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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江不系早有防备,身子一闪,手腕一抖卸了线,脚下发力,脚尖一点青石,借势回旋,衣袂猎猎翻飞,一根线啪地缠上了对方脖颈。
      银线猛然一紧,喉骨脆响,杀手骤然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他那一记致命,收得又快又狠,简直不容人喘息。
      其余人见势不妙,几息之间,已不见踪影。
      血腥气掺着松叶枯香,随着一阵山风飘荡。
      江不系站定,瞟了陈行舟一眼,理了理腕子上的线,几步上前探查那杀手尸体。他指尖刚触到杀手脖颈,那尸体却猛地睁眼,一股子香气扑鼻而来。
      江不系一惊,下意识要起身。
      然而下一瞬他身形一顿,眉心猛地一跳,胸口仿佛被什么尖锐之物狠戳了一下,整个人像被什么从内里扯了魂似的,骤然一空。
      一股寒意顺着魂线一路攀升,如同冰蚕钻骨,瞬息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眼前一晃,险些没站稳。
      魂核微小地颤了一下。
      胳膊突然被人扶了一把,江不系抬头,是陈行舟。
      那毒不是寻常之物。方才他动手时,一丝毒气沿着魂线倒窜而入,如蛇入脊。
      “好一个……”他咬牙低笑,“玩得挺细致。”
      杀手已经彻底死了。陈行舟低头用剑尖撩开杀手的衣襟,却没找到任何能表明其身份的符印或令牌。对方身上干净得过分,像是早就准备好要死在这里。
      江不系盯着地上的尸体,暗自叹了口气。
      他拈了拈手指,袖中线丝悄然收拢,藏回衣袖间,声音低哑:“看来是个死士。”
      这不是寻常毒。
      这东西,专门冲着残魂去的。
      对寻常人,哪怕当饭吃,顶了天不过闹肚子。就连完好的生魂都不怕这玩意儿,故而有个好名字叫“转生”,取散尽残魂执念,来世好投胎做人之意。
      至于江不系,他顶多只占生魂这俩字。他的魂本就在裘心实手里被拆了半个,又靠邪术拼命补缝才堪堪维持住完整。
      所幸只吸了一点,江不系站定平复,魂魄带来的疼痛感渐渐消弭,五感又活跃起来。
      夜风里卷着一点松香味儿。江不系突然闻到一缕细微的血腥气,不是尸体上的,而是来自身旁。
      “你流血了?”
      “方才铜钱崩裂,划了道伤口。”
      陈行舟脸色平静。
      江不系站在他背后,心里头翻起微妙的情绪,开口:“找个地方歇歇?要是再来一波,你也不好一直挡着我吧?”
      陈行舟看了他一眼,没拒绝。
      两人顺着破庙后门穿行,来到后山石阶。夜风猎猎,半轮孤月挂天。
      两人翻过几级石阶,见山寺后正有一座偏殿残破不堪。砖瓦虽旧,勉强能挡风避雨。
      “将就一晚?”江不系指了指庙堂。
      陈行舟点头。他袖子上血迹已经透出道道深色痕迹,脸色却仍冷静。
      江不系从靴子里摸出张浸了甘油的纸,这是他修腿时塞的。又拢了堆干草,撕开油纸扔进去,又崩了点儿火星子,火光“哗啦”一下窜起,映亮半壁残墙,把庙里昏黄的神像都映得古怪,火光照出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映在墙上。
      江不系正鼓捣着,抬头看见陈行舟神色有些异样。
      他随口打趣:“怎么?怕鬼?放心,就算有鬼,我都比它吓人。”
      陈行舟不理,脱下外袍,简单包扎了伤口。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眉目冷峻,睫毛在光下投下一小片浅浅的影子,看上去比白天多了几分倦色。
      火光暖了些,陈行舟的神情也慢慢松弛下来,不多时便倚着柱子闭目养神。
      江不系眯着眼,光明正大盯着他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慢悠悠地从怀里摸出一小撮迷香粉,洒进火堆里。
      细细的烟气袅袅升起,无色无味,染上整座偏殿唯一的活人。
      火光跳动间,陈行舟眉头紧皱,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快的往事。江不系踱步过去,蹲在他面前,动作极轻。
      他伸手,从陈行舟怀里摸出一块铜色令牌。
      令牌沉甸甸的,上头篆刻着一个“天”字,圆钝的棱角在指尖划过一丝凉意。
      江不系低头打量了片刻,忽然笑了笑,笑意里满是又轻又淡的无奈。
      他手里晃了晃令牌,低声喃喃:
      “好梦。”
      江不系起身,关上庙门,反手捏了块烧焦的木炭,在门上画了个简单的小阵法——只出不进,省得有人半夜闯入。
      他离开破庙时天刚蒙蒙亮,天边泛着一丝冷青。
      在镇上买了匹马,顺路回了喜鹊客栈,利落地退了房,丢了块金渣子当赔偿。
      然后一路策马直奔落泉镇相邻的小镇,灵师堂驻地。
      江不系提着令牌,风尘仆仆地闯了进去,把令牌往执事桌上一拍,发出一声闷响。
      值守的灵师们一惊,纷纷看向他。
      江不系懒洋洋开口:
      “阁主在山上,叫你们自己找人手去找吧。”
      丢下这句,他拍拍衣袖,转身潇洒而去,连头也没回,徒留一屋人面面相觑。
      江不系迎风而去,一身灰袍猎猎作响,身影在晨曦中越走越远。
      他昼夜兼程,像个毫无感情的赶路铁皮疙瘩。
      那匹马早已骑得眼珠发直,吐着白沫,像条瘫软的烂泥鱼。路过一片水草丰茂的洼地时,江不系顺手一拍马屁股,把它放生了,懒得再带个拖油瓶。
      离开水洼,一路鸟鸣虫鸣,青草气息在风里飘荡,偶尔有蝴蝶飞过,也被热浪卷得歪歪斜斜。
      又翻过一道秃山,天色渐暗。江不系正盘算着找棵歪脖子树打个盹,前头忽然窜出个妇人,怀里抱着个肉团大小的孩子,身后驮着一头脏兮兮的瘦驴。
      那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衣,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脸上挂着两条花里胡哨的泪痕,一见着人影,便狼狈地扑了过来,衣袖上沾着一股干草和汗水的腥味。
      江不系歪头瞥了她一眼。
      为了防止飞沙走石、蚊虫蚀骨,他早把自己包得跟个土匪头子似的.
      破布缠着脖子、袖口、膝盖连着指缝,手背上还用绳子捆了两圈,只露出一双琉璃色的眼珠在风沙中微微闪光,活像荒坟里蹦出来的孤魂。
      妇人大概也是急昏了头,压根没顾得上怕,哽咽着攥住他袖子就跪了下来:
      “仙长救命呐!我家当家的在前头,快要断气了!”
      江不系托着下巴,一个念头在心里打了个旋儿:
      这年月,竟然有人还有闲工夫碰瓷我这块破铜烂铁?
      面上却慢条斯理地问:“人呢?”
      妇人一边拭泪,一边抬手指着前方小道。
      江不系点点头,脚步一挪,走得端端正正,像是数着步子过独木桥。
      妇人抱着娃娃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身上破鞋踩在枯草上,发出窸窣微响。
      就在他刚踏入一片乱石堆时,身后骤然传来一阵风声!
      嗖!
      一股冰冷的腥气从他脖颈扑来,一口咬了上去!
      “咔哒!”
      是牙断的声音。
      江不系眉头一挑,反手便是一拍,干脆利落地把偷袭者摁在了脖子上,指尖是一撮滑不溜手的毛。
      他低头一看。
      那妇人皮囊炸裂开来,一只尖嘴细牙、银灰色毛发的狐狸跌落地上,四爪乱蹬,尖声厉啸,周身竟弥漫出一层淡淡的妖气!
      狐狸咬牙切齿,眼里满是恼羞成怒,猛地一蹬,凌空再扑!
      江不系嘴角一勾,懒得废话,衣袖一震。
      几根细得看不见的银丝自袖底飞出,灵蛇般倏地缠住狐狸四爪。
      他手腕微抖,“啪”地一声,狐狸被抽得翻了个滚,毛发四散飞扬,在阳光下像炸开的蒲公英。
      再一扯,狐狸被吊在了歪脖子树下,四爪扒拉,尾巴拼命甩。
      江不系掸了掸袖口,动作淡然得仿佛刚捉了只肥老鼠。
      他回头,目光落在路边那傻乎乎的小娃娃身上。
      那娃娃衣衫破旧,鼻涕口水糊得满脸都是,咬着自己的小脚丫咯咯笑着,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小牙。
      江不系蹲下身来,伸指轻轻捏了捏娃娃的脸蛋,软得像馒头。
      他随口问:“你是哪儿来的?你爹娘呢?”
      娃娃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回道:“爹娘……去天上摘星星了,带好多糖果回来给我吃。”
      江不系闻言叹了口气,心道:这怕是摘到阎王殿里去了。
      他起身去扒拉那头驮着行李的瘦驴。
      刚掀开破布,就见着一张血迹斑驳的人皮,攒成一团,像破布一样随意丢在背篓里。
      江不系眯了眯眼,站起身,走到那只吊着的狐狸跟前,扯了扯狐狸耳朵。
      “成了,别装死了。说吧,这地儿是哪儿?”
      狐狸咬牙切齿,支支吾吾道:“黑、黑牙岭……这山头没妖管,全是散修和野怪,谁狠谁当家……”
      江不系点头,继续问:“这傻娃娃,怎么回事?”
      狐狸扭了扭身子,挣扎无果,只得呜咽着说:“是、是原来……山头一个大妖收养的……那妖后来死了,娃娃就被我们拐来骗路人了。”
      江不系嗤笑一声,伸手在狐狸怀里一摸,倒是摸出半截干硬的肉干。
      他晃了晃肉干,问:“还有别的吃的吗?”
      狐狸哆哆嗦嗦地:“还有、还有驴背篓底下藏的……窝头和干粮……”
      江不系这才满意,拍了拍手,从背篓里翻出些窝头和半袋陈年豆子,都塞给了娃娃。
      娃娃接过,吧唧吧唧吃得满脸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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