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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 家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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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住处的路上，许可同意了明天早上动身。盛以航与他们在电梯里分别。
盛以航继续往上。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的缝隙中，盛以航轻轻叹了口气，向后靠在了电梯的墙壁上。
平心而论，他之所以这么果断地决定明天就离开，并不是因为他对许可他们的计划有多么感兴趣，而是许可他们听闻了他的事情并找到了他这一点，就说明他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了。
许可看见那些便贴时的猜测并没有错，他确实失去了一小段记忆。他并没有忘记很多，而且与其说是忘记，不如说是对那段时间自己做的事情的记忆非常模糊。那种模糊就像是一个人每天早上起床都会上厕所，却不太记得今天这泡尿长还是昨天那泡尿黄一样，那段记忆潜入了意识深层，怎么都翻找不出来。
好在那段模糊的记忆也并非没有给他留下可循之际，比如说——他脑中的另一张芯片。
盛以航进到房间里，灯自动打开了。
这是一间普通的酒店式单人间，地毯和墙纸的颜色不知为何看着有些暗沉，从窗户向外看，外面的景色也不甚清晰。床单被套看着还算干净，橘黄色的灯光洒在房间里，悄悄挤走了些许南沼令人烦闷的潮气。
可惜盛以航并没有留意到这些。他快速走进房间，锁好门，把背包放下，确认窗户处于暗色的隔光状态，坐在了床旁的椅子上，深呼吸了一口气，集中注意力，沉入意识深海，进入云端。
【欢迎回家！】
登上云端之后会默认进入到居民的“家园”。家园是每个人出生后都会拥有的一定的数据配额，每个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将它布置成自己所喜欢的样子，当他们的思想疲于在云端流离时，便可以回到自己觉得最舒适的这个空间里安静地待着。盛以航看着眼前的系统默认悬浮框提示，又看了看他眼前的比酒店式单人间更普通的房间。
黑白灰的色调，这是他在云端的卧室，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小书架，房门的对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当然，也是系统默认的。倒也不完全是他懒得改变，他挺喜欢这种简约的风格设计。
不过他这次上云端不是为了欣赏他的家。他闭了闭眼，意念微动，切换到另一张芯片中。
每个人一生中只会拥有一张芯片，不过盛以航的情况有些特殊。
他并不是失忆之后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忆了的。他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一个人出去旅游过，随后回到了舅父舅母所在的地方继续生活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通过手环付款了。在那之后，他还发现没有办法上课，也没有办法去有年龄限制的云端空间。他一开始以为是芯片出了问题，舅父舅母也这么觉得，就带他去政府设立的生物技术服务中心做了个检查。
后来便是异常繁琐的各种手续，结果倒是很简单：他得到了一张新的芯片。
工作人员其实也没找到合理的解释，最后他们给出的解释是，盛以航可能是某次很用力地撞到了头，这次撞击对旧芯片也造成了损伤，导致生物认证出了问题。付款、上课，都是需要生物认证才能做的事情。
盛以航觉得不是，但他没有反驳。芯片的位置在颞骨靠后的地方，有很小的开放开口，可以用专门的工具取出其中的芯片。里面有两个槽位，靠里的是生物芯片，靠外的是辅助芯片，一般能增强记忆、辅助计算或者有其他特殊功能。盛以航摸索了很久，将旧芯片改写了辅助芯片，因此他便可以读取到里面的信息。当然，还是不能付款，很多需要生物认证的事情也做不了。
芯片切换成功。
【欢迎回家。
请注意。】
啊，又是这种讨厌的感觉。
盛以航看着眼前这跟方才自己的大号同样是默认布局的房间，心中又开始产生了些许不舒服的感觉。
他最开始怀疑自己或许是失忆，也是因为这里实在太诡异了。尽管同样是由默认布局进行改造的，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这是一间三层小别墅。原本从床旁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是一片翠绿的草地，远处还有清澈见底的湖，到了晚上，天上的星星映在湖面上，月光璀璨。
而这间房间里，落地窗被用各种纸完全地糊了起来。纸似乎只是普通地将云端新闻随便选了一些印了上去，以减少透明度。纸并不厚，室内的人看不清外面的风景，也能感觉出来外面是晚上。这里一直是晚上。
这也没什么，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把外面设置成外太空。这里光线十分昏暗，倒也不是灯不够，不如说是太够，这里的地上都摆满了小小的地灯，每个都是一副电力不足的样子，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云端上不会有灰尘，因为光线不足，屋内笼着灰蒙蒙的尘雾感。
盛以航走到窗前，手按在了纸上，不出意外的，一个悬浮框弹到了他的眼前。
【注意窗户的密封性】
盛以航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
这栋房子里，这样的悬浮框无处不在。而且由于自己设定了编辑密码，他一直无法对房间的布局进行改变，悬浮框更是无法取消。在这里，如果他打开冰箱，会弹出【注意食物】，如果想喝饮料，会弹出【注意饮水】，路过同样被糊起来的镜子，会弹出【注意身后】。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如果他想打开门出去，门会立刻锁死，并弹出一系列的注意，什么【注意下面的门缝】、【注意耳边的水声】、【注意四个眼睛的人】等等等等。
他有一段时间以为自己以前是精神病。对舅父舅母和爸爸旁敲侧击了一下，他们都表现得毫不知情，这种毫不知情似乎并不是装的。
在这个房间里待了几次之后，他再也不想留在这儿了，他这次登录，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有需要确认的信息。
盛以航调出菜单，打开“关系”。
云端上人们有两种联系到个人的方法，其一是在彼此同意后添加“关系”，添加了关系之后，如果对方想给你发送信息或者语音，是可以直接弹出到脑海中的。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对方是否在线，或者更亲密一些的话，还可以对对方开放定位权限，让对方看到自己在云端中的位置。“关系”是一种比较亲近的人之间使用的联系方式。
另一种方法便是仅添加云端系统自带的短信地址，在最隐秘的情况下，通信双方是对彼此的信息完全不知情的。短信只能自己主动查看，新短信的提醒也可以屏蔽。这也是一种比较安全地和陌生人交流信息的方式。
他的关系除了爸爸和妈妈，里面空空如也，也正是这一点让他确信这张芯片多半确实是自己的，而不是被人塞进来的。而至于短信箱，那里面可精彩多了。
盛以航点开，瀑布一样通信记录喷出。
长得一下子都翻不到头的通信人，还有奇奇怪怪的备注，什么“要小心 1号”、“可利用 2号”，还有一个置顶的“要特别小心”。他往下翻了翻，找到“合作伙伴 13号”，点开。
这位13号合作伙伴曾经在一个多星期给他发了几个类似于他今天白天在那本本子上看到的符号。没错，一个星期前。他这个号还在不停地收到信息，但是由于设置，他只能看到一个月内的通信，再早的需要密码才能查看。
如果只是单纯收到信息也就算了。盛以航默默切出了跟13号的对话框，点开了被他置顶的那位“要特别小心”人士，看着那一串“他”发出去的符号，感觉到隐隐的头痛。
盛以航很笃定这条信息不是他发的，按他对自己的了解以及两条消息的先后顺序来看，应该是他写过一个简单的程序，如果从某人那里收到了一条特定内容的信息，那么就会自动给另一个人发某条消息。
他按照记忆，简单对比了一下这三处的符号，并不相似。但盛以航并不觉得它们之间没有关联。
这些符号设计得并不精巧，盛以航从中看不出作为传达意思的图案所应该有的简洁直观，它更像是某个人在发呆的时候随手乱画的产物，不同的符号之间几乎没有共同之处。一个人乱画还可以解释，一群人乱画，那应该就是某种特定的表达方式了。盛以航看着这些符号中的弯弯绕绕，也看不太出个所以然来，但比起这些符号本身的意思，它的出现更让他感觉到不安。
过去的自己显然熟练使用的这些符号，房间里无处不在的悬浮框，以及失去的关于这些行为的记忆。自从换了芯片后，盛以航一直在各地四处漂泊，尽力隐藏踪迹，每隔一段时间，恐惧如寒潮一般将他从头裹挟到脚，这种恐惧如同蚁噬，驱使着他不断地流离转徙，浑浑噩噩地见证每一次日升日落。
而他从来都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他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关于这些符号，他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头绪。他回想了一下今天接触到的新信息，打开云端导航，搜索了一下许可口中的“冥畔浅酌”。
除了上课，他一般不在云端上。盛以航并没有抱着一定要从这里搜出一些什么的想法，根据他对自己的了解，哪怕他一直在云端上生活，也不会接触这种名字的地方。
当然，他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他看着搜索框中的“冥畔浅酌”，又看了一下下面第一条搜索结果“冥畔浅酌威尼斯云马可波罗大道（推荐）”，以及搜索结果后面的“你最常去”标签，陷入了短暂的沉默。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