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卡尔教授似乎察觉到了视线，微微转头，目光扫了过来。
“咔”的一声，是雷蒙手中的铅笔断成了两截。雷蒙冷冽地扫了一眼握着铅笔的右手，像是在对其异常没有分寸感的行为报以谴责。但随后，他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人。他的耳后有些许发烫，像是被一束无形的光灼伤了。
太反常了……
他应该专注任务，应该保持自己的路人伪装，而不是像一个傻子一样死盯着一个人不放——可当那阵薄荷香再次掠过鼻尖时，他的思绪又一次被搅乱。
是香水吗？还是衣物柔顺剂的味道？
他看过来了，他是在看我吗？
我是不是应该和他打个招呼？
该死的，我在想什么？
风又起，更多的梧桐叶簌簌落下，似乎柔和了警官周身的冷意。
卡尔教授疑惑又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眼前这位陌生人，半晌不见对方有其他举动，也没多想，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权作招呼后，继续沿着小径向外走去。
可能是不喜有人打扰吧，卡尔心想。他柔软的金发在风中打了个旋，像是绅士无声的告别。
待教授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野里，雷蒙才堪堪缓过神来。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两截笔屑，沉默了一会，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滑到底端，找到桑德拉医生的号码。
他想，也许是时候找警局的心理医生预约一次检查了。
“宿主，我也可以帮你做精神扫描。”系统41骄傲自荐。
“……谢谢，不用。”
——————
下午，雷蒙换上了标准的警局制服，带上新人警员伊恩，走入了圣三一大学的□□办公楼。
在走进卡尔教授的办公室前，雷蒙先停下了脚步，抬手将警帽微微下压，让帽檐阴影盖过眉眼。他午间特意回了趟警局换上了制服——警帽、深蓝衬衣、带袖标和警员编号的藏青外套，连领带都系得一丝不苟——这让他比平时更冷峻，也更难以接近。
很好，工作状态满分。
他需要这种正式感和距离感，尤其在面对会莫名干扰他心神的卡尔教授时。
他一度怀疑教授是否是某个帮派幕后隐藏的BOSS，他上一次发生这种不受控制的剧烈心理活动，还是在一次毒枭追捕行动中，独自硬抗了对方团队十分钟的火力强攻的时候。
“记住，”雷蒙侧头对身旁的伊恩低声道，“你来主导提问，我补充。重点问清楚昨晚的闯入细节，注意语气不要太咄咄逼人。”
伊恩紧张地点头，手里的小笔记本已经被捏出了皱痕，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请进。”
那道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温和得像早春的溪流。雷蒙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才跟着伊恩走入门内。
办公室的光线很好。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了条纹状的光影，书架上整齐排列的硬皮书籍泛着哑光，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薄荷与旧纸张的气息。
而卡尔教授就做在那张橡木办公桌后，他合上了手中的书本，浅灰色的眼睛从镜片后望过来，像晨间的雾气，带有一种清新和宁静的感觉。
雷蒙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和物似乎和记忆中那刺痛人心的画面有了些许重合。
“卡尔教授，”伊恩上前，声音比平时洪亮很多，“我们是来跟进昨晚您报告的非法侵入住宅案件的……”
雷蒙强迫自己将两个的场景分离开来，凝神回到现实，尽力将注意力投注于调查所需。他的目光扫过桌面——教授手中的书是一本《园艺修剪手册》，旁边放着半杯已经冷掉的茶；墙上的软木板钉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卡尔教授和几个学生在校园里的合影，他穿着浅灰色高领毛衣，笑得……
笑得真好看……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雷蒙立刻掐灭了它。他眨了眨眼，看向了旁边的书架，开始默记书名，《伊利亚特》、《奥德赛》、《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
稍稍冷静下来后，雷蒙悄悄用余光观察起卡尔教授：他说话时习惯双手交握，思考时会微微偏头，脖颈处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奥德赛》、《伊利亚特》……
“……所以您并没有见到闯入者的样貌？“伊恩问道。
“是的，当时光线很暗。“卡尔教授的声音平稳，”而我只是因为一点私事刚返回家中，开门后，也只听到了细微的踩着碎玻璃远去的脚步声，以防万一我便先报了警，才再行入门查看的情况。“
伊恩提笔记录下来后，抬眼看了一眼雷蒙。他已经问得差不多了，不知道雷蒙警官还有没有补充。
“那时临街有其他人或车辆停靠吗？“雷蒙微抬了抬眼看向教授，卡尔教授也看了过来，对上视线的一刹那，雷蒙不自觉地稍微偏了下头。
“没有。“卡尔教授的声音依旧平稳，目光停留在雷蒙的脸上，带着些许专注。
“您能联想到身边有谁可能会有动机做这样的事情吗？“
“嗯……“教授似乎在回想着什么，沉吟了一小会后，摇了摇头，”抱歉，我实在想不到身边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在说谎。
雷蒙的办案直觉至今从未出错过，但现在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他转头看向伊恩，眼神示意他直接走后续流程，再后撤几步，规避教授视线，独自琢磨起了案件细节。
专门挑主人外出时间作案，嫌疑人明显是有踩过点，或者讲熟悉主人的时间安排，起码是知道教授那天晚上准备参加晚宴不会按往常时间回家，但破窗入室的行为又显得鲁莽且无经验……嗯，或许是团伙作案？无物品遗失……是没来得及带走还是说没有找到目标？或许可以另外再和教授约个时间谈一谈……
“雷蒙警官？“轻轻的问询声在近旁突然响起，带着熟悉的薄荷味……
雷蒙猛地抬头，卡尔教授就站在他身侧，金发从耳后滑落几缕，在室内灯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灰色眼睛隔着镜片像是覆盖上了一层秋水，布林布林的如白欧珀一般，细看下甚至能看清睫毛在宝石上投落的扇形阴影。教授的右手就停放在自己身前，手指白皙修长，像月光下静静绽放的白玉兰花瓣，透着温润的光泽?。
比之前浓烈数倍的薄荷的气息入侵着感官，也蚕食着雷蒙岌岌可危的理智。
“您还有什么疑问吗？“谈话已到尾声，卡尔教授只是起身准备和两位警官握个手以作道别，但眼前这位雷蒙警官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像是还有什么其他疑问。
雷蒙警官的脑子还有点懵，在完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他脱口而出“是薄荷味的洗涤剂吗？“
话一出口，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伊恩瞪大眼睛，小本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卡尔教授的眉毛微微扬起，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
雷蒙感觉自己正在遭遇职业生涯中最严重的一次滑铁卢。
“我是说，“雷蒙僵着脸，生硬地解释，”气味分析……对追踪嫌疑人可能有帮助。“
这个借口拙劣得让他想立刻从窗户跳出去。
卡尔教授顿了顿，起手轻轻推了下眼镜，眼中似是泛起了点点笑意：“是薄荷精油，警官，提神很好用。“
雷蒙生硬地点头，然后以“需要立即赶往下一个案件现场“为由，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直到确定离开卡尔教授的视线范围，才缓下脚步。
伊恩小跑着追了上来，欲言又止：“长官，那个……下一个案发现场……”
“你先回去，伊恩，”雷蒙冷脸打断道，“回去查下住宅周围监控，看有无线索。”
“好的……”伊恩小心翼翼地撇了眼上司的脸色，发现比平常更冷了几倍后，赶紧低下了头，应声离去。
雷蒙静静立在原地，脑海里不自禁地回放着那人眉眼带笑的样子，薄荷香像某种诅咒一样，牢牢缠在了他的神经末梢上。
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雷蒙轻叹了口气，也许自己应该试着抽根烟冷静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