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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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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血池中心猛地鼓起一道血柱,啪地一声炸开。浓雾之中,浮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人,又不完全是人。
它有四条手臂,三条腿,一颗脑袋,脑袋上歪着两张嘴。整个身子如同被刀切错顺序的肉块,缝合得草率又惊人。
其中一只手臂,江不系一眼认出是昨日那个盗墓贼老大的。
“啧。”他退了一步,眯着眼,“这玩意是……阵法吃的人……们?”
那东西抬起头来,眼眶空洞,嘴唇撕裂,一边抽搐一边喃喃。
这一头数臂的怪物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整个地窟像是被惊雷炸响,血水骤然高涨,几乎要淹过边缘。
“得了。”江不系往袖子一抖,魂线飞出,朝那怪物卷去,“咱们把这坨玩意儿先制住再说。”
融合体挣扎力惊人,四肢乱舞如风车,喷出血气扑面。陈行舟则凝神画符,一道金符啪地一声掷入空中,稳住灵气波动。
“你能不能快点,它要拆了我的线!”江不系咬牙,“这玩意比我年纪还大,筋骨倒是比我硬。”
“来了”,陈行舟回一句,符阵猛然一收,将怪物定在半空。
那东西颤了颤,挣扎渐弱,阵法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
趁阵将熄,江不系探指一点,摄出它脑中残的一点魂力。
淡淡一道光影浮现,一只模糊的手,持着一个古怪的圆盘,圆盘上铭刻复杂阵纹,中心有个凹槽,似缺了什么。
“这是……运灵盘?”陈行舟凝视,“是天章阁用的东西。”
“对。”江不系低声应道,那是是谢灵运早年所绘图谱之一,被藏进天章阁内,怎么会流出去,还给做成了实物?
他还来不及深思,忽然“咔哒”一声,脚下一沉。
地洞震动起来,石壁间开始渗出水渍与尘沙,转瞬便有石砖塌陷,尘石簌簌落下,洞口转眼不见。
“塌了!”江不系面色一变。
他一边跳脚一边往背后一抓,转身拖出一具刚刚打废的傀儡,往傀儡腹部塞了一块灵爆石,又用魂线一勒脖子,回头像放风筝一样把它往前甩,
“让一让!让这位开路!”
傀儡炸开,爆出一条狼藉通路,石壁碎裂,乱土倾泻。陈行舟翻掌画符,一道定位符贴在顶部,死死压住即将倾塌的石梁。
“跑!”他喊道。
江不系抬腿就窜,两人一前一后飞奔而出,尘沙扑面,地洞在他们身后一寸寸崩坍,爆炸余热烘得他们衣角翻飞。
直到撞破最后一块松动的石墙,扑通一声,两人跃出去,滚做一团。
天地一亮,是月光。
他们跌在福神祠后方的香灰堆里,身上是全是香灰、泥水、尘土和不知从哪刮来的金箔纸钱。
江不系呸地一声,撕下脸上的一张黄纸,从怀里摸出那枚紫灰色的魂石,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
“咱们该找位朋友叙叙旧了。”
江不系自顾自爬起来,听见陈行舟发问:“你说的疯子……是哪位?”
月色斜照,风从地洞口呼啦啦灌进来。
江不系拍了拍魂石,大大方方道:“有个叫周讳生的,天章阁旧年炼魂堂堂主,擅控魂石驱傀,手艺粗暴,行事疯魔。三十年前他用活人炼阵,被阁主以‘灭亲’名义剥去身份,赶出了阁。”
“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我师父早年就提过此人。他那人一疯起来,不分敌我,谁都能下手,”江不系哼了一声,抬头望着刚逃出来的断墙裂口,“而现在这魂石里那味儿……就是他当年用的化魂胶,搅着鬼胆草炼的,腥得很。”
陈行舟还坐着,低头思索了片刻,慢慢开口:“他一个人做不出这种阵法。”
江不系眨了眨眼,忽地笑了:“陈使司这么多年,还不清楚这点弯弯绕绕吗?这行人啊,捞命起家,就没见过安分点的。”
他说着,低头理了理袍角。那身被血气浸过的破布早干成了板壳,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地响,活像一具新出炉的戏班子傀儡。
“我们先去哪?”陈行舟倒是没什么反应,问了一句。
江不系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在地上捡起张黄纸,上面刻着一道模糊的符痕。
他望着那符痕出神良久,才说:
“有个人,可能知道周讳生的下落。”
他站起身,捏着纸片,望向镇外的方向,夜风吹来,衣袍一荡,带出几分诡异的轻松。
“有个人早年是阁里的戒司之一,专盯那些乱来的术士。因为放走过一个犯人,被削了职,流放在灵都外的旧坊巷,后来不知所踪了。”
“唔……”江不系抖了抖袖口,抖出一撮黑灰,“后来在深山里让人发现了,当时一屋子的人皮,从那以后他就有个外号,叫剥皮裘。”
他说这仨字时,语调轻飘飘的,像在说今晚月亮真圆。
“剥皮裘?”陈行舟终于有了反应,皱眉,“你说的不会是……”
“没错,”江不系笑了,“就是那个曾经给阁里大长老炼了一套人皮箓的裘心实,听说后来他精神出了点问题,炼魂炼多了,看人都像灵材。”
“然后呢?”陈行舟已起身,他理了理衣袍,边走边问,“他是那位朋友?”
江不系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将魂石收入囊中:“不算熟,就是……以前被他逮过一次。”
陈行舟猛地停住脚步。
江不系朝他摊摊手:“别这么看我嘛,我活得好好的,逃了出来,后来还顺手借了他混到天章阁。”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片上画。
指尖拂过灰尘,上面是一个潦草的“心”字,边角还有道指印。或许是人死过一次,江不系话多了不少。
“当年我能逃出来,其实是他故意放我走。”
江不系扔了纸片,抬头看了眼天色。
“他的地盘,一般不在人能住的地方。这魂石里头,混着他的老配方。”
他顿了顿,“得去看看。他要是没死,说不定能告诉我们谁在乱用他的旧术。”
两人乘着夜色回了喜鹊客栈。
江不系第二天晚起,慢悠悠窝到了二楼窗边,手里转着个没酒了的酒盏,懒得像条晒太阳的蛇,百无聊赖地打哈欠。
他眼尖,一眼看见对面茶铺里一个青色背影静坐着,正是陈行舟。
旁边坐着三四个穿着灰袍的人。那几人神色遮掩,衣襟皱巴巴的,估摸是连夜赶来的。尤其那领头的,五短身材,十分瞩目。
风一吹,零零碎碎的话飘过来:
“……落泉镇外山寺,傍晚见……小心……。”
他眯了眯眼,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酒盏边沿,心里打起算盘。
忽然,他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瞧,正好对上陈行舟从茶铺望过来。
两人隔着一条街,陈行舟立在楼下,晨光从背后洒下来,看不清神情。
江不系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心思打了个转,随即收回视线,站起身来。
等陈行舟推门进来时,江不系早已坐正,抬了抬下巴。
“消息来了?”
陈行舟点头:“镇外山寺,傍晚时分,有接头人来送消息。”
江不系挑眉:“不愧是落泉镇,风声比鬼还快。”
傍晚,山寺。
寺庙早就破败,门楣半塌,残佛歪斜,夜风吹得檐角咯吱作响。
一个细瘦高个的男人早早等在那里,站在檐下的阴影处,鬼影儿似的。
他见人来,拱手:“陈大人。”
陈行舟一贯冷淡,微微颔首示意。
两边客套了两句,那人就做出引路的姿势,道:“有位大人在后殿等候,劳烦您移步。”
江不系不动声色,暗暗绷紧了腕子上缠的魂线。
两人刚穿过第一进院,忽然空气一滞。
是杀气。
江不系冷笑,心道:
好啊,我这破身体刚修好腿,就又要活动了?
刀光破风而来,夜色里四五道黑影无声掠至,直扑两人要害!
江不系眯眼,脚下微移,一记虚晃。
他故意绊了一步,身形一歪,借着假摔的姿势朝一旁滚开,露出破绽。
果然,一名刺客眼疾手快,循势直取他咽喉!
就在刹那,陈行舟一步踏出,挡在江不系身前,袖间符纸甩出,灵气如潮水般炸开,震得偷袭的杀手连连后退半步。
火光四溅,电光石火之间,一声金铁交鸣
一枚铜钱正中来袭的匕首刃口。那钱币夹在两指之间,锋利的匕首一寸不进,反倒被死死卡在正中的圆孔中,寸步难移。
铜钱轻轻震颤,发出清脆嗡鸣,月光照出上面隐隐泛光的符纹。
陈行舟神色未变,低眉间尽是冷意。
他两指微收,猛地一拧,便听“咔哒”一声,匕首脱手而出,转瞬便被他反手甩入夜色之中。
江不系咂舌,声音不大不小:“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铁疙瘩啊。”
他趁着刺客一愣之际,指尖飞出三根魂线,一圈一收,直接把那刺客绊了个狗吃屎,顺势一脚踹翻。
而那鬼影似的接头人,在这时骤然出手,手中亮出一道灵光短刃,偷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