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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雷欧,求求你,也救救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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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欧被范伦丁这个故事震吓到了,一时间抓着啤酒易拉罐,不知道说什么还好。
一轮满月把光辉投进街道上,将商铺高楼在石板路上投下黑色的阴影。这阴影,连同街上伫立二人的影子,蔓延到马路上的行人中,到对面的教堂,到那高耸的塔和圆屋顶——
最后沉寂在一片静默之中。
范伦丁的幼年往事仿佛压在雷欧胸前,让向来共情力丰富的他心中充胀着沉重的东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雷欧不清楚范伦丁为什么会把这件事讲给他听,对方虽然未明说,可每一句话里透露出的光景,都要化作惊涛骇浪将自己排在看不见海岸上。
“对不起,范伦丁……我……”雷欧噎道。
怎么?你要说什么?要说那句“对你的遭遇我深表遗憾”么?快打住吧!
就在这时,雷欧看到一旁的范伦丁转过身,和自己面对而立。月光洒在他的金发丝缕中如坠落的银河,雷欧听到自己心脏因为面前的所见而彭彭直跳。
范伦丁突然稍微低下头,街道上的路灯不太明亮,所以背光处雷欧瞧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见对面的人突然抬手,一根手指缓缓的点在呆滞的雷欧眉心——
一瞬间,雷欧眼前所见的景色突然变了!脑子中似乎进入了很多东西,他看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记忆中的画面:
满满一面像红莲、大红莲般的熊熊烈火,烈火卷起漩涡。黑烟飞舞着墨色,盘旋成回字,火舌迸溅着金星,疯狂地席卷烈火中的一栋华丽的老宅子。
因为木制结构,所以大火转眼间包裹房子周围,连同着后山的一片黑压压的树林,那树皮被火势卷起,木屑倏忽化为焦烟。即便在夜幕之中,也能看到白烟蒙蒙地卷着漩涡,从燃烧木堆弥漫开来——
【父亲会在燃烧的火焰中死去,就在这座房子中,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就那么一瞬间,他刚才似乎是在范伦丁身体中,站在时间长河的分流点上,重现他的记忆。自火海左右,凝望着预言中的那一场大火。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令雷欧头脑昏涨,他猛地一下抓住范伦丁抵在自己额头的那根手指。
恍惚间,似乎听到对方说了一句低沉费解的话,带着落在眉间的一个吻,回荡在脑海中带着隐晦的震颤:
“雷欧,求求你,也救救我。”
…………………………
在当天晚上梦中,雷欧又回到了半年前的那场詹森绑架案。自己带领的小队偷偷来到最后的交易现场大楼的后门,耳朵中的通讯器传来上司的指令。
那个名叫詹森的小姑娘的父亲,是当地商界的头号大商,在背景音里正和绑匪进行交谈,努力的确认着关于自己被盗走的商业机密,全程没有关于被绑架的女儿的只言片语——
【救救我!叔叔求求你,救救我——】
【乔!去追离开的那个家伙,拦截他的电脑!快!】
【叔叔求求你——!】
【这是命令!现在我命令你去拦截离开的那个人!】
【雷欧,求求你,也救救我。】
“呼噜——呼——”
被一阵如雷炸的鼾声惊醒的雷欧,在黑暗的酒店房间中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两点十八分。踹了一脚床另一边的始作俑者莱尼,然后就躺在床上,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再也睡不着了。
梦中那个女孩的哭泣,到最后竟然变成了范伦丁月光下的那句话。
雷欧简直想跑到阳台上对着无人的窗外大吼一声,都是一堆什么事儿!
自己因为案件忙的头都要掉了,范伦丁又来捣乱,而自己竟然因为那句没头没尾的话,纠结到凌晨一点才睡,而现在又开始重复之前思想者这一状态。
救你什么?怎么救你?说话不清不楚的混蛋!
在尝试了枕头挡住耳朵,纸团塞进耳朵等方法之后,还是遮不住莱尼的鼾声,决定转移注意力的雷欧起身去窗台抽支烟,与其因为这些事情而捉摸不透,还不如想想案情分析。
雷欧你想清楚!好好工作升职加薪不好么!
酒店的房间都是统一配置,无论是内部结构还是阳台位置,所以在雷欧拉开那扇落地窗,赤脚踩在木制阳台外刚点上一支烟时——
右边那个房间的阳台,似乎传来了开窗户的动静。
雷欧咬着烟,本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倒霉蛋也失眠了,在唇角咬着的香烟上升起烟雾缭绕中,他竟然看到同是三楼右手边的那个阳台,走出来的是范伦丁。
墨绿色的丝绸睡袍在三点的月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范伦丁披着一件大衣,在距离雷欧五米不到的阳台之外。
“范伦丁?你怎么没睡?”雷欧惊愕道。
月光的迷幻与黑夜的阴影交织,陶醉而迷离。雷欧似乎都能闻到对面人身上传来的熟悉的冷香,是范伦丁常用的香水,每每两人靠近时,都能萦绕在他鼻尖。
对于雷欧“明知故犯”的问题,范伦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靠近他窗台的这一侧,突然夸张的一手扶胸口,另一只手伸向雷欧的方向,语调也变得如演话剧般激昂,在夜色中回荡——
“啊!再说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因为我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着一个生着翅膀的天使,驾着白云缓缓地驰过了天空一样。”
雷欧只愣了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莎士比亚的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最经典的那一幕月下阳台的台词。
如果这里站着一个女士,那么一定会浪漫的哭出来,然而,这里唯一的听众只有雷欧,而他对于范伦丁突然的发癫,做出的反映则是将烟头暗灭在阳台的栏杆,然后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神经病!”
本来雷欧敏感的情绪还在作祟,对于两人在经过了晚饭那时以后的突然“偶遇”而有着惊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动作。
现在范伦丁的神经举动,就这么轻易打破了两个人若有若无的尴尬。
范伦丁被雷欧如此嫌弃,却也没有沮丧或者恼怒的情绪,而是双肘搭在栏杆,半垂着眼帘看着对面的雷欧。
“你房间里那个男孩儿的鼾声,吵醒了隔壁的我,当然,我猜亲爱的雷欧探员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和我一样现在在这里的。”
虽然话中应当是被打扰睡眠的不满,可范伦丁的表情却非常的闲适,眼角眉梢露出的慵懒,正像是现在温柔的月光,轻轻舒展了雷欧烦躁的神经。
然而当他想仔细记住这个感觉的时候,它们却早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安格斯先生,你是在提醒我明天买耳塞时,不要忘记给你也带一副么?”雷欧学着范伦丁的样子调侃道。
“又或者莱尼可以提前回家,享受案情后的假期呢?”月光下的范伦丁微微侧过头:“毕竟你已经有我这个搭档了,难道我让你不满意么?”
雷欧再次白了他一眼:“容我提醒一句,我亲爱的搭档还没有告诉我狄克·安德鲁是不是凶手。”
“雷欧,我还以为你会享受破解谜底的过程,”范伦丁故作惋惜的摇摇头,“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这么追求功名利禄的家伙!”
雷欧已经充分了解到范伦丁这种说话弯弯绕绕的套路,所以他也没着急,而是嗤笑一声,干脆不理会对面人幼稚的胡言乱语。
果然,等了一会儿没得到搭话的范伦丁叹了口气:“没想到亲爱的这么快就识破了我的把戏——好了好了,请不要再瞪我了,我会心碎而死的。”
“那就去死。”雷欧毫不客气。
“言归正传,”范伦丁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警方通过DNA来定位凶手身份?”
“因为DNA是每个人特有的证明,这是高中课上就学过的内容!”雷欧不懂为什么范伦丁说这样的问题。
“DNA呈现出来的信息一定就是真的么?”
“难道你是说犯罪现场是伪造的!那么真正的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雷欧立刻追问。
“找出两人之间的联系,这个线索是你需要思考的东西,”范伦丁扬起眉笑道:“你还要许多的事情需要做。”
这一个迷雾弹,对于案情分析提供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道路,让雷欧再次皱紧了眉头。如果范伦丁没有撒谎,那么这一切事情将他搅入了一团迷雾之中,太不合理了,如果狄克·安德鲁不在现场,那么为什么凶案现场会有他的DNA呢?
真正的凶手在作案以后,留下大量狄克·安德鲁的DNA作为栽赃陷害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为什么他选择这个人呢?
“范伦丁,你确定看到的是真的?”
“虽然很心碎你的质疑,但是我猜那位讨厌的律师先生就会证实我的说法,他已经在搜集狄克·安德鲁的不在场证据,并且我猜在这件事情上他卓有成效。”
“范伦丁,你知道么,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哦?为什么这么说?”
“有时候你说话非常的欠揍,你有没有朋友说过你非常的讨厌么?”
“很遗憾的告诉你,我没有朋友。不过我猜想雷欧探员这么无情的话之后,一定还有下一句‘但是’,对不对?”
“但是,你现在这种说话云里雾里的样子,让我更想一拳砸到你那张漂亮的脸上。”
…………………………
在范伦丁“你是在夸我漂亮么亲爱的”的呼唤声中,雷欧毫不留情的转身走进了房间中,并且大声的关上了落地窗,把那个混蛋完全隔绝在外面。
而另一边,目送雷欧摔门而去的范伦丁,在空荡荡的阳台上,听到了度玛的声音:
“范伦丁你这个坏家伙,你故意不告诉雷欧所有真相,就是为了一直吊着他的胃口,让他永远追逐着你对么?”
“度玛,雷欧对于真相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执着。但是有时候,真相只会让一个人受伤,”范伦丁转身,看着在落地窗玻璃上的度玛:
“相信,你和我一样,不会希望见到那么善良的雷欧受伤的。”
月光下,那张和范伦丁有着同样外表的恶魔,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面上往来交错着的狂热、兴奋、疯狂,像是二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再次拉着对面那个灵魂坠入无尽的昏睡深渊。
“范伦丁,雷欧不可能会拯救你的,按照我们的约定,你的灵魂终究要跟我一起坠入地狱——自从那场受了诅咒的大火开始,就没人可以再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