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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发芽 ...

  •   家班里所有人都默契止住了声,面面相觑,各个讳莫如深。

      “辞缘,好些了吗?”卿如意打破岑寂,避开少年诘问。

      辞缘逆着光点头,似有若无扫了眼轻鸿,隐藏刀锋温声道:“好多了,谢师傅关心。”

      卿如意彻底放心,小树苗来得正好,心情不由转好,冲他挥了挥手:“好了,你大病初愈,迟到又如何。同轻鸿一队去罢。”

      “师傅同轻鸿师兄方才在说些什么?眼下竟还未开始功课。”

      少年定于二人身前,竟是执着不休。

      辞缘语气熟稔自然,含笑看着少女,眉眼间的小痣衬得他更为温顺纯良,好似朵迎风开放的小白花。

      像是一无所知这外头蜚语,只是单纯好奇。

      卿如意敛去方才剑拔弩张之势,心绪纷杂。

      她不想提及他的出处,干脆给他一个善意的谎。

      她避开那双濯濯凤眸,淡淡看向轻鸿,暗自阻止轻鸿唱反调:“没什么,只是关心你的情况而已,说曹操曹操就到。”

      辞缘笑意淡了几分,缄默了。

      她撒谎。轻鸿,好碍眼。

      经过这一番打岔,卿如意放弃方才说辞,话中有话:“此事暂且翻篇。本是出自一个家班,没必要抓着既往不放,轻鸿,你得带头做好这点。”

      轻鸿半忧半喜应下,所以师傅是不会彻查此事了,但她为什么处处都要维护辞缘。

      卿如意一心昆曲,可没有将他们二人表情变化往心里去,瞧了瞧天色,即刻步入正题。

      “好了,都坐好罢。说到工尺谱,即为记录昆曲每一句的发音,现下学习这简单七个音节。”

      众人依次围坐于亭台中,空出了两个小石凳,个个都收了心。

      轻鸿握紧手中宣纸,同辞缘擦肩而过,冷哼一声:“我劝你老实点,招惹是非不自量力的话,迟早被火焚得个一干二净。”

      辞缘眉眼弯弯,笑意不及眼底:“原来忍气吞声,一直屈于上位,才是师兄奉为圭臬的道理。”

      “你!”轻鸿怒目看向好整以暇的少年,声音在喉腔间擦出火星。

      “轻鸿,休要怠慢,上课时间,如何分心?还不快带着辞缘坐好!”

      卿如意注意到二人动静,脸色难看起来,他们两个今日怎么总是针锋相对?几时如此难以管教。

      轻鸿不得不泄了锐气,恨恨坐下展开宣纸,她亲笔写下的清秀小楷跃然纸上。

      “上尺工凡六五乙,此乃中音,前四个音高字迹,如若是收尾处下撇,那便是低音。

      “这段手抄的《牡丹亭》工尺谱,大字即你们要背下的词,小字即谱,字迹间的圈点用来记录音长与节奏,也就是板和眼。”

      ……

      “辞缘!”

      卿如意刚从碧桃手里接过牡丹花折扇,回头就看见他空洞着一双凤眸,恨铁不成钢地大声唤他名字。

      少年这才惊醒,卿如意沉着脸,语气严厉:“你可知三月以后,我们和红香楼的挑战?现下你却还有余力走神。”

      轻鸿也紧跟着附和:“师傅所言极是,且这《牡丹亭》就是出演曲目之一,辞缘师弟,你今日确实不该。”

      家班其他人也低低哂笑,胆大的几个亦出声为难:“到底是个新人,不懂规矩。师傅,他这不得领罚?”

      “师傅,弟子都会了。”辞缘长睫浓密,一双眼清澈倒映她,“师傅大可将扇子予我,我虽不会唱,但也能当面背下所有。”

      他目光坦然,卿如意动容,将扇子递了过去。

      折扇开合,凤目流盼,含着一汪春水剪影:“是看上他戴乌纱象简朝衣挂,笑、笑、笑,笑的来眼媚花。①”

      卿如意对上他弯着的双眸,心跳漏了半拍。

      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自带风情,折扇飞舞,如重叠花影,牵出几只蝴蝶翩翩。

      那昳丽的蝶扑簌着,在她眼前摇曳,暖风微动,她脸上发烫。

      悄然间,他手中扇骨擦过她衣袖,卷起幽香阵阵,卿如意晕晕乎乎,只觉那群蝴蝶将她缠绕包裹。

      奇怪,怎么会有蝴蝶,她心中痒丝丝的,直伸手去抓,但听漱玉般的声音响起:“师傅?”

      戏声乍停,辞缘眸中疑惑。

      二人指尖相距不过几寸。

      卿如意陡然回神,视线跳脱,哪里有什么蝶,她手中捏住的,不过是扇叶一角,一切不过是他起舞清影罢了。

      她耳尖泛红,缩回手:“无事。你确实天赋异禀,只是再不可走神。”

      辞缘倒是乖巧:“师傅谬赞,弟子省得。”

      轻鸿恨恨瞪着辞缘,少年回眸,二人视线如刀刃相击,火星四溅。

      卿如意转移话题:“《牡丹亭》作为演出头场,只能有一人扮杜丽娘,我们家班又有两个男旦,我细细斟酌,怕是要竞争一下了,最终能者登台。”

      “兹事体大,辞缘轻鸿,你们二人近日勤学苦练,我们会评选出最后胜者,成杜丽娘扮演者,甚至是往后闺门旦的重要栽培对象。”

      轻鸿瞬间如临大敌,攒紧了拳头:“可他不过才来,对昆曲知之甚少。”

      话虽如此,可人天赋摆在那儿了。

      卿如意抿唇,到底是忍住耿直的话语,换了套说辞再次纠正轻鸿:“那要是如你所言,半月后的竞争,对他来说不也同样不公吗?”

      “要学习的、训练的、花费的时间精力更多,你这个做师兄的,不也是慢慢过来的吗?他只是走你来时路,时间甚至更为紧迫。莫要再为难别个了。”

      卿如意转了转手中扇,只觉得自己所言极是。只有给辞缘竞争的机会,才是公平。

      轻鸿哑口无言,心中对辞缘的恨意更是深了几分。

      待到夕阳西沉,卿如意才离了逢霖墅,晚膳已然布好。

      “宝真寺?阿爹怎突然要去那儿?”卿如意停了手中箸,嘴里还嚼着半只虾,嘟嘟囔囔。

      卿德甫才下朝回来,身上尚未脱去正红色仙鹤补子官服,他浓眉一挑:“吃饭就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阿爹素日里是如何教你的?”

      卿如意恹恹丢下虾壳,闷声应下。暗道好生无趣,宰相都这般死板吗?

      “正好,我看你太重欲念,明日休沐,带你去宝真寺好好叩拜佛祖。”卿德甫撩袍坐下,拾起筷箸不迭往嘴里送菜。

      卿如意:……

      “怎么不说话?不去?”老父亲厉声看过来,卿如意撇嘴:“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吗?女儿谨记阿爹教诲。”

      这回可把卿德甫噎住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端着个大人架子,语气却软了下来:“好了,此事就这样定下了。

      “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娘祭日,她生平最喜爱寺里的玉兰花,趁着花期尚在,采撷些回来,做成干花慰问她在天之灵。”

      她往嘴里扒了口饭,掩住心中余悸。幸亏卿宰相没多问,她才穿过来没多久,压根不晓得这些陈年旧事。

      “知道了,我明日也帮阿爹采花。”

      她甜甜应声,卿德甫点头:“明日不要乱跑,女儿家家又未出阁,行事要有规矩点。且你姑母长公主也要来,说不定你还能见着世子。”

      卿如意目不转睛看着手中虾,颇有耐心拿箸头挑虾线,头也不抬:“一家人,为了阿娘的玉兰花同去宝真寺,也是再合理不过。”

      “那自然是一家人,你和游世子自幼青梅竹马,说不定往后是亲上加亲。”

      嫩白虾肉咕嘟掉于碗底,卿如意脸色黑得能滴墨:“阿爹,我能不去了吗?”

      彼时,辞缘独自一人用晚膳,他仔细翻了翻菜,今日轻鸿倒是没有使手段,没有相克的食材,没有算计。

      家班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坐一块,唯独辞缘一人缩于角落。

      他却是落得个从容自在,一直默默观察的轻鸿反倒是沉不住气了。

      自从这个青楼里的伶人来了家班,师傅所有的关注全被他抢了去。

      “师弟可要好好练习,切莫因为输的太难看,反倒让他人认为是师兄不顾同门情谊。”

      察觉到身旁空气一热,辞缘冷笑,到底是放弃做阴沟里的老鼠了,知道当面对质。

      有点长进。

      “若是我赢了,师兄也切莫怪师弟太过锋芒毕露,不肯顾及师兄脸面。”辞缘含笑对视,语气绵绵却好似藏了无数扎人的针。

      “好了好了,轻鸿师兄,跟他计较什么,我们走。”

      轻鸿还想刁难几句,不妨被人左右拉着,这才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辞缘嘴角噙笑,施施然目送他离去,如同藏含剧毒的罂粟。

      他最为讨厌唱戏,对他来说,不过是逃生苟活的手段,从来都只是折辱。

      他留下,他一争到底,也只是不想亏欠。

      可她昨夜烛影下的模样却还镌刻于心,如何也挥之不去,像在同他内心的说辞作斗争。

      辞缘眸色晦暗不明,越发地烦躁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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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结啦,感谢陪伴 求看预收鸣鸣鸣,下一本古奇幻《死对头竹马谁傲娇》,青梅竹马但宿敌,当骄纵遇见傲娇,棋逢对手,谁输谁赢 11.12开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