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霭隙呈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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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成绩单发下来的那一刻，谢知熙的手指微微发凉。数学62分，物理58分，化学65分——全线飘红，创下他转学以来的最低记录。
“谢知熙，”班主任李雯站在讲台上，目光如炬，“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谢知熙低着头应了一声，把成绩单胡乱塞进书包。他能感觉到许知微担忧的目光，还有周围同学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
下课铃一响，谢知熙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拖延着去办公室的煎熬时刻。
“需要我等你吗？”许知微小声问。
谢知熙摇摇头，“你先走吧。”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谢知熙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
“进来。”
李雯摘下眼镜，示意谢知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桌上摊开的正是他那张惨不忍睹的成绩单。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李雯开门见山。
谢知熙盯着自己的鞋尖，“...成绩退步。”
“不是退步...断崖式下跌。”李雯敲了敲成绩单，“上学期你的数学还能维持在85分左右，现在及格都勉强。发生了什么？”
谢知熙抿着嘴唇不说话。他能说什么？说自己最近满脑子都是路唯泽那双含笑的眼睛？说自己晚上总是不自觉地翻看手机等他发来的消息？
“谢知熙，”李雯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妈妈上周给我打过电话，很关心你的学习情况。她工作那么忙还惦记着你，你就用这种成绩回报她？”
提到妈妈，谢知熙的胸口一阵发紧。母亲确实每次通话都会问起他的学习，而他总是敷衍地说“还不错”。
“我会努力的。”他低声说。
“怎么努力？”李雯叹了口气，“下个月就是期中考试了，照这个趋势，你等着补考吧。”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报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谢知熙浑身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淡淡的薄荷香气已经飘了过来。
“路唯泽？”李雯皱眉，“有事？”
路唯泽走到谢知熙身边站定，手里拿着一叠试卷，“张老师让我送物理月考试卷。”
李雯点点头，“放那儿吧。”
路唯泽放下试卷，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谢知熙的成绩单上，挑了挑眉。
”还有事吗？"李雯问。
路唯泽突然说，“老师，我可以帮谢知熙补习。”
谢知熙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路唯泽。对方却一脸坦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李雯看起来同样惊讶，“你？”
“我这次月考数学139，物理95，化学96。”……路唯泽耸耸肩，“况且我还比他大一级，应该够格当他的补习老师吧。”
谢知熙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真装，谁要他多管闲事了？
李雯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点点头，“也好。路唯泽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成绩确实没得说。”她转向谢知熙，“你觉得呢？
“啊，我...”谢知熙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在舌尖打转，却在对上路唯泽目光的瞬间卡住了。那双眼睛里没有戏谑，只有认真的期待。
“...好吧。”他听见自己说。
走出办公室，谢知熙立刻拽住路唯泽的袖子，“你什么意思？”
路唯泽一脸无辜，“帮你补习啊。”
“谁要你帮了，干嘛自作主张？”谢知熙压低声音，“我自己能搞定。”
路唯泽看了看四周，拉着谢知熙拐进无人的楼梯间。“是吗？哎等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个是什么啊？”
谢知熙展开一看，竟然是他上周的数学小测——35分，被揉得皱巴巴的，显然是他自己扔掉的那张。
“哦，原来是谢知熙同学的数学小测，你还要吗？”
“我不是扔了吗？你...你翻垃圾桶？”谢知熙又惊又怒，伸手要抢。
路唯泽轻松躲过，“周驰野捡到的。谢知熙，你现在的水平连及格都难，还逞什么强？”
谢知熙咬住下唇。路唯泽说的没错，自从父亲开始频繁出现在家楼下没有，一看见谢知熙下来就让他去找他妈要钱，他的心思就再也没法集中在学习上。每晚躺在床上，耳边全是父母当年争吵的声音和玻璃碎裂的声响。
“为什么要帮我？”他最终问道。
路唯泽靠在墙上，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因为喜欢你啊。”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道理。
这就是世界上最简单的道理。
谢知熙的心跳漏了一拍。“...白痴。”
“明天开始，每天放学后图书馆见。“路唯泽直起身，轻轻拍了拍谢知熙的头，“不要迟到哦。”
谢知熙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路唯泽笑着走下楼梯，发尾的红色在阳光下。
第二天放学后，谢知熙磨蹭到图书馆快关门才进去。他本以为路唯泽早该等得不耐烦走了，却看到那人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摊着几本教材和笔记，正低头写着什么。
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洒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没有平时的张扬，此刻的路唯泽安静专注得像个优等生——虽然从成绩上来说，他确实是。
谢知熙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二十三分钟。”路唯泽头也不抬地说，“知熙同学，迟到了。”
谢知熙撇撇嘴，拉开椅子坐下，“你可以不等我，怎么不直接走？”
路唯泽终于抬头，嘴角勾起一抹笑，“...但我知道你会来。”
谢知熙不情不愿地拿出课本。“从哪里开始？”
“先看看你的问题出在哪。"路唯泽拿过他的月考试卷，快速浏览了一遍，“嗯...函数和几何是大问题，不过最基础的计算也有错误。”他指着其中一道题，“这里，连公式都记错了。”
谢知熙凑过去看，不料路唯泽突然转头，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他猛地后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路唯泽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小心。”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稳稳地托着谢知熙的手肘。
谢知熙慌忙抽回手，耳根发烫。“...我没事，讲题。”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出乎谢知熙的预料。路唯泽讲题思路清晰，耐心十足，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校霸。他会用简单易懂的比喻解释复杂概念，发现谢知熙走神时会轻轻敲他的额头，在他解对题目时又会毫不吝啬地夸奖。
“其实你很聪明，”路唯泽翻着谢知熙刚做完的习题，“就是基础不牢，又容易粗心。”
谢知熙不自在地转着笔，“...你教得还不错。”
路唯泽笑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闭嘴。”谢知熙忍不住也勾起嘴角，随后瞪了他一眼。
图书馆的闭馆铃响起时，谢知熙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做了整整三页习题，而且大部分都正确。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学习的成就感了。
“明天继续？”收拾书包时，路唯泽问。
谢知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送你回家。”路唯泽背上书包，不容拒绝地说。
夜晚的校园安静得出奇。他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谢知熙发现自己开始变得不排斥路唯泽的陪伴，甚至...有点享受这种安静的相处。
也不知道一开始是因为什么而排斥。
“你为什么成绩这么好？"谢知熙突然问，“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好学生。”
路唯泽双手插兜，仰头看着星空，“因为我爸。”见谢知熙疑惑的表情，他解释道，“他觉得‘路家的儿子’必须样样第一，从小学就开始请各种家教。我要是考不到满分，就得在书房跪一整晚。”
谢知熙震惊地看着他。路唯泽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
“后来我发现，学习其实挺简单的。”路唯泽耸耸肩，“反正都要被迫做，不如做到最好，至少能少受点罚。”
谢知熙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起路唯泽病房里的那张全家福，和他说“商业联姻的产物”时自嘲的语气。
“到了。”路唯泽停下脚步，“前面拐弯就是你家小区吧？”
谢知熙点点头，有些惊讶路唯泽居然记得他家的位置。
“谢知熙！”一个粗哑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
谢知熙浑身一僵，慢慢转身。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从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走出来，手里拎着个酒瓶，满脸通红。
“□□...”谢知熙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个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近，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这么晚才回来，又去哪儿鬼混了？”他的目光落在路唯泽身上，“这你新交的小男朋友？”
谢知熙的手指掐进了掌心。“你喝多了吧，麻烦让一下。”
谢永辉冷笑一声，“我那好前妻给你买了房子吧？”他突然抓住谢知熙的手臂，“告诉你妈，再不给我打钱，我就去她公司闹！”
谢知熙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看向路唯泽。对方的表情已经从惊讶变成了冷静的观察。
“叔叔，”路唯泽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您先放开谢知熙。”
谢永辉眯起眼睛打量路唯泽，“你小子谁啊？”
“我是谢知熙的同学。”路唯泽不动声色地把谢知熙拉到身后，“您喝多了，我帮您叫辆车回家吧。”
“滚开！”谢永辉一把推开路唯泽，后者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谢知熙，跟你妈说，再不给我钱，我就把你那些破事让全小区的人都知道！”他指着路唯泽，“比如你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这事！”
谢知熙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不堪的家庭，丑陋的秘密，全部暴露在路唯泽面前。
“多少钱？”路唯泽突然问。
谢永辉和谢知熙同时愣住了。
“我说，”路唯泽平静地重复，“您需要多少钱？”
谢知熙猛地抓住路唯泽的手臂，“你干什么？”
路唯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眼神示意他放心。
谢永辉狐疑地上下打量路唯泽，“你有钱？”
“不多，但应该够您应急。”路唯泽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支票，“这里是二十万，密码6个9。条件是您今晚别打扰谢知熙，也别去找他母亲。”
谢永辉一把抢过银行卡，眯着眼咧嘴笑了，“等着，你要是骗我，我今晚绝对不会让他们娘俩好过。行啊谢知熙，找了个有钱的主儿。”他凑近路唯泽，“不过这点钱可不够封我的口...”
路唯泽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谢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叔叔，我叫路唯泽，路氏地产的路。如果您觉得两千太少，可以明天来公司找我父亲谈谈。”他的声音依然礼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当然，您这些年赌博欠债的记录和家暴的案底...我会亲自交到您手上。”
谢父的脸色变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您想象的多。”路唯泽拿出手机，“需要我现在给我爸打电话吗？他最近刚好在和xx媒体合作，应该很乐意接待您这贵客。”
谢永辉盯着路唯泽看了几秒，突然啐了一口，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小兔崽子...咱们走着瞧...”
直到谢永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谢知熙才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靠在了墙上。
“你...干嘛要那么做？”他的声音发抖。
路唯泽收起手机，“暂时打发他而已。”
谁拿二十万打发人啊...
“现在他以为你是我男朋友了，以后还会来要钱的！”谢知熙的声音越来越高，“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会——”
“谢知熙。”路唯泽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冷静一点。”
谢知熙突然崩溃了。“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为什么要看到这些！”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现在你满意了？看到我家有多不堪了吗？”
路唯泽沉默了一会儿，一把将谢知熙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他。
“放开我。你走好不好，不要追我了，我不是你该喜欢的人，给不了你什么，你能走吗？放我走。”
“我不想走，对不起。”路唯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坚定而温柔，“谢知熙，你真以为这点事就能吓跑我？”
谢知熙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路唯泽的怀抱温暖而有力，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母亲也是这样抱着他，保护他不受醉酒的父亲的伤害。
“我不在乎你的家庭什么样，我也不在乎你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我喜欢的是你，他不是你。”路唯泽轻声说，“我在乎的也是你。”
谢知熙的眼泪浸湿了路唯泽的肩膀。他该推开这个拥抱的，应该保持距离，可是他突然变得好累，累到只想在这个怀抱里多停留一会儿。
“...钱我会还你。”最终，他哑着嗓子说。
路唯泽松开他，笑了笑，“不用。就当你陪我补习的费用了。”
谢知熙擦了擦眼泪，觉得有些疲惫。“...谢谢。”
“走吧，我送你到家门口。”路唯泽捡起谢知熙掉在地上的书包，“明天继续补习？”
谢知熙抬头看他，路灯下路唯泽的眼睛亮得惊人，没有一丝嫌弃或怜悯，只有一如既往的戏谑感和...温柔？
“...嗯。"谢知熙轻声应道。
他们沉默地走到谢知熙家楼下。谢知熙接过书包，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上来喝杯茶？”
路唯泽摇摇头，“不用了。”他顿了顿，“你早点休息。”
谢知熙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明天见。”
“明天见。”路唯泽挥挥手，转身离开。
谢知熙站在楼下，看着路唯泽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今晚发生的一切像场噩梦，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羞耻和绝望。路唯泽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又像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回到家，谢知熙刚关上门，手机就震动起来。是路唯泽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别忘了做我留给你的习题。]
[我们小熙不要伤心了，再哭我的心也要流泪。]
[晚安]
他回复：[土死了。]
[晚安]
发完消息，谢知熙走到窗前，望着满天繁星。
他亲手筑起的心墙，不知何时已经被路唯泽凿开了一道裂缝，而那道光，正温柔地照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霭隙呈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