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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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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归再睁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他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听到耳边规律的机械滴滴声。
他缓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在哪后,撑着手臂坐起来,迟缓的转着脑袋看向四周。
他正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此时正面向病房门口,手边是心电图仪器闪烁的亮光。
房门口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正跟旁边几个医生随口交谈着什么,看起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有些激动。
许归只是呆愣的面朝着那个方向,眼神都没有聚焦,但那个身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他四周望了下,转头一看,就看见对面直挺挺坐着的许归,然后就跟门徒亲眼见了十字架上的耶稣复活了一样,以一个老头儿根本不可能有的敏捷速度飞快朝他奔了过去。
许归可能有点低血糖,好不容易坐起来缓了一会儿,刚回神就看见一个老头疯疯癫癫的,用极其夸张的惊讶表情跑过来。
还没等他做反应,老头惊奇的大脸就凑到了许归跟前,双手握住他的肩,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定睛道,“你醒啦!”
声音洪亮有力,很急切的问他,但许归完全还在状况外,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医生看起来倒也没在意,自顾自的拿着病历讲话,“哎呀小伙子,我跟你说,我从医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你这样的,真是奇迹啊!”
许归缓过神,问他,“什么奇迹?”
那老医生摘下眼镜,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一边道,“你当时腹腔出血,肝脏破裂,失血量太多,我们都以为要救不回来了”
他说着又把眼镜戴上,用很严肃的表情头头是道的讲着,“就这情况,竟然还真让我们给抢活了,关键是你昏了这么多天,我们都以为你要成植物人了,没想到……”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许归也知道。
自己还活着,那么严重的一场车祸,可自己竟然真的活下来了。
他不得不去想,想那场游戏。
老医生则是很心潮澎湃的样子,继续叨叨着,“我跟你说,你这绝对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惊险的一台手术,就你这个情况即使是在全国,那都是极其罕见的……“
他一直在病床前喋喋不休的跟他交代注意事项,周围人流有些嘈杂,许归甩了甩脑袋,眼睛盯向某处。
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正侧倚着门框,看到许归望过来,笑着露出一个虎牙尖,对他招了招手。
现在是下午两三点左右,北国冬季的太阳很温和,日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外头有未化的积雪,很适合午睡。
光线照在晶莹的积雪上反射到人眼里,有些刺眼,许归眯了眯眼睛。
“干嘛去?”,他好说歹说得到了老医生的允许后就被彭三赐以一种狡猾又神秘的微笑拉下楼,此刻正漫无目的的并肩走在医院的小道上。
“去咖啡厅”,他微笑着转过头看许归,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整个人很温和,许归不禁恍了神。
“带你去见两个朋友。”
他们到了咖啡厅,其实许归之前都不知道医院还有这种地方,彭三赐却很熟悉整个医院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医院的咖啡厅里很安静,三三两两的坐着一些人,大多是患者和正在工作的家属。
许归抬眼望去就看见一侧靠窗的角落里衣冠楚楚坐着的两人。
是罗才和方伦。
方伦穿了一件高领深色毛衣,脖子上还挂着工牌,眼镜下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闭着,远看过去像是睡着了。
罗才则是老远就看见他们,很绅士的朝他们微笑示意。
医院里咖啡种类很少,几乎只有一些淡咖啡和冷萃咖啡,彭三赐担心许归的身体状况,只给他要了一杯温水。
四人点了饮品后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一如庄园里坐在长橡木桌上。
还是罗才先开口寒暄,“许先生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微微侧了侧头,含笑问他。
“还行,现在好一些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恍惚和陌生。
“呵,您先别紧张,时间太仓促,我想既然要达成合作,我们至少要先把游戏规则简单阐述一下”,他轻笑,彼时咖啡正好被端上来。
淡咖啡冒着热气蒸腾在许归眼前,让他视线有些模糊。
不一会儿,罗才继续开口:
“如你所见,这是一类大型的解密逃脱游戏,具体形成原因未知,分为无数个不同的系列,每个系列中的关卡数量也不同,但相同的是,如果整个系列对应的关卡全部通关,就能获得对应的奖励,例如‘罗生门’。”
他抿了口咖啡,继续说:
“‘罗生门’系列游戏级别很高,他的通关奖励是重生,这意味着有资格参与他的人都是现实世界中临近死亡或已死亡的人。”
他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看许归,只是一手扶着咖啡杯,垂眼盯着,补充道,“但同时通关条件也十分严苛,几乎很难有人活着出去”
几人沉默,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富贵险中求,求生的本能还是会刺激大部分人冒险。
“所以实质上来讲,我们都是因为一些意外而快要死的人,现在汇聚在这里一起玩这个所谓的游戏,通关了可以重生,不通关就仍然会面临死亡,是吗?”
许归半垂着眼睛,梳理好条件后艰难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说的没错”,罗才赞赏的笑,接着问,“许先生是唯物主义者吗?”
许归懵懵的抬起头,半晌,“以前好像是的”
罗才于是挑眉向后靠去,双手环抱,一脸戏谑的神情,“那恐怕从现在开始经历的事情要改变一下许先生的世界观了”
许归仍是垂着头,没有搭话。
“说正事”,一旁的方伦此时终于睁开眼睛,神情淡漠,沉声开口,“没有太多时间了,第二个关卡在今晚大概就会开始,我们得做好准备”
一旁的彭三赐则是懒洋洋的,屋子里有点热,他老早就把围巾摘下来,露出一截光滑的脖子,袖子也被他推上小臂,双手捧着咖啡杯无聊的搅动,很像小孩听父母谈话嫌无聊,多动症一样。
少年的手看起来干燥又宽厚,他皮肤较白,手指又修长,搅动咖啡时手腕轻轻晃动。
他左手戴了个红绳,很常见的款式,却衬的皮肤有些浅淡的变化。
彭三赐中途让服务员把许归的水加热了一下,这会人来了,他把水端过来放在许归跟前。
许归就瞧见了,那双手移到自己面前时,他能看见手腕上浅肤色的刀.疤,深深浅浅的平行排列着。
是割.腕而留下的痕迹。
但许归只是垂下眼睛,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飘忽的雾气中,他看见对面罗才正盯着自己。
他一手握拳撑着脑袋,用那种似笑非笑的温和目光盯着许归看,很像挑衅,像在问他:
“我说的对吗?我们都是已亡人”
有温热的白水划过自己的喉间,室内空调开的很足,许归却感到一阵冷意。
他再放下杯子时,对面的罗才已经没在看他,正专注的听着一直发言的方伦讲话。
如果不是胃里的暖意时刻提醒着他,许归也许恍惚的以为那只是一场错觉。
方伦几乎不说废话,语言简洁凝练,不一会就交代完了所有关卡的注意事项。
许归只记得他说过四人很有可能被拆分开行动,其他的什么也没听进去。
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谈话已经基本结束,罗才借口工作和方伦先行离开,临走时留给许归一个微笑。
“我们也走吧许哥哥,再不回去医生该担心了”,彭三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穿戴好,正站在一边等着许归。
“哦哦…好”,许归就拉好衣服拉链跟着他离开,只留下背后一杯早已冷掉的白水。
他们回到病房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十一月的时候这个点已经进入黄昏,窗外是太阳留下的余晖。
彭三赐给他拿了饭,两人就坐在那沉默的吃,吃好后彭三赐让他睡觉,到点叫他,许归就乖乖的睡。
梦里什么也没有。
许归再次被彭三赐叫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外面天已经完全黑透,只能看见近处的几棵枯木。
中间有医生来查房过一次,但也并没有叫醒他,只是查看了监护仪数据状况良好就离开了。
他们住单人病房,夜间安静,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彭三赐这时拉来他的手,边掏着什么东西边问他,“知道进入游戏的方式是什么吗?”
许归刚晃了晃脑袋打算说不知道,就看见彭三赐掏出了一把小刀。
他眼睛瞬间瞪大,回想起自己死亡的细节,不禁往后缩了缩,“你!”
惊呼声还没有落下,自己的右手食指上就冒出了一滴小血珠,紧接着迎面就是一个脑瓜崩。
“想什么呢你?”,彭三赐调笑他。
许归缓过神来,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登录游戏的方式是鲜血,并且时间必须是自己的死亡时间”,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晚上7:29,正是时候。
“那你呢?”,许归坐在床上,彭三赐站着,他抬头问他。
“等着呗”,彭三赐很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坐在一旁,接着说道,“我们都是12点前死亡的人,这游戏会在12点时准时开始,但现在不到我的死亡时间,所以我还不能登录”
许归这时不知怎么的,明明刚醒,却又感受到些困意,他缩起来又不由自主的滑进被子里,口中喃喃的叫他,“彭三赐……”,像小孩临睡前缺乏安全感而忍不住叫人的名字一样。
彭三赐就很娴熟的帮他盖好被子,抚了抚他的额头。
许归意识清明的最后一秒,只听见一句不太清晰的安抚,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随着风声传过来:
“睡吧,许归”
一片寂静。
——
彭三赐就这么坐在床边,几乎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许归。
夜色已经黑透了,好半会儿,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抬头又看了一眼时钟,11:43,到他的登录时间了。
彭三赐敛了敛神色,拿起那把刀走去卫生间。
锋利的刀锋在白皙的左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但他只是沉着的打开水龙头冲洗好,随后用纱布包扎。
做完这一切后彭三赐又走回许归身边,他趴在一旁,眼前最后一幕是许归安静的睡颜。
随后闭上眼睛,世界归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