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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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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转了几个弯,两人被一口黑水深潭拦住了去路。水面静得出奇,但底下隐约能看到有什么庞然影子游弋,偶尔还有一圈涟漪泛起,像有什么东西刚刚探出脑袋,又默默沉了下去。
“哎哟。”江不系盯着那潭水,“你说我要是下去,这铁皮骨架能不能游得起来?”
“前面有人过,自然有会法子。”陈行舟道。
他正自发愁呢,就见陈行舟脚下一点,轻飘飘跃过了水面,几乎没激起半点涟漪。他走了几步,拨开对岸藤蔓,从后头找出一只木船来。
江不系有点怀疑那小破船能不能禁得住自己的“尊躯”。但看陈行舟已经把船拉到了水边,他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刚一踏上去,“咯吱”一声,整只船都往下一沉。
陈行舟默默伸手过来。江不系立刻如蒙大赦,两只手都搭了上去,死死攥着,仿佛那不是只手,而是什么救命药草。
船终于到岸,江不系一脚跳下来,往后一看,船身大半都浸了水。
他不禁咋舌:“要是再重点,恐怕得喂鱼了。”
这头还在嘴贫,那头血迹却越来越多了。已经不是干涸的黑血,而是鲜红的血。残肢断臂横在地上,齿轮、骨骼、魂线散乱一地,像是被暴力拆解过。
江不系看着这些熟悉的零件,若有所思:“这傀儡的设计,怎么眼熟得很。”
陈行舟点头:“是你当年在阁里造的‘绝式’,只攻不守,速度极快。”
又走了一个弯,前头豁然开朗。一座用血绘制的阵法蜿蜒盘旋,正亮着诡异的红光,一呼一吸,像是活着一样。
阵旁,一间低矮暗室,门前立着十个傀儡,正是他当年的“绝式”,每一具都装备着薄刃与毒刺,正肃立不动。
江不系眯起眼,手腕一翻,几根细线悄无声息地弹出,勾住傀儡关节,一转一抽,“咔咔”几声,十个傀儡动作一顿,关节散乱,一齐瘫倒在地。
江不系于是大摇大摆地走进那间暗室,一边走还一边揉着手腕。
“啧,这年头,连我自己造的傀儡都翻了脸。”他扫了眼地上的碎片,认出了几处他当年亲手设计的卡槽与斩铁机关,“真是天道好轮回。”
室内很昏暗,阵法的光打在墙壁上,映得红影幢幢。他眼神一扫,看暗室里倒是没什么特殊,只有正中堆了许多阵法材料,玉片、符纸、香灰、骨渣、尸油一应俱全。
江不系啧了一声:“啧啧,这么多年了,那群人还是这么没有审美。”
陈行舟眉头微皱,蹲下身查看阵脚:“这不是普通的血阵,这阵法……原本应该是用来压制地脉灵泉流动的。”
“压制灵泉?”江不系眼神一亮,“看来我们这趟,是来对地方了。”
他转身看向墙角,在微光中,忽而瞥见了什么东西在蠕动。
“陈行舟,”他低声叫了句,“你闻到什么了吗?”
陈行舟一顿:“除血气之外,还有……肉腐味。”
下一瞬,一声轻响,暗室尽头的墙面忽然裂开一道缝,缝隙之后,是一池血水。
江不系脚步一顿,望着那一池血水,
“……这一锅,不知是炖了多久。”
那池子不知有多深,血液翻滚得很慢,似乎底下还有什么东西在活动,冒出一串细密气泡,又悄然沉寂下去。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粘腻腻的。
陈行舟蹲下来看了一眼池子边的纹路,指尖轻点那块嵌了兽骨的石板:“这是活阵,还在运转。”
江不系靠过去,“啧”了一声,随口道:“还挺讲究,连兽骨都挑白鹿的。天章阁以前没这么奢侈。”
“不是天章阁内的人布的。”陈行舟声音冷下来,“这是外派旧纹,用于临时转化魂力……阵法中央,是献祭位。”
江不系对那块鹿骨颇有兴趣,摩挲了两下,突然听到细微的声音。
江不系眼神一凝,猛然回头。
阵法里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吊着两个人,仔细一看还是熟人,正是白日里三个盗墓贼中的两个。
他们吊在架子上,脑袋低垂,皮肤发白,嘴唇乌紫。好像早已死透了。可仔细一看,其中一个的手指在微微抽搐。
“还活着。”江不系走过去放下那人,那人瘫倒在地,咳出一口血水,迷迷糊糊睁开眼。
“说话。”江不系蹲下,拍拍他的脸,“你们怎么到这了?你们老大呢?”
那人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白翻起,整个人忽然抽搐起来,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勒住了喉咙。
陈行舟连忙施术封印,可已经晚了一步,那盗墓贼脑袋一歪,再无气息。
江不系低叹道:“也好,少受点折磨。”
他转头去看挂着的那个,却见那人眼睛没闭,正直愣愣瞪着他,嘴角慢慢翘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认得你。”他声音细得像蚊子,“你是……江不系”
陈行舟眉头一皱,正要上前,那人忽然喉头发出一阵咯咯笑声,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气,胸膛一凹,软软垮下去,已没了气息。眼却还没合上。
江不系缓缓站起身,看着那两具死得不明不白的尸体,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慢慢开口:“他们不是死于伤口,更像是被某种术法回收了魂魄。”
陈行舟沉默,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阵法的光微微闪烁着,像是濒死之人的呼吸,忽明忽暗地喘着气。
那头池水里“咕嘟”地冒出了一串气泡。
江不系顺着那死人眼睛瞥向室内另一头。
池子里。
血腥气最浓的地方。
那是一口圆形血池,足有一丈见方,里头并非单纯的血液,更像是被某种阵法激发过后的粘稠灵液,颜色深得发黑,还浮着破碎的草药与骨头。
忽然,一阵细微的摩擦声从后方传来。
江不系立刻一个转身,袖中的魂丝已然绷紧。陈行舟抽出长剑,两人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转角阴影处,有什么在爬。
“……你说,我们刚才是不是太大意了。”江不系压低声音,“这福神祠,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没想让人走出去。”
地洞里风声本就阴冷,此刻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撩了一把,卷起一股粘腻的湿气。
门口那几具被他废掉的傀儡忽然一阵“咔哒哒”轻响。陈行舟警觉回头,手指一掐,袖中铜钱嗡然轻响。
江不系眯了眯眼,正想出手,却突然瞥见门框阴影下,慢慢探出一截手指——白得发青,指节僵硬,指甲尖细发黑,像是尸水泡过的老树根。
那截手指抖了抖,似在感知气息,然后又伸出第二根、第三根,接着整只手掌、手腕、手肘……一截瘦骨嶙峋的身子缓缓探了进来。
那是一个披着破袍的女子傀儡,身形扭曲,头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额头上赫然贴着一张破裂的符纸,上头的“镇”字几乎模糊不清,只有朱砂边角还在晃悠。
陈行舟低声道:“是傀儡,但驱动方式不对……这不像灵石驱动。”
“我闻着味儿不对。”江不系抬手挡在陈行舟身前,“这玩意,怕不是死过一次的。”
他话音刚落,那女傀儡猛地抬头,脸上五官大开大合,表情狰狞扭曲,嘴巴裂到耳根,喉中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脚步却轻得像猫,下一瞬已蹿入房内!
“找刺激是吧?”江不系袖中飞出数根细线,半空一收,朝女傀儡腰腹缠去。
可对方身形柔韧如蛇,硬生生扭过身,避开要害,脚下一点,直扑阵中那血池方向。
陈行舟翻掌祭出一道符,空中陡然炸开一阵炽热白光,将那女傀儡打得一震。
她身体向后一仰,仿佛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门边,头一歪,竟从眼眶里滚出一颗珠子——不是眼珠,是一块紫灰色的魂石,闪着微弱光芒。
“魂驱傀儡。”江不系眼神骤冷,“谁干的这事,玩儿得这么脏?”
他快步走到那具女傀儡尸前,蹲下捡起魂石看了看,又闻了闻,表情复杂。
这魂石用的不是活人魂魄,是死人尸魂。这东西不是天章阁里的手法,倒像是……外头那一派的旧术。
“如何?”陈行舟问。
江不系没说话,只把那魂石往怀里一收:“你猜。”
他拍了拍手,起身看向暗室外。
血池里仍有微微波澜,像是有什么尚未现形,潜伏在黑暗之下。
“看来”他晃了晃手腕,低声说了句,“当初还是我心太善,没杀干净啊”
血池忽然起了波澜。
原本如死水般阴沉的池面,倏地沸腾了起来,冒出密密麻麻的血泡,如同地底煮开了一锅浓汤。灵气在空中炸裂般扭曲翻滚,空间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攥住,开始咯吱作响。
“啧。”江不系皱起眉,抬眼一看池面,不悦地想,也不放点香草去去腥味儿,真不讲究。
陈行舟的神色却沉了下来,一只手利落地掐了个卦。
“这阵原本是镇压灵泉的,只是有人来动过。”
“哦?”江不系挑眉,“那它现在是干什么的?”
“借命。”陈行舟吐出两字,“而且早就失控,只靠魂力维持……也就是说,它一直在吃人,才没炸。”
江不系:“……”
他转头看看血池,又看看那门外仍在挣扎抽搐的女傀儡尸体,嗅了嗅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默默叹了口气:“今晚人命官司有点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