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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告白片段 ...

  •   “涂大学霸,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涂明远刚踏进宿舍,就看到提着两个头盔、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白野,栗色卷发像是刚洗完吹干,有些毛乱。

      “没,怎么了?”涂明远放下书,目光落在白野手中的头盔上。

      白野将那个看起来就很新的白色头盔递出去,眼睛很亮,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走,给你个惊喜!”

      涂明远迟疑了一下:“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宿舍要锁门……”

      “诶呀走吧走吧,住外面住外面。”白野不由分说将头盔塞进涂明远怀里,又顺手摘下对方挂得整整齐齐的羽绒服,“新买的头盔,消过毒了,保证干净。晚上冷,你把大衣换掉,穿羽绒服。诶呀求你了你就跟我去吧!”

      “……”涂明远低头看了看头盔,妥协地叹口气,“好。”

      “到底要去哪?”

      涂明远僵坐在后座,双手虚虚搭在白野腰侧,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热度和引擎的震动。他不太适应这种暴露感,夜风很冷,无孔不入地钻进衣服,更让他不自在是这被迫紧贴的距离。
      尽管他并不太排斥白野的靠近。

      “到了你就知道了,涂大学霸,耐心点!”白野的声音闷在头盔里,不大清晰,却能让人清晰听到他那惯有的笑意。他微微后仰,头盔轻轻碰了碰涂明远的,“抱紧点,山路弯多,掉下去怎么办?”

      涂明远抿紧唇,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认命地收紧手臂。白野似乎满意地低笑一声,稍稍放慢了些速度。

      不知绕过了几个弯,引擎声终于平息。白野停稳车,摘下头盔,甩了甩被压得有些乱的头发,回头冲涂明远咧开一个张扬的笑:“喏,惊喜。”

      涂明远也摘下头盔,冷空气瞬间包裹住他。他们站在半山腰一处很小的观景台,但视野开阔,山下是灯火璀璨的城市,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喧嚣。

      “惊喜?”涂明远环顾四周,微微蹙眉看向白野。

      白野却低头看着自己的表:“三、二、一——”
      天空骤然被巨大的烟花炸亮。

      涂明远一时没反应上来,只怔怔地看着白野被烟火照亮的、带着笑意的侧脸。他缓缓转头,漫天烟花姹紫嫣红、流光溢彩,如倒流的星河倾泻而下。密集的爆裂声在山间回响,绚烂的光芒映亮了整个平台,也映亮了涂明远微微睁大的眼睛。

      白野偏过头,没再去看烟花,只是专注地看着身侧那人,璀璨的光影在对方清俊的脸上明明灭灭,最后又归于平静。

      “新年快乐。”白野声音很轻,“喜欢吗?”
      “这是……你准备的?”涂明远问得直接,转头,目光直视着白野的眼睛。

      “当然——不是啦。”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调侃,“涂大学霸,你都不关注社交平台吗?市政府组织的跨年烟花秀,官方账号预热了快一个月了诶!我只是恰好知道这个角度观看效果比较好而已。”

      “……谁跟你一样有那闲工夫天天刷那些。”

      “涂明远。”白野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不再是刚才的嬉笑,带着点难得的认真。

      “嗯?”

      “其实……”白野顿了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那枚耳钉,似乎在组织语言,“带你来看烟花,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你可能需要看。”

      “需要?”

      “对,需要。”白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你最近绷得太紧了,自从上次……他来找过你之后,你好像一直处于一个,高度紧绷的状态。”

      涂明远一愣,显然没料到白野的观察力如此之强,就这样轻易地看穿了他认为毫无破绽的伪装。

      “我想试试,试试看能不能让你放松那么哪怕一点点。”白野向涂明远的方向迈了一步,“我知道你有洁癖,不喜欢混乱,不喜欢计划外的东西,就像这场烟花一样,转瞬即逝,留下漫天的火药味和满地的垃圾,如果用你惯常的思维来看,可能会觉得很麻烦,很无序。

      “但我想说……生命本身就像这场烟花,短暂,吵闹,会留下痕迹,甚至会有点……脏。可它也是美的,是鲜活的。

      “涂明远,你可以试着,试着去看看生命的另一面,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我知道你的感受,我体会过那种……精神紧绷的感觉,这样下去你会垮掉的。”

      涂明远喉结滚动了一下,脑中有些混乱,他理了理思绪正要说什么,又听到白野开口,声音比刚刚还要认真。

      “第二个原因,是我想告诉你……”白野微微倾身,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在我这团烟火里,你……是唯一想让我安静下来去接近的光。就是下意识的……”

      白野抿了抿唇,继续道:“我……我怕吓到你,又怕……你永远看不到。”

      周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烟花燃尽后的硝烟味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松针的气息,沉甸甸压在空气里。

      涂明远心跳快得不正常,几乎要将胸膛冲破。白野的目光直直照进他筑起了高墙的心防深处,让他无处遁形。他下意识想后退,想推眼镜,想用任何惯常的防御动作来隔开这过于炽热的坦诚,但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不了分毫。

      白野看着涂明远瞬间僵硬的脸色和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笑意重新爬上唇角,带着一种惯有的、用来掩饰脆弱的漫不经心。

      “啧,看吧,我就说会吓到你。”他摆摆手,身体后仰,靠回摩托车座上,拉开两人的距离,仿佛刚刚那个剖白心迹的人不是他,“没事儿学霸,你就当我被冻傻了胡说八道呢。我这人就这样,疯疯癫癫的,说话不过脑子。”

      他顿了顿,视线飘向山下遥远的城市灯火,语气变得轻快:“真的,你别有负担,你来宿舍的第一天,看你恨不得把整个宿舍都消一遍毒的样子,再看我那邋里邋遢的样子,我就知道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啊,刚才那些话,你就当我又犯病了,别往心里去,真的。我们还是好舍友,回去我保证不乱动你的东西,不弄脏宿舍。”

      白野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用一种轻松到有些残忍的语气,絮絮叨叨说着:“我从小就不太正常,我家里那点破事你也知道一点。白皓还在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被拿来比较的‘不成功案例’而已,他走之后,好嘛,我就直接晋升成‘家族耻辱’了。

      “我爸妈说我这病就是矫情,是意志力薄弱,是欠收拾。”白野忽然笑了,眼睛亮亮地看着涂明远,“诶我给你说,我小时候一挨打就往后院躲,那次爬树上下不来还是消防员把我救下来的,特有意思。

      “白皓走之后,我消停了很久,也没再去玩音乐搞艺术,天天把自己闷在卧室里写小作文,诶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写的东西有多尴尬,像什么……”

      “白野。”

      涂明远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锥子,瞬间刺破了白野用玩笑筑起的摇摇欲坠的堡垒。

      白野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那个强撑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不好笑。”

      似乎是觉得不够,涂明远声音更重了些,一字一顿道:“一点都不好笑。”

      白野愣住了,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你当个玩笑听就好”,但在涂明远那几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下,所有准备好用来掩饰的话语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被看穿的苍白和一丝狼狈,他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对方的眼睛。

      涂明远没有移开目光。山风很冷,吹得他心口发疼,某种积压了太久的东西,在白野这份笨拙、自毁又无比真诚的坦白面前,彻底决堤。

      “你说你不正常,是不成功案例,是耻辱……”他舔了下有些干的嘴唇,“可是白野,你在我这里……和别人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进白野的内心,激起滔天巨浪。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涂明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死灰复燃的微光。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有洁癖,为什么像只刺猬一样讨厌肢体接触……”涂明远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记忆里艰难拖拽出来,“不是什么天生的毛病,不是什么卫生习惯,是因为……脏。”

      这个字眼从他的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厌恶。

      “很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吧,”涂明远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讲述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我的父亲,他……碰了我。”

      山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那种事,持续了很久,几乎贯我的整个童年,直到我上了高中,住校之后,我才……逃离了,可是你知道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轻易忘掉。”涂明远声音依旧平稳,但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微微发抖,“那种被强迫的、令人作呕的感觉,摆不脱,洗不掉。”

      他闭了闭眼,又慢慢睁开。

      “所以,任何人的靠近,任何计划外的触碰,任何……不干净的感觉,都会让我想起之前的事情,想起那个房间,想起那种……深入骨髓的肮脏感。所以我把自己关起来,用规则、用秩序、用绝对‘干净’把自己围起来。只有这样我才觉得安全,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能把那种‘脏’隔绝在外面。”

      涂明远的目光终于从白野脸上移开,虚虚落在远处:“我抗拒所有人的靠近,同性、异性……都一样。身体的本能反应像警报器,会尖叫,会让我想吐想逃得远远的。”他停顿一下,“可是……白野。”

      他重新看向白野。

      “你不一样。”

      四个字,从口中说出来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

      “第一次在宿舍,你凑过来搭我的肩膀,离得那么近,按道理我该立刻推开你,应该感到恶心。”涂明远声音中带着一丝困惑,“可是没有,我只是吓了一跳,觉得你这人莫名其妙,觉得你吵吵闹闹很烦,但没有像惯常那样……有那种想吐的冲动。

      “后来你非要拉着我去看迎新晚会,给我带饭,给我分享那个酸的不像话的柠檬糖,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面不改色吃到嘴里的。”涂明远唇角挂上了淡淡的笑,“那天晚上我情绪崩溃,你坐在地板上抱了我一整晚,早上醒来我听到你的心跳,意外的……让我很安心。

      “白野,只有你,只有你的靠近,你的触碰,你所说的什么疯疯癫癫和邋里邋遢,没有让我觉得脏,没有让我想逃,反而……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全,让我……愿意靠近。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试图伪装成干净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你的混乱太过真实,真实到让我那套用来防备‘肮脏’的警报系统失灵了?”涂明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你这里,那道墙……它好像自己开了个口子,它允许你进来。”

      这份坦白比刚刚的烟花震撼太多,它撕开了涂明远用十几年精心构筑的堡垒,露出里面鲜血淋漓、从未愈合的伤口。

      巨大的冲击让白野失去了所有语言能力。他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震惊、心疼、愤怒、狂喜、以及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像海啸般将他席卷。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涂明远的边界,却从未想过那边界之下,埋藏着如此深重的黑暗和痛苦。

      他刚才还在用自嘲和玩笑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不堪”,而眼前这个人,却用最平静的语气,揭开自己最深最痛的伤疤,只为了告诉他:你不一样。你让我觉得安全。我愿意让你靠近。
      这份信任的重量,几乎让白野承受不住。

      他向前一步,伸手,很慢、很小心地牵起涂明远垂在一旁的双手,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手背上。

      冰冷的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手背,触感却烫得惊心。

      涂明远浑身一僵,却没有抽回手。白野的额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和……脆弱。这个动作如此简单,却比其他任何亲密动作都更深地触动了他。没有压迫,没有侵略,只有一种无声的、沉重的依赖和“我就在这里”的承诺。

      “涂明远。”白野抬起头,将那双手裹进自己手掌,“以后……我的混乱、我的脏我的所有,都归你管,好吗?”

      涂明远看着白野眼中那纯粹又带着一丝忐忑的笑意,长久以来紧绷的心弦,终于在这一刻,发出一声释然的松响。

      他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只是低头,轻轻吻了白野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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