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屋田侧的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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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五点二十三分，川江准备出门买晚餐。
刚穿好袜子，门铃响了。
他一愣。
这栋老小区很少有人上门。快递通常放自提柜，外卖会挂门把手。他从猫眼看出去，是一位戴鸭舌帽的快递员，手里拿著一个淡绿色信封，还有一张签收单。
「川江先生，有您的挂号信。」
他打开门，签收，关上门，站在原地，没动。
他已经很久没收过信了。所有的通知、邀请、缴费、节日问候都转移到了萤幕里。这封信像从时间裂缝里跑出来，静静躺在他手中。
信封背后写著：「屋田?侧」。
他愣住。
屋田侧。
这名字熟得像某种潜伏在记忆角落的密码，一瞬间解开了什么。
高中朋友。准确地说，是少数可以「安静地一起存在」的人。两人不常聊天，但有种隐约的默契。他们曾共用一张桌子写作业、在图书馆借过同一本书、交换过几次纸条。
高二那年，屋田侧随父母移民。临走时说过会写信，但后来音讯全无。
他拆开信封，纸张不厚，信只有短短几行：
「川江，
很久没见了。
前几天整理旧照片，看到我们那张合照，你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脸看起来像刚刚被点名完。
忽然想写封信问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还在写东西吗？
我一直记得你那种『不出声地观察著一切』的样子。不知道你现在，还在观察些什么。
——屋田」
川江读完，没有立刻反应。
他把信纸放在桌上，又抚平一下角落，盯著那句：「你现在，还在观察些什么。」
他坐下，双手交握，眼神开始游移。
他忽然有种被拆穿的感觉。
这封信不像问候，更像是某种「温柔的审问」。
他开始想像对方写信的样子：也许是在海外的某个干净厨房里，午后阳光打在木质桌面上，窗外是一排松树。他坐下来，提笔写字，写的是「还在观察什么」，但其实问的是：
「你还有在活著吗？」
川江想回信。
他打开记事本，试图写下近况，结果第一句话就是：
「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按下回车键，光标闪烁，第二行迟迟没出来。
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从厨房走到阳台，再走回房间。他扫了一眼堆在椅子上的衣服、几天没洗的碗、角落堆著的外卖袋，还有墙上那张泛黄的便利贴：『记得洗碗』——那是三周前写的。
「这种样子，也能回信吗？」
他轻声自问。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是被光照到的一只虫子。
他一直以为，只要不出声、乖乖观察、不惹事、不回应，就能永远藏在阴影里。可这封信一来，他就暴露了。
对方没说什么，但每一字都是看穿。
那句「你还在写东西吗」，比「你最近怎样」更让人难受。
他想写，但不知道写什么。
说自己离职了，整天躺著？
说自己把别人的微信朋友圈当日记看？
说自己梦过开豪车、梦醒后却连早餐都不愿做？
他不敢。
他怕写出来，就是真的了。
最后，他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你们都活著，而我，只是在旁边数著你们的呼吸。」
写完，他愣了很久。
这句话太重。他不敢寄。
他把纸折起来，塞进抽屉。又重新抽出一张纸，只写下三个字：
「我还在。」
他也没寄，只是把信封封起来，放进笔记本的最末页。
那天晚上，他睡不著。
凌晨两点四十，他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回响著那句话：
「你还在观察些什么？」
他忽然觉得，这不是在问他现在看什么。
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看自己？
他缩进被子里，手机亮著。他没有刷微信朋友圈。
他在记事本上，开了一个新档案。
命名为：《观察笔记?Day 1》
标题底下，他输入第一句话：
「今天，我被看见了。」
他没写第二句。
但他知道，这是他第一次，不只是在看别人。
是别人，开始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