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志协 ...
-
路上车多,周六下午到家就已经五点多了,医院只能明天去了。
和家人一起吃过晚饭,林山早早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带着血迹的衣服。
这衣服是他高一进志愿者协会时发的,一件红色的马甲,左边胸口处还印着“志愿者协会”,字是黄色的,还有个配套的红色帽子。
衣服的做工实在算不上好,非要描述一下的话,就是它至少是缝起来了,缝的好不好就不做评价了,因为刚发下来就开了两处线,脆弱的很。
这玩意儿本身没什么好留恋的,本来就是平平无奇,用完不会被留下的东西,但林山却叠的整整齐齐,就那么放在衣柜里,转眼都两年了。
那右边肩膀和衣角处的一连片的血迹早已经干涸,变成了棕黑色,摸上去,要比这衣服本来的质感还要硬一些。
林山用手慢慢地描摹着这一道血迹,上面已经感受不到任何信息素。
在这学期开始之前,林山剩下的除了这件衣服,就只有一段回忆了。
ABO性别分化后,不同性别之间的平权问题此起彼伏,人们的观念也说不上是更开放还是更保守。因为抑制剂的研发成果并不成熟,没怎么费力的,人们就接受了进行“某种行为”的年龄提前到十七岁左右。
但是人们脑海中的性别观念似乎更加固化,从一个误区走进了另一个误区,Alpha和Omega必须在一起,这样才不会浪费优良的基因,同时在生理结构上又是相配的,能够互相纾解彼此的需求。而Beta就应该和另一个Beta相匹配,这样才算是门当户对,既不会沾污优质基因,也可以在帮助伴侣度过特殊时期时,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社会上的主流思想当然是各性别平等,但是暗地里性别平权的问题吵了很久,讨论度比较高的一个话题是关于Beta是否能够与Alpha和Omega匹配,而这个话题争议最大的部分是Beta没有信息素,也没有腺体,解决不了A与O最基本的需求,这样的感情到底能否长久?
而几乎所有的Beta都在高呼,感情要远远大于信息素选择,如果连伴侣都不能自己选择,那自由平等又该从何谈起?
因此校方领导在组织活动时都会特别注意参加人员的性别比例问题,显然是想避免给学校带来一些不必要的讨论度,所以学校的各色社团,六种性别所录用的人数在最大的限度上做到平均。
林山一开始就进了学生会,这样的社交量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再多的话难免会疲惫、反感,但是志愿者协会录用的Alpha数量不够,只能从年级里挑选条件合适的Alpha,一共选了十一个人,其中就有林山。
林山握着带有血迹的衣角,心想着,幸亏自己当时答应了,不然现在怕是也不会留下这一点属于他的东西。
林山进志愿者协会的第一个活动,就是在运动会上帮助运动员处理伤口或者送运动员到医务室。
那一周一直都是艳阳天,好巧不巧的,运动会开幕式刚开始,天就阴了下来,等运动员代表宣誓完之后就飘起了小雨。不过雨滴稀疏,并不影响比赛。
志愿者刚摆好110跨栏所需要的栏架,雨就下得密了些,红色的跑道变得湿润。林山试了试,有点滑,但运动会不能停止,他只好紧盯着站在起跑线的运动员们,方便发生紧急情况时,及时冲过去。
枪声一响,运动员的身影在林山眼里渐渐放大,就在快要冲过终点线的时候,跑在最前面的那位同学,脚下一滑,直接摔过了终点线。
胳膊和膝盖同时着地,擦着地面滑行了一小段距离,直接给段迟摔懵了,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成绩八成是作废了,紧接着段迟就想在跑道上找个缝钻进去,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摔倒,这也太丢人了吧。
还没等段迟付诸行动,段迟就觉得自己被慢慢扶了起来,从趴在地上变成了仰躺在地上。
血顺着膝盖和胳膊肘滴落在跑道上,伤口周围还粘着几粒红色塑胶粒,甚至右颧骨处也有一道轻微擦伤。
“还清醒吗,看看我的手指会不会晃?”林山单膝跪在段迟面前,伸出一根手指。
这一跤摔得不轻,虽然问题不大,但是段迟还没反应过劲儿来,看着面前细长白净的手指,想摇头。
看出来他想做什么,林山用手轻轻护住了段迟的头,阻止了他的动作:“别晃,我带你去医务室。”
这里人太多,不能久待,否则按照这血的流法,恐怕会刺激得看台上的同学进入发情期或易感期。
这是绝对不被允许发生的情况。
在另外两位志愿者的帮助下,段迟老老实实地趴在了林山的背上,林山不敢走快,怕给背上的人颠着。
没走几步,段迟就缓过劲儿来了,拍了拍林山的肩膀:“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了。”
“不差这几步。”
声音有些冰冷,段迟听见这话,识趣的没再说什么,本想看看这位志愿者长什么样子,可惜对方戴着帽子,自己又趴在人家背上,什么也看不见。
刚刚坐跑道上的时候就更别提了,脑子都差点摔麻了,哪还能看清楚人长什么样。
段迟轻轻的在对方脖颈间嗅了嗅,只闻到了阻隔剂的味道,倒是自己的小麦味儿信息素,随着血液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自己的胳膊肘就放在志愿者的肩膀上,那信息素可以说是冲着对方的脸喷涌而出了。
虽然段迟的动作很轻,但是感受到背上的人靠近自己脖颈处,还嗅了嗅,林山心里一紧,好在步伐还是稳的,不然他俩就得趴地上了。
雨下得不大,但是天却阴得厉害,林山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暖烘烘的小麦味儿信息素紧紧包裹着。
是Alpha的信息素。
这感觉很奇怪,同为Alpha,被这样猛烈浓郁又纯粹的信息素包裹着,自己竟然不觉得被冒犯,只是有一点点烦躁,但是可以控制。
林山吸了口气,怀疑是不是自己接触的信息素还不够多,背上的段迟听到了,却以为他是被自己的信息素熏得不舒服了。
段迟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开口:“要不我还是下来吧,这血都蹭你衣服上了。”
“没事,就快到了。”
林山压下心中的疑虑,快步却平稳地把段迟送到了医务室,校医刚到门口就被这浓郁的信息素激得退了一步。
“万幸的是这同学们都聚在操场了,不然这一路过来,麻烦可就大了。”
林山把段迟放在病床上就赶紧出去了,这校医是个Alpha,实在是顶不住,找了个Beta校医来给段迟处理伤口,自己也出去了,看见林山要走,叫住了他。
“同学先等一下。”
林山回头,站定,没有说话。
“你是Beta?”
“不是。”
林山自己也觉得奇怪,看刚刚校医的反应,正常情况下,这一路他根本不可能把段迟背过来,不到半道儿上自己就该沸腾了。
不对,刚刚段迟摔倒的时候,跑过去扶他的都是Beta。所以自己应该从一开始就应该发现自己奇怪的反应的,但是当时大家一心只在受伤的段迟的身上,谁都没注意到异样。
听到林山的回答,校医惊的不行,但是又凭着极好的职业素养,迅速冷静下来,把林山拉到了走廊尽头的杂物间里:“你跟我过来。”
刚关上门,林山就闻到了一股信息素味儿,看着面前的校医,知道是他释放的,强忍着没动手,见林山不动,校医又多释放了些。就在林山的烦躁快要和信息素一起喷涌而发的时候,校医立马收了信息素,打开了窗户,通风,散味儿。不然他觉得很有可能下一秒面前这位少年的拳头就会控制不住地落在自己脸上。
本能的愤怒,想要释放信息素反抗、压制,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意识到这个问题,林山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种情况我倒是从没见到过,找个时间去医院查一查吧。”临走了,校医这么嘱托了一句,“但是能不能查出来不好说,现在的关于ABO性别分化的医学研究都是初步的。看你的反应,你跟这位同学不认识吧?只要你和其他人的相处应该是正常的,不影响生活就行,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林山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就自己这个社交量,应该很难再有这样的交集了。
从校医室回来后,班主任看林山脸色不太好,以为是被段迟的信息素影响的,立马开了个假条,让他回家休息休息,稳定一下。林山回家换了衣服,鬼使神差的,拿起了晾衣架,把那件沾染着段迟血液和信息素的衣服,挂了起来,没有洗。
现在除了那一点棕褐色的痕迹,一点信息素都不剩。
当时本已经打算扔掉,但就在要扔到垃圾桶里的时候,林山却没舍得,就那么糊里糊涂地留下了。留下的理由也很有说服力,帮助同学,多么有纪念意义的一件事情啊,肯定不是因为觉得这信息素好闻。
而且,这暖烘烘的小麦味儿,确实是要比自己那潮湿的、长满苔藓的泥土味儿好闻多了,所以并不觉得是吸引,只是喜欢这种舒服的感觉罢了。
但是最近几次闻到若有若无的小麦味儿,林山只想索取更多,就像那年运动会那样,爆发出来的,不受控制的,混着血液的,眼睛半睁不睁,浑身没有力气,只能随着自己的动作而动……
林山设想了一下,僵硬地低下了头。
僵着身子等了一会儿,没办法,林山认命地从床上起来,拿了浴巾,直奔浴室。
本意也不是洗澡,目的达成后,潦草冲完就擦干了身体,躺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林山没忍住,捂着脸低声说了一句:“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