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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十二章 特别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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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我思来想去,终于明白了卢米那怪模怪样的表现是怎么回事——就是他老毛病又犯了,阴暗地把人和事往最坏的方向想说些恶毒又悲观的话。虽然嘴这么坏,但我这位半魔哥哥一直在通过他的行为不断向我证明:他人不坏!
为了不辜负卢米对我的好意,我花了更多时间来练习,去塔楼也更加频繁。虽然我们见面时间更固定,分别前还会约定下次见面的日期,但他也不是每次都一定会来。他没出现的话,卡狄莉娜小姐会替他出现,说是他有什么工作脱不开身,或者干脆直言他今天特别累,不想来。她往往会给我带一些来自白□□的点心,并且在旁边看我练习,不断鼓励我。感觉这样日子过下来,我的效率好像确实提高了,卢米也说我的表现让他越来越满意了。哇,开心。
一切正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和卢米以及卡狄莉娜这两个不会看不惯我做派的朋友相处的时间变得这么多,我好像是变得更自信了。再看到洛芙斯他们对我露出不满意的眼神时,我不觉得心里堵得慌了——我觉得我不在乎他们了!我也不再抵触外出闲逛时遇到别的成年的高等魔族,不再害怕停下来和他们寒暄交际——闲聊中能听见不少八卦流言呢!
以前我散步喜欢在房顶上走,专挑僻静的路。学会潜行相关的魔法后我还会用上那些魔法,尽力让任何人都注意不到我。可现在,我觉得被注意到也没关系。这里其实也没那么可怕,虽然有一套很讨厌的规则,但我不是规则最底层的奴仆。我是领主!我很强!
于是那天我就在那座塔楼附近意外撞上了魔王的宫廷总管,德拉法伊奥。
我去塔楼的时候一般还是会潜行过去,但那天不是我和卢米约定见面上课的日子,那时候我也没有在练什么,我是午饭后出来散步,在路上听听有什么八卦流言,结果因为去塔楼去的太多了,不知不觉自然而然逛到了那附近。那时候伊利安伯爵阁下正带着几个半魔从旁边的长廊走过。应该是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突然翻出窗户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
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打量了我一番后,黑头发的魔族对我行礼,问我:“瓦琳娜瑞亚大人,您怎么在这里闲逛——您知道这附近是什么地方吗?”
他向我们近旁高高的塔楼示意了一下。
“呃……我的仆役给我讲过……但我发现这里好像一般没什么人会过来,挺清净的……”
“平时,的确吧。”德拉法伊奥说,“可最近,那里的主人回来了,而且正在和陛下商议是否要换他在城堡常驻一段时间。或许您曾经耳闻过他不会回到自己的旧宫?很多年前的确如此,但从我掌握的消息看,他现在偶尔也会回去看看。”
啊什么!那个卢克西乌斯现在也会到塔楼去吗?嘶……但我一次也没遇见过?德拉总管说的偶尔是多偶尔啊……
德拉总管继续说:“冒昧向您提出这样的建议:请您平时还是少靠近这附近,也尽量去人多的地方玩耍。如果实在喜欢安静的地方,那就呆在您和您孪生兄弟的宫室里。这是为您自己的安全着想。那位大人的事迹相信您不会一点都没听说过,年幼的孩子夭折的惨剧谁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发生第二次。”
“好的,谢谢您的提醒,德拉法伊奥阁下。我这就走。”我回答他,决定从此避免不小心闲逛到塔楼附近,如果要靠近一定潜行过去。
不过伊利安伯爵的话里有个我非常在意的消息。第二天正好是我和卢米见面的日子,出现的也正好是他本人不是卡狄莉娜小姐,所以我立刻向他求证了这个消息:“我听说卢克西乌斯要在城堡常驻,是真的吗?”
他有点惊奇:“消息传得这么快吗?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把昨天遇到德拉总管的事和他讲了,顺便问他:“他还说你那个主人现在会偶尔回这里——也是真的吗?”
“我觉得可能是有人看见了我,把我当成了卢克西乌斯……卢克西乌斯不会来这里的,你放心……”他说,紧接着又苦恼起另外一件事,“但德拉法伊奥劝你少来这里……啊,难办……他是不是盯上你或者盯上这里了……真完蛋……那个多管闲事的爬虫——”他看起来很想要咒骂更多难听的话,但看了我一眼,那些话又被他咽了回去。稍加思索后他告诉我:“保险起见我们之后要换个上课的地方,我得好好想想哪里合适。嗯……三天之后我叫卡狄莉娜到这里来告诉你吧。”
我点头。不过想想他确认的那个消息,觉得有点沮丧,忍不住抱怨道:“为什么你那个主人突然想在城堡常驻啊……”
“哈哈,他是为了他的孩子啦,不是冲着你和瓦尔达里亚来的。”
“孩子?”
“是啊,孩子。按魔族的传统,有真名的贵族属于父亲,没有真名的半魔属于母亲。这个孩子肯定是他要带走教养的。罗莱莎莉亚再怎么懈怠,她和卢克西乌斯的孩子不可能是半魔,这个孩子属于卢克西乌斯。而罗莱莎莉亚常驻这里,对拜访白□□没有任何兴趣,把这个孩子带回白□□它不就很多年都见不到母亲了吗?但要是他也在这里常驻一段时间,它时不时就能见到母亲了。”
“唔?感觉好诡异……他居然还是个关心小孩成长的负责任的父亲?”
听我说起卢克西乌斯的好话,卢米立刻表示反对:“他才不是呢!他的每个孩子都是我们这些仆役来带,就算这个是有真名和身份的贵族,也还是我们这些仆役来带,稍微大一点挑个贵族下属来教,他一秒钟都懒得做那些管教小孩的琐碎杂事。唉,带孩子可麻烦了……唔,希望那个小孩能像你一样又聪明又可爱。如果是个小女孩,没准出房的测试通过后他会直接交给罗莱莎莉亚教——到时候你就有个玩伴了。”
呃,和卢克西乌斯的小孩玩,感觉……更诡异了!
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卢米笑起来,和我说:“就算他是个讨厌的人,他的孩子也未必会很讨厌吧?那也不只是他的孩子,还是你一直挺喜欢的老师,罗莱莎莉亚的孩子啊。”
嗯……这么说也是……虽然是同一个孩子,可说是他的孩子和说是她的孩子,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这样思忖的时候,卢米突然又叹了口气,说起来:“不过罗莱莎莉亚肯定很讨厌这个小孩,根本不希望能经常见到它。哈,所以说他才不关心小孩的成长……真要关心,就不要把它放得离一个讨厌它的人那么近……”
事实上,我觉得罗莱虽然一直在焦虑这个孩子的资质,也的确是不情不愿怀上的孩子,但似乎对这个小孩本身没有太多反感。旁观者的我比罗莱本人更反感这个小孩,因为我见证了它让她受了多少苦。而当事人……呃,罗莱每次表达反感的对象都是卢克西乌斯……
这边我听见卢米继续说:“他这样做根本不是在关心它,是在利用它。虽然母亲是不情不愿怀上的,但让它多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她一定会对它产生感情,想要保护它的安危。这样,她和他的利益关系就更复杂了,想从他那里脱身就更难了。哼。他父亲当初也是这样利用他对付他母亲。”
“啊?”我震惊抬头,“你是说……魔王对那个精灵王储?”
“哈哈哈——你从来没想过事件中的人做出那些安排背后的意图是什么吗?从现在起学着多想想吧,妹妹!我们那位自以为是的混蛋父亲,当初掠夺了那位殿下的身躯还不嫌够,还想掠夺她的心——但他没得逞,她挫败了他!”他的声音里染上了难以抑制住的兴奋和快意,“她假装屈服了一段时间,假装自己的确被这个白头发的小杂种叩开心扉,教他拨弦,为他念诗,接着某一天……哈哈哈哈哈!唯一可惜的是她没能成功把他掐死。她差一点就成功了。要是他当时再聪明一点,跟着她的指导帮她解开了禁魔环,她肯定能成功。那双手——”他抬起他自己的手,陶醉地对着灯光璀璨的魔晶吊灯,“可是曾在战场上伤害到魔王的手!怎么能杀不死一个脆弱的孩子?”
好久之后,他好像冷静了点,放下他的手,重新看向我。他笑嘻嘻地问我:“怎么,你又要同情起还是小孩子的卢克西乌斯了?”
“啊……我就是觉得……不管怎么说……被父母不带感情地利用,戕害,好痛苦……”我想起我自己的父母,虽然和魔王以及精灵王储比起来,我的父母之间没有血海深仇,对我也没有做多恶劣的事。但是……每一次,都冷冰冰地望着我,对我说:太差了,陈诚。
就像知道我在伤心什么——我不止是在同情幼年时的卢克西乌斯,我还是在为我自己难过——卢米没像之前一样嘲讽我这样很弱智。我感觉卢米的手放在我的头上,一下一下抚摸我的头发。唉,我的父母从来没有对我做过这样表达爱护和安慰的动作。我忍不住靠向了他,我在这个异世界遇到的最像哥哥的哥哥,有趣、善良、富于人性,愿意安慰我、教导我、和我一起玩的人。他的手于是滑下来,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仿佛我不是他的领主妹妹,他也不是我的半魔哥哥。仿佛魔界的等级制度和力量关系不存在。他就是我年长的兄弟,比我先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有能力给我他的照拂。
没有太久,卢米先主动松开我。他拍拍我的后背,让我和他一起站起来,笑眯眯地对我说:“好了,闲话就先说到这。我们开始上课吧!”
今天他教了我几个攻击魔法,仍旧是我先背下施法过程,自己回去慢慢练。我现在记魔法的速度越来越快,这几个魔法没有花太久时间。之后就是我不擅长的要运动的部分……卢米这次教了我一套比之前都复杂的进攻动作,一连串斜刺加上最后的回旋突刺,非常帅气也看起来非常的……呃,反正对我来说是,难。拆解动作做了十遍,连贯动作做了十遍,我才终于让他觉得可以让我自己一遍一遍练了。之前有的时候课程上到这里就结束了,也有的时候,他会再留下来看我练一会。有时候他好像纯粹是旷工不想回去,拿出他的琴来拨弄琴弦弹点什么。
今天,他坐在那,既没指教我,也没去弹琴。我余光看见他的时候,他一副在思考什么的模样,像一尊精雕细刻的石膏像一样凝固。
当我挥了十几遍剑后,我突然听见他开口和我说话。他之前也会开口和我说话,而且要我不能停下自己的练习,说这样的分心训练也是对实战很有帮助的。
“要是卢克西乌斯真的在这里常驻,可能你真的很容易意外撞见他。”卢米说,“真撞上了,你不要表现得太害怕。”
“当然——我知道!就正常地对待他……尊敬他!”
“嗯……哈哈。其实我觉得卢克西乌斯见到你,多半也会像我一样觉得你非常可爱,很喜欢你呢。”
呃,又来了!这个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思维啊……
“算了吧卢米,我是魔后的孩子,他讨厌魔后的孩子……”
“你看他给自己挑的孩子的母亲是谁?罗莱莎莉亚,魔后的女儿;你看他最倚重的手下是谁?马尔维鲁斯,魔后的儿子。他讨厌魔后的孩子?才不是呢他只是讨厌那几个属于魔后的孩子而已。你和瓦尔达里亚,特别是你——”
“那我可不想被这样一个人注意到。”我说。
卢米不说话了,但我对他刚刚提到的一条信息很好奇。我之前就好奇过这件事,但不愿意显得我在过多刺探卢克西乌斯的情报。可现在……我和卢米这么熟了,问问也没事?
“他最倚重的下属是马尔维鲁斯吗?我听说的是他们关系不好来着。”
“嗯……他们的关系……难道你没听说过吗?他只承认马尔维鲁斯是他的兄弟,只允许马尔维鲁斯叫他哥哥……”
嗯……这个罗莱和我说过……呃,真是复杂的兄弟情……
“那他真的是为了马尔维鲁斯杀了他们的老师,上一任白□□公爵的吗?”
“……呵呵……这个你是听谁说的?”
“呃……我忘了……大概就是哪个仆役……我不记得了!”
反正卢米大概也不认识达迦娜,我说了他也不知道她是谁。就别透露她的名字了!
卢米过了一会才回答我。
“他为他们两个杀的他,”他说,“埋葬了一个能够毁灭他们两个的秘密,也就是因为共同分担了这个黑暗的秘密,他对马尔维鲁斯才那么不一样……亲情?可以这么说吧。”
一般他提起这些流言八卦都会说得很直白,甚至有点过于直白了,可这一条,他却很少见地说得特别晦涩,我完全没听懂。
“黑暗的秘密?”
“意思就是我也不知道啦,瓦琳娜瑞亚。既然是秘密,当然谁也不会告诉。不如叫你的孪生兄弟去问问马尔维鲁斯本人,看看他会不会告诉瓦尔达里亚呢。”
“那还是算了,我觉得我的孪生兄弟和马尔维鲁斯还没有关系好到可以问这样的私事的地步……”
“嗯……那你为什么问我呢?”
“啊?”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我。我想:他是不是不高兴?好像几年前刚和他认识时他和我说过,卢克西乌斯的旧事不要问他……呃,但是后来他自己经常主动谈起卢克西乌斯的旧事,所以我就……但也确实是我不对!
“对不起,卢米!”我道歉,“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很敏感……我以后一定不再问关于卢克西乌斯的事了!”
我回身继续练习。又完成了一遍之后,我听见卢米说:“倒也没有那么敏感。不过……呵。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占有罗莱莎莉亚吗?因为她美丽?她强大?她号称是魔族最强的女性,一定能生出未来的魔王?不……是因为她是马尔维鲁斯狂热爱慕的心上人。他那唯一被他承认的兄弟,被共同的不幸联系起来的血亲,永远都予以保护的最亲爱的弟弟——总是瞻望着别的方向,一有机会就想从他身边走开。把这个人所有的后路切断,让他到死都得做他的死忠之后,心思还是跑到了别的地方,每天挂念着自己红头发的妹妹,在他面前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嘁。活该他要被他那么侮辱。”
我越听越觉得奇怪——怎么他的口吻像是在指责受害的马尔维鲁斯,而不是加害的卢克西乌斯?
“你怎么回事卢米——今天怎么是你同情上卢克西乌斯了?”
“有时候我是也会弱智起来,同情起我那只喜欢虐待周围人的主人。因为我和他的处境太相似了——我的弟弟也是这样。成天只想和他那些尖耳朵的同族厮混,痴望着某个穿绿裙子的漂亮妹妹。可是一有需要利用我的时候,就来腆着脸叫我哥哥。”
“不,你和他不相似,卢米。”我说,试图阻止他的思绪继续向那片阴郁的深渊滑落,“他会伤害无辜的人,你不会。”
“无辜的人?你是说罗莱莎莉亚吗?哼,你看她在她那些可怜的随从们身上做的实验时就不会觉得她无辜了。”
我去,他刚刚告诉了我什么?罗莱会做人体实验?
“啊,不过,妹妹,你要是去求证呢,所有人都只会告诉你:他们是心甘情愿的。你姐姐的那些倒霉实验体会说:他们心甘情愿让他们自己变成侯爵大人的实验素材,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你姐姐本人会说:她心甘情愿做白□□公爵的独属的卵床,免得还要再去应付更多男人。马尔维鲁斯会说:他心甘情愿服务他的白发杂种哥哥至今,这样就不会再被别人欺侮。”停顿了一下,他发出一声轻笑,“我自己也会告诉你:我心甘情愿给卢克西乌斯拨弄琴弦,给他奔波所有他不屑于亲自来做的琐事,这样当我做那些犯禁的事时,没有人可以把我抓起来鞭打或者处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明明是心不甘情不愿?可是那样说的话不就是……
他阴郁的声音继续诉说下去:“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痛苦呢?为什么所有的心都在低语:不,我不情愿,我宁愿那个杂种早点去死,哪怕他死了会让我也活不成。”
……不就是在把他推向一种无可逃避的痛苦。
感到压抑,压抑到窒息。卢米把这压力裹上来,他又亲自把它解开。他突然笑起来,笑得那么轻松,那么快乐,仿佛他刚刚说了一些十分令人开心的事,而不是正好相反。
“妹妹,怎么停下来了?不是说了吗,闲聊的时候不许停下。我刚才说的话让你难受了?记住,觉得难受也不要停下,不要让任何事阻止你变强。唔……要是真觉得太难受的话就和我一起笑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你还是别笑了!你笑得让我感觉更恐怖了!”
话虽这么说,听他笑的时候,我的嘴角确实牵了起来。人的情绪真是很容易被感染啊。
我继续挥剑,刚才的压抑和沉重一扫而空,但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我想到卡狄莉娜小姐曾经说过,卢克西乌斯并没有强大到我遥不可及的地步。我想象……
我现在要刺击的对象就是那个可恶的家伙,万恶之源的白□□公爵!看招喝喝喝——
“他一定会死掉的,卢米!”我头也不回地对我身后的半魔哥哥说,“做过太多坏事的人,会被自己的恶果吞噬!”我把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的大概意思翻译成魔族语说给卢米,“你不要觉得他死了你就活不成——到时候我会保护你!”
“……他不会死的,瓦琳娜瑞亚,他很强大。强大的人不会被任何后果吞噬,他们只会一直洋洋得意地坐在高处继续他们的恶行。”卢米说,“除非有一个更强大的人出现,终结掉他们这些恶毒的性命——难道你有这个自信,你和瓦尔达里亚在不远的将来能够合作杀掉卢克西乌斯?”
呃,不相信因果报应的魔族,不能理解我说的话。但我也不能顺着他的话安慰他说:对,我和瓦尔德可以——再怎么样,他是白□□的半魔,我不能透露出这种态度,让他们白□□觉得,为了自保还是有必要早点对付我们……不是怀疑卢米为人觉得他会告密的意思,但是……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那个自信我没有……”我本来也没有!“事实上我很希望,我和我的孪生兄弟能与你的主人相安无事没有矛盾……”
卢米笑了一声,这次的笑声里有很明显的嘲讽的意味。哼,可恶,本是想安慰他,反倒又让自己被他在心里嘲笑一句弱智了。
笑完后,卢米倒是没把他在心里嘲讽我的话说出来。他说出来的是:“相安无事嘛,我觉得是很容易做到的。你到时候就把你同情他的那些话对他说一遍,他说不定直接把你引为知己,愿意像保护马尔维鲁斯一样保护你,连带还愿意保护瓦尔达里亚呢。”
“呃,那还是算了吧……”
“别不相信我,妹妹。从来没有人同情过他,这种体验对他来说一定相当新鲜——”
“他人太坏了。”我说,“他也不是没有过亲近的人,他对他们所有人都很坏,动不动侮辱虐待他们。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就算不是敌对关系,也一定很痛苦。”
说完我感觉——我不该这么说啊!卢米正和他扯着不能斩断的主仆关系,我这不是戳他伤疤吗?
我小心地回头,看到卢米抱着手臂,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回头看我干什么?”他对我说,“继续练。”
“哦……好……”
“也许他对你会不一样呢。你这么不一样,还是他同父的妹妹。就像我本来也不喜欢和小孩玩,但和你……”
“卢米,他不是你!你们不一样!你可以和人做朋友,他可以吗?就说弟弟这件事——难道你会因为看不惯弟弟对你不交心却把心给别的女孩子,就去故意诱惑那个女孩子,把她从弟弟那里抢走吗?你会一下子伤害两个人吗——一个是你亲爱的血亲,另一个是无辜的第三人?”
“……嗯……我不会呢……不过我很好奇,瓦琳娜瑞亚,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比如你现在还一起同吃同住,没有分开过的这个孪生兄弟,突然间,他选择和你分开,而且转眼有了别的更亲密的心腹仆从,和他们交流他的心事,却对你什么都隐瞒。你打算怎么做?”
“肯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我会反思自己,改正错误……”
“呵,你老是喜欢反思自己。要是你根本没错呢?要是你们疏远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你们不一样,他理解不了你,误读了你的某些行为……”
“那我就努力和他沟通,让他理解我!然后多对他好,多对他表达我对他的爱——行为上语言上两方面都要做到。总之就是——我要重新赢回他。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原地诅咒他。更不能像卢克西乌斯那样,干脆跑去虐待他,逼他回来——就算本来他对我还有一点感情,我这样一做的话也就把他的感情磨没了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瓦琳娜瑞亚。谢谢你,我懂了。”
“哼哼,不客气!”
“这么看,你的确还是成不了他的妹妹。他这个人啊,最不擅长赢得别人的好感了。当初他父亲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赢得他母亲的好感,他失败了。此后他也一直在这方面失败。他一直成功的是赢得别人的哭嚎、惨叫、鲜血、敬畏。”
我正在专心做又一遍连击突刺,分不出心思回应他。我觉得我这一遍做得前所未有地好,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积累到最后打出了十分充满力量的一击。我能听到我的长剑带出的风的尖啸。
我高兴地转过身来对卢米说:“你看到了吗卢米!我刚才那一下做的怎么样?”
我这比我原来的眼睛视力更好的眼睛看见,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是一对竖瞳。那是渴望撕咬猎物的野兽的眼睛,而不是人的。
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可是,卢米是在笑啊?
我眨眨眼睛,再仔细去看——没有竖瞳。红色的虹膜中间是圆形的瞳仁,含着我所熟悉的快乐望着我。
“特别好,瓦琳娜瑞亚。”他对我说,“我真想再多看你练几遍。不过我的时间到了,我得退场了。”他慢慢站起来,“你走的时候记得把椅子放回去。唔,不放也没事,我会叫人来复位。唉,工作,工作,工作——‘生命全浪费在工作和押韵’——”他念出了他送给我的诗集里面记载的,许多个世纪以前的魔族人写的一句诗。
我银发的半魔哥哥对我扬了一下手:“走了,再见。”
然后不等我回一句再见,他已经消失不见。认识快三年了,我还是追不上他的速度。我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离开的——是正对着我的那扇打开的窗户,还是我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开启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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