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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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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外的周罗带一声不吭的听完了,一字不差。
“罗带?”
周罗带回过神,朝声音的方向笑了笑,“我来了。”
“无精打采呢你。”王韵渝拍了拍她后背,作为安慰,“再等个多少天,不就寒假了,开心点。”
周罗带垂下眼睛,“好。”
“一会儿素雨姐他们出来,你来这也挺久了,咱们去吃饭去,”她眼神瞟了一眼某个门看了看,四下无人,在周罗带耳旁低语道:“班主掏钱。”
周罗带一听,不知怎么就笑开了,“班主知道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知道的啦。”
两人正小声说笑着,里间的门帘被掀开。
李素雨和于浔闻前一后走了出来。于浔闻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慵懒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目光在周罗带和王韵渝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周罗带脸上,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唇角。
李素雨则神色如常,只是视线与周罗带对上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周罗带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心跳有些失序。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于浔闻笑着问,仿佛刚才在里间那些带着试探和警告意味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王韵渝立刻站直,笑嘻嘻地说:“于姐,我们正商量着晚上让班主请客吃饭呢!”
于浔闻挑眉,看向李素雨:“听见没?你家孩子们要‘造反’了。”
李素雨没理会她的调侃,只是看向周罗带,语气平淡:“考完了就放松下。一起去吧。”
她的邀请很自然,听不出任何异常。可周罗带听着那句“你家孩子们”,再想到于浔闻刚才的话,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慌。
她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推辞。
王韵渝却已经挽住了她的胳膊,热情道:“就是!罗带必须去!你都多久没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周罗带看着王韵渝真诚的笑脸,又瞥了一眼旁边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的李素雨,还有那个笑吟吟却让人捉摸不透的于浔闻,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干:“……好。”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出了戏院,朝着附近常去的那家小馆子走去。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周罗带走在稍后一些的位置,看着前面李素雨挺拔的背影,和与她并肩而行、言笑晏晏的于浔闻,心里那团阴影越来越大。
小馆子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油腻的桌面,摇晃的塑料凳,空气里混杂着炒菜的锅气和廉价啤酒的味道,与戏院后台那股清冷的樟脑混合油彩的气息截然不同。
班主许季叶果然被王韵渝几个人半拉半拽地“请”了过来,坐在主位,花白的眉毛皱着,嘴里嘟囔着“又敲我竹杠”,却还是熟练地点了几个硬菜,又要了几瓶啤酒。
周罗带被王韵渝按在靠墙的位置坐下,旁边就是李素雨。于浔闻则自然地坐在了李素雨的另一侧。
热炒很快端了上来,色泽油亮,香气扑鼻。王韵渝和几个年轻学员咋咋呼呼地开始抢菜,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周罗带却没什么胃口。她低着头,小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耳边是同伴们的笑闹声,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于浔闻那句清晰的——
“罗带,尝尝这个辣子鸡,绝了!”王韵渝夹了一大块鸡肉放到她碗里。
周罗带猛地回神,勉强笑了笑:“谢谢韵渝姐。”
她夹起那块鸡肉,机械地送进嘴里。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越来越浓的不安。她能感觉到身旁李素雨的存在,即使不转头,也能感知到她夹菜时手臂移动的细微弧度,和她身上那股干净的、与这烟火气格格不入的皂角清香。
于浔闻正笑着和班主碰杯,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地扫过周罗带,那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的审视,仿佛在说:看,你什么都不知道。
周罗带的手指微微收紧,筷子差点脱手。
明明知道不是这样。
“不合胃口?”身旁,李素雨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周罗带脊背一僵,摇了摇头,没敢看她:“没有,挺好的。”
李素雨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用公筷给她碟子里添了一筷子清炒时蔬。“吃点青菜。”她的动作自然,语气也听不出什么特别,就像长辈关照挑食的小辈。
可这寻常的举动,在此刻心思敏感的周罗带看来,却像是在印证于浔闻的话——一种不动声色的“疼人”。
她看着碟子里那抹翠绿的青菜,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素雨还是这么会照顾人。”于浔闻的声音带着笑意插了进来,她晃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在周罗带和李素雨之间逡巡,“以前在戏校就这样,看着冷,其实心细得很。”
李素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接话。
于浔闻却不依不饶,像是故意要撕开某种平静的表象:“我记得那会儿,有个小学妹,叫什么来着?好像也姓周?总是跟在你后面,‘师姐’‘师姐’地叫,你可没少给人开小灶。”
周罗带夹菜的动作顿住了。也姓周?
李素雨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侧头看向于浔闻,眼神平静无波,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陈年旧事,提它做什么。”
“哎呀,随便聊聊嘛。”于浔闻笑得花枝乱颤,“这不是看罗带在这儿,想起些往事。说起来,那小学妹后来怎么样了?好像没唱出来,嫁人了?”
李素雨收回目光,拿起筷子,语气淡漠:“不清楚。”
于浔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再追问,转而和旁边的梁池昌说笑起来。
周罗带却再也吃不下去了。
那个也姓周的“小学妹”……是谁?和李素雨是什么关系?于浔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都有些困难。周围的笑闹声、碰杯声、炒菜的滋啦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她像被孤立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看着外面的人推杯换盏,却无法融入。
她忽然很想离开这里。
“我……”她放下筷子,声音有些发颤,“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她几乎是逃离般地站起身,踉跄着穿过拥挤的桌椅,朝着餐馆后门指示的方向快步走去。
身后似乎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灼热而复杂。她知道是谁。
餐馆的后门连着一条狭窄潮湿的小巷,堆放着垃圾桶和杂物。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餐馆里闷热的油烟味,也让她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靠在冰凉的砖墙上,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和翻涌的情绪。
于浔闻的话像一根根毒刺,扎在她心上。
李素雨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
所以……她对自己好,教自己戏,那些若有似无的触碰和眼神……都只是因为,自己像某个“故人”吗?
那个“名字”……是不是就是那个“小学妹”的?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席卷了她,比面对父亲的威胁时更让她感到无力。
巷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周罗带猛地抬头。
李素雨站在巷口昏暗的光线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她看着周罗带,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比平时更深沉。
“不舒服?”她问,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罗带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冷好看的脸,心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问她那个小学妹是谁?问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问她是不是真的像于浔闻暗示的那样,只是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她不敢。
她怕听到那个让她更难堪的答案。
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垂下眼睫,避开了李素雨的视线。
“没有,”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是里面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李素雨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离开,也没有再靠近。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周罗带只觉得,这风,冷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