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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病房外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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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楷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时,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谭助理!"电话那头传来乐薇急促的声音,"我爸突然昏迷,现在送医了。乐键电话打不通,你快去公寓接他。"
谭楷瞬间清醒,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向隔壁。敲门无人应答,他直接输入备用密码——乐键曾开玩笑说这是"防止我猝死没人收尸"。
客厅里,乐键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季度报告。谭楷轻轻推他:"乐键,快醒醒。"
"唔...再睡五分钟..."乐键迷迷糊糊地挥手。
"你爸进医院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乐键猛地坐起,电脑"啪"地摔在地上:"...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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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医院走廊。
惨白的灯光下,乐键像尊雕塑般站在ICU门口。乐薇正在和医生交谈,表情凝重。
"...初步诊断是肝性脑病,需要立即降氨治疗..."
谭楷端来两杯热水,乐键机械地接过,却一口没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病房门上那盏"抢救中"的红灯,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敲击,节奏越来越快。
"会没事的。"谭楷按住他发抖的手,"你爸上次体检指标还不错。"
乐键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他这半年瘦了二十斤...我居然没发现..."
谭楷不知如何接话。这半年来乐键忙着应对董事会刁难、市场竞争,甚至没时间回家吃饭。
谭楷不知如何安慰他。
护士推门出来:"家属在吗?病人醒了,但需要静养。"
乐键像离弦的箭般冲进去,又被医生拦在门口:"现在病人情况还不稳定,只能看一眼,不能过多交谈。"
透过玻璃窗,谭楷看到那个曾经叱咤商界的老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瘦得几乎脱相。乐键的额头抵在玻璃上,肩膀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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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宣布病情稳定后,乐薇强行把乐键赶出医院:"都这么多天了,回去洗个澡,你臭得像流浪汉。"
回程的车上,乐键异常安静。直到公寓楼下,他突然说:"能陪我去天台待会吗?"
凌晨四点的天台,城市尚未苏醒。乐键趴在栏杆上,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你知道吗,我爸...从来没夸过我。"
谭楷默然。他知道乐键有多渴望父亲的认可——那些熬夜做的企划,冒险尝试的创新,甚至偶尔的任性胡闹,本质上都是孩子气的求关注。
"小时候考全班第二,他说'为什么不是第一';大学创业拿了奖,他说'别耽误学业'..."乐键扯了扯嘴角,"现在我把公司做得风生水起,他还是只会挑毛病。"
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在乐键脸上,映出两道清晰的泪痕。谭楷胸口发闷,却不知该说什么。
"谭楷,"乐键突然转身,"如果...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谭楷打断他,"你爸会好起来的。"
乐键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第一次这么不实事求是。"
"因为有些事不需要逻辑。"谭楷递过纸巾,"擦擦脸,乐总。您这样被员工看到,威严扫地。"
乐键接过纸巾,却用来擤了个惊天动地的鼻涕。两人相视一笑,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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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周,乐键变得神出鬼没。公司事务全权交给谭楷处理,自己却每天不知所踪。
直到财务总监悄悄告诉谭楷:"乐总让我转五百万到一个瑞士医疗账户..."
谭楷这才明白,乐键在联系全球顶尖的肝病专家。他翻看日程表,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跨国电话会议记录,最早一通是凌晨三点。
当他终于在医院走廊"逮"到乐键时,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黑眼圈深得像熊猫,嘴唇干裂起皮,西装皱得已不成形状,明显是睡了好几天走廊长椅。
"你多久没睡觉了?"
乐键揉了揉通红的眼睛:"那个瑞士专家说,有种新疗法..."
谭楷直接把他按在椅子上:"现在,必须睡觉。"
"不行!我爸的检查报告还没出来..."
"我来盯。"谭楷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乐键,你爸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儿子,而不是殉葬品。"
乐键张了张嘴,最终抵不过疲惫,歪在椅子上沉沉睡去。谭楷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发现掌心沾满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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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父病情稳定后被转入VIP病房。这天谭楷来送文件,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刘氏集团的刘总,正站在病房门口与乐薇交谈。
"...特效药已经安排专机送来了。"刘总递过一个冷藏箱,"当年要不是乐老哥拉我一把,刘氏早破产了。"
谭楷这才知道,乐父与刘总竟是多年好友,所谓的"商战"更多是给年轻人历练的戏码。
刘总走后,乐薇叫住谭楷:"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告诉我弟。"
"为什么?"谭楷有点诧异。
"让他有点危机感挺好。"乐薇难得露出微笑,"这小子最近成长速度惊人,我爸偷偷高兴坏了。"
谭楷想起乐键天台上崩溃的样子,胸口一阵发堵。这对父女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明明很关心,却要用伤害的方式来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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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键趴在病床边打盹,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
"爸?您醒了?"
乐父虚弱地点点头,指了指氧气面罩。乐键连忙帮他取下:"要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这半年来..."乐父的声音嘶哑,"你把公司管得不错。"
乐键呆住了。这是父亲第一次直白的肯定。
"那个爆改活动...有想法。"乐父艰难地抬手,指了指床头柜,"打开。"
柜子里有一沓发黄的纸页——是老坛酸梅汤最早的配方手稿,边缘已经磨损,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修改笔记。
"你老爸年轻时...也爱折腾。"乐父咳嗽几声,"第三页...看看。"
乐键翻到第三页,赫然是"陈皮普洱风味"的原始配方,只是当时因成本太高被舍弃。
"您早就..."
"时机不对。"乐父闭上眼睛,"现在...你们年轻人...懂。"
乐键攥着发黄的纸页,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上面。他慌忙擦掉,生怕弄脏了父亲珍藏多年的心血。
"哭什么..."乐父微微睁眼,"你现在是总裁...要有总裁的样子..."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乐键。他伏在父亲床边,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谭楷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看到这一幕,悄悄退开几步。有些时刻,应该只属于父子二人。
出院那天,乐父坚持要坐乐键的车。
"爸,您坐副驾吧,宽敞些。"
"不。"乐父径直拉开后门,"总裁该坐这里。"
乐键回头,看见父亲眼中闪过的狡黠光芒,突然明白了——这是老总裁在向全公司宣告交权。
回程路上,乐父突然问:"你们两个...相处的还好吧?"
乐键从后视镜里看到谭楷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还行吧。"他故意拖长音调,"就是总爱管着我..."
"好。"乐父点点头,"有人管着...挺好。"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车厢里暖洋洋的。乐键偷偷瞄了眼副驾的谭楷,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两人同时别过脸去。
后座传来乐父的鼾声。九十年的风雨,三十年的父子心结,此刻都融化在这静谧的归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