?”本来也就是看在上面的面子来走个过场。
赵瑾琏轻笑,没再说话。路风南心思一向难猜,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其他话点到为止就足够了。不过他想,要是让章颂宁那家伙知道,恐怕得闹一闹了。
——
路风南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眼里意味不明。
如果海边那晚,只是巧合,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每个人都在谈论他。
罗迪玛丽三公子的代理人,章颂宁的好友,李家的座上宾,甚至是连只见过几面也不吝夸赞的程嘉筠和赵瑾琏。从这些人的名号里,随便搬出哪一个都足以解决眼前的困局。
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在江州短短几年时间里便已能混迹在各色能叫得上名的场合里,绝不简单。
路风南忽然有了好奇,想知道哪一张才是他真正依赖的的底牌。
他本不必喝那瓶酒,然而偏偏没想到,他谁也没选。
是没有,还是时候未到?是蠢得厉害还是聪明过头?路风南挑挑眉,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了,颇有些意外。
但比起来意不明的善意,他更喜欢明码标价的东西。
山顶那一晚,他是有过一时心软,但等一个人露出马脚的时间太长,他没耐心看长时间的戏码。
梁茂达那种人,他其实算是佩服的,至少做到了在责任面前不逃跑,比多数人强。
他那种脑子,虽不会有什么出格的想法,但这并不是可以被随意当枪使的理由,发配非洲只是小惩大戒。
他可以原谅一时的出错,但绝不能容忍一个糖衣炸弹在自己身边,来意不明的好意,直接隔绝就好了。
“啪”的一下,玻璃瓶身不稳,碰撞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记响声。
“薛先生,酒已经喝完,可以走了吧?”
宁易感觉再不离开,就要撑不住了。
“当然,请便。”这么多人在,薛圭不好再发难。
宁易拉着那个年轻人快速走出人群。然而他刚转身,稍一抬眼,便看到了二楼栏杆处那抹熟悉至极的身影。
仿佛一道雷电凌空劈下,他僵硬地愣在原地。
两人之间隔着短短数十米,视线在嘈杂会内场猝不及防地交错在一起,仅半秒便已错开。
然而酒精令体温急速上升,催着血液沸腾。宁易本就脱力,感觉每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成了冗长的拉锯,撩拨着他不堪一击的神经。
是他。
心跳在胸腔剧烈回荡,目光却不敢再多偏移半分。
他只觉得那道目光热烫,比烈酒更甚,仿佛只要自己再行前一步,就要跌入那漩涡般的黑眸里。有种异样的心酸在胸口发酵,快要从猩红的眼眶溢出。
所以他都看见了?
宁易其实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大部分的人过了今晚也不会再见,而且也不会有人闲得去打听区区一个出丑的画廊经理。
只是偏偏旁观一切的那个人是路风南,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刺痛着当事人身上每寸肌肤。
“怎么了,是很不舒服吗?”年轻人扶着他的手也顿住,关切地问道。
心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故作坚强的意志在违背身体不适的本能反应,警告脚步更快些。他紧抿着唇低下了头摇了摇,胳膊靠着年轻人快速离开了漩涡中心。
宁易走出宴会厅的时候,人已经站不起来了,无声靠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那个年轻人在等车的间隙,仍旧抱着他那沓文件,失魂落魄地守着他。见宁易意识微弱地睁开眼,满是愧疚地道歉。
“先生,非常抱歉,我没想到会连累你,本来也是我自己太冲动了,你不该帮我的……”
宁易神情严肃,看着他的眼,举起颤抖的手,忍着难受一字一句道:“徐恩宥,还能认出我吗?”
对面的人疑惑地瞪大了双眼,仔仔细细打量起眼前人。
意识到肯定答案的宁易双眼又开始模糊,他非常肯定地叫出口:“恩宥,是我。”
“你是……恩雨哥?”
徐恩宥手里拿的文件再次掉到地上,呆呆地向宁易靠近,每一寸靠近都小心翼翼。
“真的是你!”
他哽咽到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紧紧抱住眼前的人。
经年时光流转,曾经不幸的人如今依旧平平,却在偌大的城市中再次相逢。
期间有路人经过,好奇地打量他们又匆匆离去。旁人不知,那是一种怎么样复杂又纯粹的情感。
“我没想过能再见到你,还以为你会一直在国外不回来了。”
宁易胃里难受得紧,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出去再说。”也担心他会再去找薛圭。
恩宥抹了抹眼应了声“好”,便扶着宁易往外走。然而没等他们走出大厅,宁易便晕倒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