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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 偷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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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关上了一扇门,便会打开一扇窗。只是没想到开在了这种地方。
盛以航在差点直接传过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之前克制住了自己。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地方的常客,那么他直接这样过去,在失踪了一年多之后再重新出现,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必须得假装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了,反正云端形象随时可以变,他可以换个样子和身份再出现。
盛以航关闭云端导航,走到卧室外的衣帽间,改变装扮。
不出所料的第二默认形象。他平时在云端只有上课的需求,因此倒也没必要特意去改变自己的样子。默认第一形象是自己本身的样子,基本上没有人会使用。默认第二形象是平均样貌,长得不难看但也不起眼。
盛以航想了一下,用默认形象没有问题,稍微做点修改就可以了,怎么不像自己怎么改——脸拉长一点,眼睛小一点,眉毛粗一点。衣着打扮也要改一下。他看了看最近云端流行的打扮,打算随便换一个混入其中,这样也不引人注目。
兔耳……猫耳……还有直接变成动物本身的。好多毛绒绒的动物,但他不太想选那些有动物耳朵和尾巴的,可是别的装扮甚至更过分,什么三头六臂、千手观音,甚至还有化身自动贩卖机的。
他想了想,还是选了黑熊。熊的耳朵和尾巴都比较小,不是特别显眼。他调整了一下身上过大的T恤和裤子,像潮流的市井地痞。他觉得差不多就这样算了,不再纠结,打开导航,直接传送到威尼斯云上。
云端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不同的云就是上面一个个独立的孤岛,也被形象地称为云岛。有的云岛是公开的,大家可以在上面随心所欲地布置和建立组织或协会,有名气的云岛多半是收费的,很多的云端企业会建立在上面,以寻求初始知名度。自然也有私人的云岛,只有被云主邀请,其他人才能来到云端上。
马可波罗大道上,一个穿着宽大的灰色涂鸦T恤和黑色阔腿裤的男生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威尼斯云上随时随地都有人传送上来,路人司空见惯,没有人多看哪怕一眼。
男生显然并不习惯这种装扮,也不习惯耳边络绎不绝的交谈和尖叫声,圆圆的熊耳不停地抖动着。威尼斯云上是永夜,他正站在一条由石头铺成的路上,右手边十几米外是一条不太宽的小河。河上飘着十来艘小船,水面映照着两边星火闪烁的路灯,呈现出舞台般璀璨的光线。
远处似乎有人在唱歌,高亢的欢呼穿过几个路口的人群,依旧震耳欲聋。盛以航站在流动不停的人潮中,不免被路人撞到。他转头看撞他的人。一只也许是因为系统限制所以缩小了些尺寸的狮子瞥了他一眼,晃了晃威风凛凛的鬃毛,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去。
“……”
盛以航扶了一下脖子上装饰用的耳机,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导航线上。
这条导航线只有他能看到。看样子他是来到了马可波罗大道的传送点上。盛以航沿着路边走,隐入人群中,刚刚突然出现在人员如此密集的场所所产生的慌乱迅速平息下来。要知道他在现实生活了这么久,从未见到过有一个地方有这么多的人。只有当来到这种规模庞大的云岛上,他才能确信九成以上的人生活在云端上的说法并没有夸张。他对于这些人,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街道的两边有各种形形色色的店铺。这些店铺并不真实存在于这里,这只提供一处入口。如果随便选择一间店铺走进去,会立刻传送到店铺位于的真实空间中。无论是从哪个云岛进入,只要是同一个店铺,最后都会抵达同一个数据空间里。
冥畔浅酌比他想的似乎还要更有名气一点。马可波罗大道上人头攒动,街道两边店铺霓虹闪烁,装饰浮夸繁华,配置着最精致真实的建模以及游戏级的特效。硕大的拉面碗里弯面条一直攀升到数十米高空,趴在屋顶上的黑龙冲街道喷出火焰,一个扎着两个圆髻的女孩在最高大的广告牌上朝路人眨眼,那是云端新声代歌星迟意宣传着他中国风的新皮套形象。这里是云端最繁华的街道。
威尼斯云是以商业化的娱乐为主的云端空间,这里中心地带的租金想必不菲。而盛以航在距离冥畔浅酌甚至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时,就看到那个有别的两三个店面那么大的门店。门楣上除了店名,旁边还有一个在很多地方都能看到的logo,是一个倒斜着的冥河水母。
……这不只是许可所说的“挺有名”,而且还“挺有钱”了吧?
除了有点出乎意料,盛以航还觉得很奇怪。一般来说,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并非当今的主流,如果它明面上是打着爱好者协会的名义的话,必不可能发展到这么庞大的规模。
盛以航心中好奇,快步走过去,看向店前的广告宣传内容。
一个穿着一袭素袍,撑着一把红伞的黑发女人站在全息投影的平面宣传图旁。红伞打得很低,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她似笑非笑、无比艳红的嘴唇。
盛以航一时分辨不出来这是模型还是真人扮演,只好看向她一旁的宣传图。宣传图上有会动的小人和字体,还有不停变幻的特效,凑成了花里胡哨的广告词。
【奈何长饮,普渡花灯!
广受欢迎的中元节活动限时复刻!
与著名游戏公司“超空间”联动!
特别饮品“恐惧的孟婆汤”、特别甜点“颤抖花灯”上新!
活动时间:7.1 0:00起-8.31 24:00结束
期间累计消费满50亚联币,可获得小花灯模型一份!(旁边是红伞白衣女人的小人)
累计消费满100亚联币,可获得中元节特色家园装饰一份!】
消费似乎还有点高。盛以航在脑中跟平时的花销做了一下对比。
一般来说,5-6亚联币便可以吃上一顿还可以的饭,就算加上日用品等其他的花销,平均下来一天也不会超过15亚联币。50亚联币确实是有点多。但对于已经有工作的人来说,100亚联币换一整套合心意的家园建模并不算贵,因为如果要请专业的公司进行设计,价格可能要翻三四十倍不止。
他看了一眼宣传图旁看着就给人一种恐怖游戏NPC感觉的女人。原来是叫小花灯,难道是花灯精?盛以航一边想着,一边凑过去,低头从伞下往上看。
居然有脸。盛以航有点意外。只不过小花灯的眼睛是闭着的,惨白的脸上,漆黑如墨的长睫毛分外显眼,宛如白纸上的几道纤细墨痕,近乎破碎。
好像还挺好看。盛以航想着,正想站直身体,眼前的脸却突然间睁开了双眼。
眼球中不断地流出来大股的血液,瞬间布满了整张脸颊。盛以航后退一步,弓身摸腰,却没摸到一般放在腰间的匕首。他想起这是在云端。
女人抬起了挡住脸的红伞,张开了黑得看不见牙齿和舌头的嘴,突然说道:“这位道士,是不是对我们的小店有些许兴趣呀?”
道士?盛以航差点被口水呛到。他看着小花灯脸上热情的笑容,又看了一眼对方满脸的血和通红的眼球,想起此行的目的,默默点了点头。
“哎,那道长里面请!”小花灯说着就想给他带路。
盛以航连忙阻止道:“我自己进去就好。”说罢,他马不停蹄地跨过到店门前的几步路,推门进了店内。
店内很昏暗。盛以航抬头看了看,忽见满天的星星。银河随时间变换,从地平线缓缓升起。面前是一条漆黑的河,向前方一路延绵。远处的人放起的孔明灯,如闪星的碎玻璃,挂在漆黑的夜幕上,十分宁静。
这应该是来到了冥畔浅酌的本空间了。他左右看了看,河几乎与岸边无法分辨,只不过星光照在水面上异常亮眼,才能将水与岸大致分辨开来,不至于让人踩入水中。
“噢,是一位新来的小道士呀?”
声音突然从很近的后方传来。头顶的熊耳颤了颤,盛以航转过头,正看到一个戴着高白帽子,眼睛狭长的男人。男人从一张跟他差不多一样高的桌子后面探出头来,脸几乎跟他贴在一起。
盛以航震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眼前的场景。这似乎是张算命桌,桌边挂着一盏发着青白光芒的白灯。男人看他往后退,便默默地缩回了方才拉长了的脖子,脸上带着不自然的诡异微笑,细长的眼睛中闪着青色的光,张开了嘴。
“小道士是来抓鬼的?”
“不,”盛以航面无表情,“我就看看。”
“噢,那不妨拿上这张船票,去奈河边上……”一条长长的舌头突然从对方的口中滚落下来,男人不慌不忙地捞起舌头,将它塞回口中,同时伸手递给他一块木牌,“让小道士见笑了。”
盛以航:“……”
盛以航接过挂着红绳的木牌,上面画着看不懂但是好像很厉害的符号。他拿过木牌,立刻原地倒退好几步,离得那人远远的。他往远处走出好远,几次回头确认自己终于离那白无常足够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盛以航站在岸边,离河有十来步远。萤火虫揣着夜色漂浮在身边,时不时有几个模糊的鬼影从旁飘过,是其他同在冥畔浅酌的顾客。来到此处,盛以航才知这是一个以沉浸式体验为招牌的娱乐场所,定期推出新活动来吸引回头客。这种形式在云端很常见,做大也不奇怪。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可以探口风的地方。
不远处有光。他往那个方向走了不过十几步,光亮几乎瞬移到了他眼前。光亮是从一个小推车上的吊灯发出的,上书“孟婆茶汤”四个血红色的大字,氛围感极强。茶摊后有一位老婆婆,姿态佝偻得近乎伏在地面上,手上在不停地搅着一锅黑乎乎的东西。
推车后是一片竹桌凳,似乎都用了很久,上面泛着一层油光。人坐在上面动作的时候,往往会有咯吱声。茶摊有不少客人,但是彼此之间的谈话声都非常小声,无数的窃窃私语回荡在空中,就像有人直接在自己的脑中对自己说话一样,给人一种不是特别舒适的诡异感。
盛以航往桌凳处走去,不知是AI还是工作人员的老婆婆兀自搅汤,眉都懒得抬。他在人群中慢慢踱步,耳朵细听,想试试能否听到些什么。快走过四分之三片茶摊时,一人忽然放声高呼,声音直穿他耳。
“怎么可能?白恒山里一定有问题!”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尖锐高亢。盛以航立刻循声望去。白恒山,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尽管记忆模糊,他也依然记得前往南沼的契机正是白恒山中起的一场山雾。这场山雾夺走了他的母亲,也让他的父亲从此与他分居二地,鲜少相见。
那张桌子离他不远。盛以航立刻寻了个位子坐下,与那几人隔了一桌。
说话的是一个娇小而容貌甜美的圆脸女孩儿,约莫二十五六岁。坐在她对面的是两个男人,皆身材高大。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睛狭长,表情冷峻;另一个容貌俊美得惊人,鼻梁高挺,眉眼英气,只是神色轻浮,盛以航并不欣赏。
盛以航拿过菜单,敲了敲“白开水”的选项,握着浮现的水杯喝了一口,耳中一直偷听着。女孩显然知道自己方才没控制好音量,此时低调了许多。她压着嗓音,语气中全是警告。
“当年云流消失在那山里再无音讯,难道你们不记得了吗?”
“噗。”
盛以航差点把水喷出来,压抑着咳嗽了两声,周围两桌人都看向他。
云流,他两年前在外游历时的化名。真没想到竟会在此时听到。
真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来了。盛以航无奈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