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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   顾时予在柔软的大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盯着纯白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呆,记忆慢慢回笼,才想起自己和医院里的大家分别已经三天了。
      手边卷起褶皱的被子忽然动了一下,随之传来的温暖触感让顾时予吓得往床头缩去,被子褪开,露出其下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一只大狗趴在他的床沿,湿润的鼻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圆而黑的眼睛比黑曜石还明亮,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放。感受到到顾时予的注视,响亮地“汪”了一声,十分不见外地用鼻子顶了一下他垂下的右手掌心。
      一触即离,圆圆的湿润触感让他觉得有一点痒。因为体质的原因,顾时予很少接触动物,特别是毛茸茸。但是那种柔软轻暖的手感实在是太棒了,有的人触碰过一次就再也难以忘怀,像是被蛊惑一样一直沉迷、一直沦陷在温暖的毛毛宇宙里。
      于是当唐医生和谢锐打开顾时予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大狗得到房间主人的默许,已经顺理成章地跳上了床,现在正像是皇帝一样巡视着自己只有方寸之隅的领地。顾时予却是不知所踪,旁边的被子有一个小鼓包,形状看着像是人的身体。喊了一声,有个被蹭得乱七八糟的脑袋从狗的后背上抬起来,笑着跟他们说“早上好”。
      笑着的眼睛亮亮的,跟那只傻狗如出一辙。谢锐抱着手靠着门框,等唐医生给顾时予做病人的例行检查,脑子里不知怎么地就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唐医生把狗抱下床,拍拍它的脑袋示意它先离开,顾时予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它离开,手掌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暖热的触感,让他的内心也变得柔软。
      他听见谢锐跟唐医生说“别让那狗上楼,谁知道身上有没有带细菌”,顾时予刚刚交上的狗狗朋友受到某人污蔑,自然是不爽,正想开口反驳,维持正义的唐医生开口了。
      “干嘛平白无故污蔑人家lucky的清白,再说了小孩爱玩狗就让他玩呗,我就不信你在他这个年纪看到狗不会扑上去。”唐医生给顾时予的后背重新涂上凝胶,两人都背对着谢锐,于是两人都错过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恢复得还可以,注意一定别碰水,多休息,应该半个月左右就会好了。”唐医生把工具收进医药箱,站起身,说:“好了快点收拾收拾下楼吃早餐吧,玩狗能玩到忘记吃饭这回事,果然还是个小孩。”
      顾时予想说自己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已经是个如假包换的成年人了。但像是呼应唐医生的话一样,肚子无法抑制地发出一阵咕咕咕的声音。他捂着凹下去的胃部满脸通红,在谢锐发出气音般的笑声之后绯红更甚。
      这人还是很坏!
      吃过早饭后,顾时予被唐医生允许在基地里四处逛逛。这里四面是铜墙铁壁,几乎是一个固若金汤的城池。外面那些丧尸——顾时予听到谢锐这样叫他们,翻不进来,人们生活在这里面暂时是安全的。
      基地的居民区就在跟医院隔着一条街的另一面,顾时予来的时候有经过那里。当时天色渐晚,人群稀疏,此刻却不同。早间的基地人来人往,在病毒肆虐中沉寂下去的人群,在这里重新变得活跃而热闹起来。沿街的店铺已经尽数开张,手工艺品、鲜花、书籍、衣服,甚至还有刀和猎枪一类的武器,唯独卖食水的店铺很少。顾时予在车上听谢锐说过,在末世,即便是最安全的基地,食水也是硬通货,大头必须由基地统一调配供给。
      这是维持安全的必需。
      说出这句话时谢锐带着笑,语气中的严肃意味却丝毫没有减轻,让顾时予一直记到现在。
      唐医生一看就没有养过孩子,只知道让顾时予出去散心,却忘记了塞一点钱。顾时予初来乍到,口袋里穷得叮当响,在街上转悠了半天,面对热情招呼的店主们还是只能尴尬地露出抱歉的笑,然后落荒而逃。
      他发现这里的货币和外面的世界不同,不是钱币,而是一种黑乎乎的石头。跟煤炭差不多的颜色,却不像它那么松散,看起来有种坚硬的金属光泽。
      顾时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于是朴素地称之为黑石。
      跟手指盖差不多大的一片黑石可以换一把花和一本书,小拇指大小的可以换布匹和衣服,手掌心大小的则可以换一把匕首。如果是块状的更贵,顾时予闲逛的中途看到过一个身材高大、浑身腱子肉的男人把一块比鹅卵石还大的黑石“哐当”一下摔在武器店的柜台上,买走了两把闪着银光的猎枪和一牛皮袋子弹。
      他本来还东张西望地看,一不小心跟那个男人对视上,看见他被可怖刀疤横贯的眼角,还被对方瞪了,吓得心里咯噔一下,乖乖把视线收回去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令人开心的事,有个花店店主可能把顾时予认成了女孩,看他在门口张望许久却迟迟没有踏进去,猜到他肯定是囊中羞涩,在筐子里挑选了几支带露水的粉色蔷薇塞到他手里,一口一个“漂亮小妹妹” 把他叫得定在原地不敢移动,半晌才告诉对方自己是个男的,而且也不小,已经成年了。
      烫着满头羊毛卷的女店长惊讶地上下扫视他几下,紧接着咯咯笑起来,宽大的手掌在顾时予肩上拍了两下,很有劲,差点把纸片子一样的少年拍在地上。
      “漂亮的男孩也挺好!哈哈!”她在爽朗的笑声中扬长而去,留下顾时予一人在风中凌乱。
      中午他回了医院,唐医生不在,他先回楼上找了个空瓶子装水把蔷薇花插上。下楼的时候会客厅里已经有人了,准确来说不完全是“人”。
      lucky一看见他就高兴地飞奔过来,绕着他的腿转圈,像盛开的白色菊花一样蓬松的大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毫无保留地表达它此刻的开心。与此同时沙发上的人类就显得不是那么开心了,丽卡怒视着这边其乐融融的一人一狗,尖叫道:“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吃了我那么多狗粮,现在竟然围着这小子转!”
      “我……”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外门开了一道缝,门后闪现出谢锐阴沉的脸,脸色比恶鬼还恐怖,视线仿佛要把客厅里的两人千刀万剐。丽卡迅速地捂住还保持着大张状态的嘴巴,迎着谢锐如有实质般的眼神,用手指给自己拉上拉链,同时拼命摇头以示自己的知错能改。
      降下一番无声的震慑,门后谢锐的脸终于消失了,半开的门缝缓慢地移动,终于咔哒一声关上了。
      丽卡松开了紧紧捂着的双手,幸存般地大口呼吸起来,还得例行地栽赃抹黑一下顾时予:“吓死我了,臭小子!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谢哥凶!”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顾时予已经习惯了她毫不讲理的刁蛮性格,也不正面和她对抗,只是沉默地和lucky玩,过了一会还是转过头问了:“发生什么了吗?”
      他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对身边气氛的敏感度很强,之前下楼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严肃与沉闷气息。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丽卡躺在沙发上,刚刚短暂的活跃仿佛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金色的发丝盖住绿色的眼睛,显出一种与个性完全不符的死寂,她轻轻地说:“等一会……等他们出来就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紧闭着的手术室门终于重新打开,唐医生擦着手首先从里面走出来,他满头是汗,面色苍白如纸,乍一看还以为刚刚被做手术的是他。随后是谢锐,他也满头是汗,不过看起来比唐医生好得多,他手中拿着一支录音笔,另一手托着一个看不出内容物的容器,脚步匆匆,只简单地点一下头当做招呼,很快地出门去了。
      最后出来的是一个坐着电动轮椅的金发男人,他的脸色是三个人中最糟糕的,几乎像死人一样惨白,泛着青紫的颜色。他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着,似乎刚刚才经受过巨大的痛苦,所以明明双腿健全,却坐着轮椅。痛苦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阈值,健全的肢体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只能借助轮椅移动。
      顾时予不认识他,却很快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因为丽卡在手术室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就已经从沙发上弹射起步,像是加了油的火箭一样蹿到了门口,等清晰地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忍耐多时的眼泪才终于决堤。
      “哥……哥哥……呜呜呜呜我吓死了……”
      永远骄傲的丽卡弯下了挺直的脊背,她终于能趴在哥哥的膝头放声嚎哭。男人紧绷的脸在妹妹的泪水中软下来,他还没有力气,只能艰难地伸出左手放在丽卡的头顶。
      那一刻顾时予看到了被衣物掩盖着的右手——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条孤独地垂下来的空荡袖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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