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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敞亮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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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眨眼间,他们已置身于一间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午后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从窗户倾泻而入,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温暖的光斑。
头顶是整齐排列的日光灯管,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白光,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暖洋洋。
没有刺目的强光,没有审判的意味,只有一种纯粹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明亮与温暖。
季渊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但预想中的灼痛并未降临。
阳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带来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暖意。
他试探性地放下手,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整齐的课桌椅,墨绿色的黑板,窗台上几盆绿植舒展着叶片……这一切都太真实,也太……陌生了。
他习惯了黑暗的囚笼和痛苦的记忆闪回,这种平和明亮的“正常”场景,反而让他不知所措,甚至产生一种格格不入的恐慌。他像个误入人类世界的幽灵,下意识地又想往教室后排的阴影里缩。
“别躲。” 林深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季渊猛地回头,发现林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他没有立刻去触碰季渊,只是伸手指了指窗外生机勃勃的世界,“别躲在黑暗里了,季渊。”
季渊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想说他是只配活在阴影里的怪物,但看着林深,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一直在提醒我那段记忆,用痛苦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你以为你存在的意义,就是做一个承载痛苦和罪孽的容器?”
林深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错了,季渊。大错特错。”
季渊的身体绷紧了,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期待。
林深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你是我。是那个在垃圾车里活下来、背负着最深伤痛的林深!是那个渴望勇敢、渴望挣脱懦弱的林深!痛苦是你的,也是我的!懦弱是我的,也是你的!但同样,活下去的愿望、对未来的憧憬,是我的,也是你的!”
“孟晗用命换回来的,不是两个互相撕裂的碎片。是一个完整的、名叫林深,或者季渊,你想叫什么都可以的人!这个人,有懦弱的过去,有不堪的记忆,但也同样有能力有底气,去拥抱阳光,去过他曾经憧憬的生活!”
他再次向前一步,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了距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相似的轮廓。
“所以,不要再把自己关在黑暗里了,好吗?” 林深的语气近乎恳求,眼中翻涌着复杂而浓烈的情感。
季渊怔怔地望着他,泪水无声地蓄满了眼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林深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他冰封已久的心门。不再是仇恨,不再是自毁,而是……一起活下去?这可能性巨大得让他感到眩晕和恐惧。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 季渊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迷茫和无措。
“没关系,” 林深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我知道你害怕,害怕光明,害怕面对,害怕……被接纳。我也害怕。但孟晗说过什么?”
“‘别害怕’……” 不知道是在安慰林深,还是在重复孟晗的话,泪水终于滑落。
“对,‘别害怕’。” 林深的指尖带着阳光的温度,轻轻触碰上季渊的手背。那真实的、温暖的触感让季渊浑身一颤,却没有躲开。
“别害怕光明,别害怕活着,也别害怕……被在乎、被爱。” 林深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随后他故作轻松地轻轻深呼吸。
“季渊,你知道的,我永远爱你。不是作为幻影,不是作为负担,而是作为我灵魂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林深没有给他消化或拒绝的机会。他顺着那触碰的手背,坚定而温柔地抚上季渊的手臂,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整个人拉入怀中!
不再是梦魇中的互相伤害,不再是黑暗里的绝望依偎。这是在明亮的教室里,在温暖的阳光下,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相同灵魂最深沉、最完整的接纳。
季渊的身体在林深怀里僵硬了一瞬,随即颤抖,仿佛无法承受这汹涌而来的温暖和爱意。
他想推开,想逃离这过于奢侈的救赎,但林深的手臂温柔却无比坚定地环绕着他,将他紧紧锁在这个充满阳光和承诺的怀抱里。
“别怕……” 林深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
然后,林深微微低下头,在季渊惊愕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吻上了他冰冷的、沾满泪水的嘴唇。
这个吻很轻,很软,带着阳光的味道和咸涩的泪水。
没有情欲的侵略,只有无尽的怜惜、心疼和一种灵魂层面的确认与安抚。林深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我接受你,全部的你,包括你所有的黑暗与不堪。我们是一体的。
季渊的颤抖在林深的唇落下时达到了顶点,随即,像是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松弛,他所有的抵抗、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自我憎恶,都在这个温暖而坚定的吻中,如同冰雪般消融。
那一直试图推开林深的手,终于迟疑地、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却无比真实地,缓缓抬起,颤抖着,回抱住了林深的腰背。
阳光透过窗户,温柔地笼罩着在教室中央相拥亲吻的两人。光影在他们身上流动,界限在交融的呼吸中变得模糊。
罪孽感并未消失,释然带来的羞耻依然存在,前路也必定坎坷。
但在这个被林深强行点亮、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梦境里,在孟晗那句“别害怕”的永恒回响中,在唇齿相依的温暖触感里,季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黑暗的牢笼并非永恒。光明和爱,并非遥不可及。而“活下去”三个字,第一次有了具体的、温暖的、值得期许的模样。
他们拥抱着,亲吻着,在光亮中,笨拙地学习着如何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去呼吸,去感受,去……活着。窗外的绿树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艰难的和解无声地祝福……
第二天,季渊像寻常一样去上课。
讲台上教授的声音嗡嗡作响,一个字也没钻进他耳朵里。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课本,印刷的黑体字在他视线里扭曲、融化,最终被另一个画面彻底覆盖——阶梯教室里倾泻的阳光,林深灼灼的目光,还有……那个带着阳光味道和咸涩泪水的吻。
柔软的触感,温热的呼吸,灵魂深处被触碰的震颤……
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地在脑海里炸开,比任何一场痛苦的闪回都更具冲击力。
季渊低下头,试图用书本挡住自己瞬间滚烫的脸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喂,林深?你没事吧?”
旁边传来压低的声音,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是杨逸。
季渊像被烫到一样,肩膀几不可察地一缩。他不敢抬头,甚至不敢用眼角余光去看杨逸。
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羞耻感,直直地戳进他混乱的意识里。
梦里林深的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缠绕着让他心尖发颤的暖意:“你以后要是再不回答我,再玩失踪,我就每天晚上,都让你在敞亮的地方呆着……”
敞亮的地方……季渊的呼吸又是一窒。
这混蛋……用最温柔也最不容抗拒的方式,把他从黑暗的角落拽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那种亲密之下。
“林深?”杨逸的声音更近了,带着疑惑,“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温热的手掌带着朋友间自然的关心,轻轻探向季渊的额头。
季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惊叫出声,向后一仰,撞到了后桌,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
杨逸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林深”——眼神慌乱躲闪,脸颊绯红得异常,呼吸急促,充满了戒备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窘迫。
“你……”杨逸皱紧眉头,收回手,声音沉了下来,“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季渊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他该怎么解释?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他只能死死盯着课本上模糊的字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微弱的刺痛提醒自己身在何处。
阳光依旧明媚,将他无处遁形的羞赧照得纤毫毕现。
林深……你这个混蛋。季渊在心里无声地控诉。用这种方式逼他回应,逼他面对。
季渊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压下脸上汹涌的热潮,试图找回一点冷静。
“季渊,你知道的,我永远爱你。不是作为幻影,不是作为负担,而是作为我灵魂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季渊闭上眼,绝望地发现,林深的“威胁”成功了。他再也无法像鸵鸟一样躲进黑暗的角落,假装那场梦不存在。那份被强行点亮的温暖和羞耻,正无比真实地灼烧着他现实中的每一寸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