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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山顶圆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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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上,跟在队伍中间的章颂宁单手插着口袋,微低着头,甚是严肃。
宁易打趣道:“很少见你这个样子,该不会是紧张吧?”
章颂宁喝了口酒,又露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前一晚通宵打游戏,那眼袋都要掉到下巴了,你说我敢抬头吗。”
许是见到熟人的缘故,章颂宁一改几秒前的低沉,显得异常亢奋,吐槽起来没完没了。
“你是不知道那种会有多无聊,一个领导讲完又接着下一个代表,每个人的稿子平均半米长,我在下面昏昏欲睡,还要听他们在那里阿巴阿巴,要不是全靠我顽强的意志撑着,被我家老头看到我在台上打瞌睡的照片,估计今天我已经被逐出章家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程嘉筠也出来了。
大抵是因为这次的宴会规格高了些,可供消遣的设施都被撤了,以至于两位少爷都无聊到跑出来解闷。
因为章颂宁的关系,宁易跟他打过几次照面。
“Hi,宁先生。”
“程总客气,叫我Ivan就行。”
“那你也跟Carlos一样叫我Felix吧,都是朋友。”
宁易微笑点头。
随后他转向章颂宁:“我还以为你不来呢,我哥怎么样了?”
章颂宁秒收敛笑意,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怎么会知道,我们不经常见面的。”随即转移话题到杂志封面上,“当初也不知是谁说不稀罕去,最后不还是去了。”
“呵,也不知道是谁先反水,我家老头说了,”程嘉筠压着嗓子模仿,“连章家那小子都在名单上,你不去就是丢自己的脸,你说这话一出,我能忍?”
宁易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撑在吧台上。
他今天穿着了一身低调的灰色西装,因为没系纽扣,衣襟下摆撑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显得整个人既柔和又慵懒。
章颂宁和程嘉筠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互怼着,宁易偶尔插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听着,然后被他们逗得微微笑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热切的目光。
上层的贵宾休息室外,是一整面玻璃墙,坐在里面稍微顷身,便可看到整个宴会厅的情况。
路风南的视线扫过热聊的三人,稍微停顿了片刻又移开。
韩萧顺着他的目光看下来,问道:“那个人也是你请的,怎么没见过?”
对于见过不计其数漂亮面孔的连锁时装品牌主理人来说,宁易这种人,他见过的话总不至于毫无印象。
虽然他们站的位置很偏,但是三人都属于瘦削挺拔的类型,加之人群中很多目光都在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有意无意地打量,所以并不难注意到。
“不是。”路风南垂眸,摇晃了几下红酒杯,无甚在意。
闻言赵瑾琏也看过去。
“那个是Carlos的朋友,叫宁易,前几年风域开业时见过,好像还是个名气挺大的华人圈艺术买手,简单聊过几句,性格还行。”
“原来他就是宁易,不过我之前倒是总听陈家那两小子聊起他。”
一旁沉默的人平静地喝了一口酒,没有搭话,目光却再次落到那个陌生的身影上,看不出情绪。
宁易。
很陌生的名字。
今晚的宴会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私人宴会,宴请的也是一些经常打交道或者即将有合作的人。
秘书汇报收到的拜帖太多,以至于就算路风南每日都能抽出时间见一个,日程都得排到明年年末。
他并没有耐心陪着笑脸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推杯问盏,干脆把所有人集中起来一次性解决这些麻烦的人际关系。
说起来其实今晚来的是谁不重要,与路风南有没有私交不重要,甚至连路风南本人有没有真的出席也不重要,他们只需要带着家族和企业头衔的名字在路风南的宴请名单上勾过一遍,就算这几个月明里暗里的努力没白费。
会场外。
“喂,你真的不来吗?位置都是赵瑾琏定的,给你安排个位子坐我隔壁,反正路风南也不会在意,不然你不在我多无聊。”
宴会马上开始,程嘉筠已先行进去。
宁易笑笑,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不合适。”
章颂宁太了解他的性格,也没坚持:“算了,小顽固,走了。”
宴会开席,经理带着侍应生上菜。
程嘉筠探过头去低声问章颂宁:“Ivan不来吗?”
章颂宁无奈地耸耸肩。
——
宁易不是个扫兴的人,可这是路风南的局,他以什么名义贸然靠近,都显得处心积虑早有预谋。
他将自己藏在众多赤裸艳羡的目光中,注视着主位上的人,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只见对方此刻正悠然地靠坐在座位上,一手靠在椅背上,一手在桌面一下一下敲击着,耐心地听旁边站着的人在说着什么。
宁易明白,那是被自己某种强大信仰堆高的人物,对方所高踞之处,正是被赞赏被奉承的顶端。
而作为拥有这种信仰的本人,只敢在到达自己位置时平静转身,落座。
位置离路风南那桌还隔着几张桌子,而且是侧对着,只有右侧余光能稍微看到一点对方的身影。
路风南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宁易即使没有特意转头去看,也能注意到他脸上淡淡的笑。
期间不断有人去敬他的酒,他也都没有推拒。
宁易扫了一下在场的人,暗自想着,如果每个人都去敬一轮,怕是再厉害的人也会受不了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有人过来拍了他一下。
“宁经理,真巧啊。”
竟然是就消失已久的梁茂达。
“啊,梁先生?”宁易有些错愕。
梁茂达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整个人黑了许多,如果不是他那标志性的虎牙和口音,宁易第一眼可能还认不出来。
“您怎么……”想想还是改口道,“梁先生好。”
他嘿嘿一笑,很有自知之明地指了指自己的脸。
“去了一趟非洲,晒的。”他举杯看了看四周,才压着嗓子说,“宁经理,敬你一个,感谢你帮我联系可拉倒。”
“……”宁易垂眸,沉默了几秒。
“梁先生已经谢过了,而且说起来我也没出什么力,梁先生忘了吗?”
梁茂达笑得虎牙都露了出来,搭配在那张憨厚的脸上,整个人又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那种滑稽。
“我懂,我懂,宁经理,来,咱俩只为友谊举杯。”
宁易微微点头:“梁先生请。”
本来区区一个画廊经理,能同时跟章颂宁和程嘉筠攀上关系已足够令人值得震惊,现在就连此前唯一能请得动路风南的梁茂达都来敬他酒,那就说明这个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于是在梁茂达离开后,那些观望的人一个接一个上前来与宁易攀谈碰杯。
宁易酒量不至于几杯就倒,但饶是再好的酒量也禁不住这样的劝法。
几轮过后,脸上已是火辣辣一片,这个时候他又再偏头去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人。对方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不得不暗暗佩服起。
趁上一个敬酒的人刚走,宁易抓紧时机溜出了宴会厅。
这个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但也没有随意走动过,只知道贵宾休息区域应该在每层宴会厅的上半层,其余的一般是作为普通休息区或者散客包间。
他出了宴会厅随意往一侧走,为了避开人群还特意转了个弯,在一条没有人的长廊停下。
长廊的两侧是两面巨大的玻璃墙。
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仅长廊顶上亮着一圈微暗的白色灯带。
然而窗外月光倾洒,落在地上,竟反射出细碎的银,使得整条长廊接近白昼。
本来想着吹吹风就回去,结果一抬头,看见空中一轮圆月正高高悬在空中,正对着长廊外侧的玻璃墙体。
今天是十五吗,月亮怎么这么圆?这么想着,他鬼使神差地往长廊更深处走去,直至走到正中间的位置。
墙外便是悬崖峭壁,远处的城市夜景一览无余。
晚上八点,月色正清明,没有高楼大厦的阻挡,透过山间云雾,映在走廊内侧的玻璃镜面墙上,铺成一幅巨大的天然水墨画。
他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消散,有些燥热,干脆解开衬衫顶部的纽扣,脱下外套,拿在手上。
穿堂风掠过,本来束在腰间的衬衫被吹得紧贴在一侧,勾勒出挺拔的腰身。抬头凝望着那轮圆月,露出的后颈皮肤更显白皙,像山顶将化的雪。
宁易只觉得自己更醉了。
期间一开始还偶有侍应生经过,之后便只剩他一人,在长廊站了不知多久,直到他觉得再不回去宴会都要结束了,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殊不知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正拿了一瓶酒经过的侍应生。
那个女生惊呼了一下,然后两人便听到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
长廊倏地重新安静下来,并未惊动任何人,两人面面相觑,相互停滞了好几秒。
宁易先反应过来:“抱歉,你没伤着吧?”
侍应生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此刻也是一脸慌张失措,呆呆地摇了摇头。这种重要的场合,如果宁易又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这瓶酒她怎么赔得起?
眼看她急得快哭出来,宁易赶紧安慰道:“是我没注意,责任在我,这瓶酒我会全额赔偿的。”
破碎的瓶身上未贴任何标,但光凭那股浓郁醇厚的木桶香便知品质不凡。
宁易有些苦恼,这瓶酒该不会也是今晚宴会的酒品之一吧?
他看侍应生还是呆呆站在那,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错愕与惊慌,贴心开口道:“要不麻烦你带我去跟开这瓶酒的客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