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凌晨六点的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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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四十七分，川江还醒著。
他不是刻意熬夜，也不是失眠体质。他就是单纯地——舍不得睡。不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事，而是因为一旦睡著，今天就正式结束了。而他今天，什么也没做。
他翻了个身，手伸到床边，摸出手机。电量还剩17%。他打开朋友圈，例行翻查世界更新。
大多数人已经沉睡，最新的一条更新停在三十分钟前。
[崇景泽：凌晨五点，最后一杯夜班咖啡。]
附图是一张灰蓝色的清晨天空。远处有路灯微亮，天还没亮透，云层低沉，像是被压住的声音。画面中央是一个玻璃窗，窗边放著一杯便利店咖啡。照片角度有些歪斜，但画面里静得让人想低头说话。
川江愣了一下。
这名字，他很熟。
崇景泽，高中同学。
不是那种会让人记住的人。他在班上很安静，总是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体育课经常当守门员，学习成绩不拔尖，没人记得他回答过问题，也没人记得他跟谁吵过架。
毕业后，没再联络。
朋友圈也只是偶尔刷到他发些夜景照、早班照、便利店宵夜。他从来没多想。
可今天这张照片，让他指尖停住了。
他点了个赞，犹豫了一下，又点进私讯栏。
他打下一行字：
[你还在做保安？]
对方竟然秒回。
[嗯，夜班。这周在工业区那边，轮到五点下班。]
[你……一直都在做这个吗？]
[基本上吧。中间换过几个地方，但岗位没变。]
川江盯著这行字，有些说不出话。
他原本以为，像这种人，早就会换掉了。因为这种职业，没出路、没前景，也没存在感。他一直觉得「保安」是城市边缘地带的角色，是只要不惹事就不会被提及的人群。
他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
[你……还喜欢这份工作吗？]
对方这次过了几秒才回。
[谈不上喜欢吧。但我挺享受每天凌晨五点这段时间的。]
[为什么？]
[那个时间点很干净。城市没完全醒，人声还没起来，灯还亮著，天刚刚要破。你会觉得——好像一切都还没开始，你是第一个醒来的人。那种感觉，我挺喜欢的。]
川江读著，心里像被针缓缓刺了一下。
他打了句：[有空喝杯咖啡？]
对方回得简单：
[好。这周日，老区咖啡店，九点可以？]
他点头。
虽然对方看不见，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周日早上，川江难得早起。他没特别打扮，只是把衬衫抚平了几下，换了一条不是太皱的裤子。
他提早到了那家咖啡店。老区咖啡店开得很久，门口有一块旧木牌，上头刻著：「还活著的话，就进来坐坐。」
崇景泽准时进门。样子跟高中时没变太多，瘦、直、眼神清淡。他点了一杯黑咖啡，坐下。
「你变了不少啊。」他笑著说。
「是吗？」川江搔搔后脑。
「你以前好像比较沉得住气，现在……像是快要从自己身体里走出来的样子。」
川江没回。他只觉得这句话有点准。
他们聊了几句日常。他问保安轮班累不累，问工地上会不会遇到喝醉闹事的人。崇景泽说，「都还行。习惯就好。」
最后，川江终于问出了那句卡在他心里的话。
「你为什么不换一份……更好的工作？」
崇景泽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
「我想过。但我真的挺喜欢凌晨那段时间的。你看过吗？就是四点五十几分那会儿，天边出一点光，风吹起来有点冷，但不刺骨。街灯还亮著，计程车刚开始多起来，空气像刚换过一轮。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城市里唯一醒著的人。」
「这样的时候，你会觉得你拥有了一整个城市。」
川江沉默。
这种话，不是浪漫，是纯粹。甚至不带情绪地陈述。
他没想过，一个做了这么多年保安的老同学，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天回家之后，川江破天荒没滑手机。
凌晨四点五十，他走到阳台，把窗户打开。
风灌进来，空气是凉的，街道静得像舞台关灯前一刻。他静静站著，看著天边一线灰蓝。
他想起那张咖啡的照片，想起对方说的「像拥有了一切」。
他终于懂了。
这世上也许有种幸福，是不需要骄傲、不需要说出来的。
他回到房间，拿出手机，重新翻出那张凌晨五点的朋友圈照片。
点了储存。
这是他第一次，把别人的人生，存进了自己的记忆卡里。
不是因为想模仿。
而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
那也是一种生活。
也是一种活著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