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 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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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一章：1989年的风
1989年的夏天，石狮的风带着咸腥的海味，吹拂着石狮第五中学的红砖围墙。墙内，是朗朗的读书声；墙外，是沿海线连绵的破旧石头房。王莹莹就住在其中一间。她十五岁，是高一的学生，头发总是用一根廉价的橡皮筋扎成马尾，校服洗得发白，袖口还打着补丁。她的父亲是个渔夫，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在海上，母亲则在码头边摆一个小摊，卖些咸鱼干和海货。生活拮据，但王莹莹的成绩在年级里名列前茅，她像一株倔强的海草，努力地从贫瘠的石头缝里汲取阳光。
就在那个夏天，她遇见了蔡华榜。
蔡华榜是隔壁班的男生，家境比王莹莹稍好，父亲是镇上供销社的干部。他个子高，皮肤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他爱打篮球，是校队的主力，球赛时总能引来一群女生的尖叫。王莹莹从不参与这种喧嚣，她只是在放学后，独自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看书。一次，她忘了带伞，蔡华榜撑着伞，默默陪她走到了校门口。没有言语，只有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和两人之间那条刻意保持着的、微妙的距离。那一次，王莹莹的心，像被海浪轻轻拍了一下。
他们的“爱情”，在那个年代，是隐秘的，是地下的。没有情书，没有约会，只有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匆匆的对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蔡华榜会“偶然”在王莹莹经过时，把一本新买的《读者》杂志“忘”在她的课桌上。王莹莹则会在蔡华榜打完球后，把一瓶用自己零花钱买的、冰镇的汽水，“恰好”放在他单车的车筐里。这些微小的、带着体温的馈赠，是他们之间最珍贵的“信物”。
然而，纸包不住火。他们的“关系”很快被同学发现，并传得沸沸扬扬。在那个年代，早恋是大忌，尤其是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恋情。流言蜚语像海风一样，无孔不入。王莹莹成了“攀高枝的穷丫头”，蔡华榜则成了“被乡下妹迷了心窍的傻瓜”。王莹莹的母亲得知后，第一次打了她，哭骂着：“我们家穷，但我们不贱！你别去祸害人家好人家的孩子！”
压力像巨石，压在两个少年的肩上。蔡华榜开始躲着王莹莹，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王莹莹则变得更加沉默，她把所有的委屈和爱恋，都写进了日记本里。那本用作业本改装的日记，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
就在这时，石狮大堡沿海线，另一间破石头房里，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受害者是刘盈盈全家。刘盈盈，同样是石狮五中的学生，但比王莹莹小一届。她家比王莹莹家更穷，父亲早年病逝，母亲靠捡破烂养活她和年幼的弟弟。案发当晚，母子三人被人用钝器活活打死，现场惨不忍睹。唯一的线索，是凶手在墙上用血写下的两个字：“**报应**”。
这起案件瞬间引爆了整个石狮。警方成立了专案组，但受限于当时的刑侦技术，案件陷入了僵局。没有目击者，没有指纹，没有凶器。调查方向一度指向了有仇杀可能的“地痞流氓”，但排查了许久，毫无进展。
然而，一个流言，却在学生间悄然流传开来。有人说，刘盈盈暗恋蔡华榜，她嫉妒王莹莹，所以写匿名信威胁王莹莹，甚至可能想对王莹莹不利。而王莹莹为了保护自己和蔡华榜，一怒之下，杀死了刘盈盈全家，留下“报应”二字，是想嫁祸给那些真正欺负穷人的“恶霸”。
这个流言，像毒蛇一样，缠绕上了王莹莹。
“是你杀了刘盈盈一家吧？就为了蔡华榜？”
“穷鬼就是穷鬼，心也那么黑！”
“报应？我看是她自己遭报应了！”
王莹莹成了校园里的“异类”，所有人都用恐惧和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她试图辩解，但没有人相信。蔡华榜也彻底疏远了她，甚至在走廊上遇到，也会立刻转过身去。
1989年9月，开学后的第二周，王莹莹失踪了。
她的日记本在几天后被发现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被海水泡得字迹模糊。而她本人，如同人间蒸发。警方寻找了许久，一无所获。那起灭门案，也因此成了石狮历史上最著名的悬案之一。蔡华榜在案发后不久便随家人搬离了石狮，从此杳无音信。王莹莹的“爱情”与“罪行”，连同她的生命，一起被埋葬在了1989年的海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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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初夏。
石狮市档案馆的旧案室，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秦明和林爱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阅着一份泛黄的卷宗——《1989年大堡沿海线“报应”灭门案》。这是他们应市局要求，对一批尘封已久的悬案进行“旧案重溯”工作的一部分。
“秦法医，你看这个。”林爱指着卷宗里一张模糊的现场照片。照片上，是刘盈盈家那间破石头房的内景。墙壁上用鲜血写着“报应”二字，触目惊心。而在照片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吸引了林爱的注意：一个小小的、用铁丝弯成的蝴蝶形状，别在墙上的一根木钉上。
“这不像普通家庭会有的装饰。”林爱说。
秦明凑近，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不，这更像是一种……手工课的作业。很粗糙，但很用心。或许是刘盈盈做的？”
林爱点点头，随即又翻开另一份材料——当年对王莹莹的调查记录。“你看，这里记录了王莹莹的班主任证词：‘王莹莹和刘盈盈虽然不同班，但关系还算融洽，没有发现任何矛盾。王莹莹性格内向，但很善良，经常帮助更困难的同学，比如刘盈盈。’”
“帮助？”秦明挑眉，“这和流传的‘嫉妒’‘威胁’的说法完全相反。”
“是的，”林爱的眼神变得锐利，“我怀疑，当年的‘流言’，本身就是案件的一部分。它被制造出来，为了转移视线，为了给王莹莹‘定罪’，让她成为完美的替罪羊。”
“而王莹莹的失踪，”秦明沉声道，“更像是被‘处理’掉了。她知道的太多，或者……她本身就是凶手？”
“不，”林爱果断地摇头，“如果她是凶手，为什么留下日记本？为什么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蔡华榜的恋情？一个能策划灭门案的凶手，不会如此愚蠢。她更像是……一个被‘真相’吓到，又无法承受‘污名’的受害者，最终选择了逃离，或者……被灭口。”
为了寻找真相，秦明和林爱开始了艰难的寻访。
他们找到了当年刘盈盈的邻居，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
“刘盈盈啊……”老太太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好孩子啊，命苦。她妈捡破烂，她就帮着分拣，把干净的纸、铁皮都留着，说要卖了钱买新书。她最爱做手工，用铁丝、用破布，什么都做。那个蝴蝶，就是她做的，她还送了我一个呢。”老太太颤巍巍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同样用铁丝弯成的、一模一样的蝴蝶。
“那……王莹莹呢？”
“王莹莹？也是好孩子。她常来帮刘盈盈家干活，扫地、挑水。两个丫头，好得像亲姐妹。谁说她们有仇，那是放屁！”老太太激动地说。
线索指向了刘盈盈的“手工”和“善良”。秦明和林爱又找到了当年负责此案的老刑警，李警官，如今已退休。
“‘报应’……”李警官抽着烟，眼神深邃，“我们当年查遍了和刘家有仇的人，地痞、债主，都没线索。后来，我们怀疑是‘仇富’，因为刘家虽然穷，但刘盈盈妈捡破烂，手里其实攒了点钱，都藏在床板下。案发后，那笔钱不见了。”
“钱？”林爱心中一动，“那蔡华榜呢？他和王莹莹的事……”
“哦，那个啊，”李警官摆摆手，“小孩子的懵懂情愫，我们当时也调查过，没当回事。蔡华榜家是干部，我们更关注他有没有什么‘作风问题’，但查无实据。后来他家就搬走了。”
“那王莹莹的失踪……”
“唉，”李警官叹了口气，“我们找了很久，海边、山里都找遍了。她妈哭瞎了眼。我们……我们当时也怀疑过，是不是和灭门案有关，但没证据，她一个学生，能干什么？后来，就当成是……因情伤离家出走了吧。”
调查再次陷入僵局。直到秦明在物证室，用现代的光谱分析仪，对当年从现场提取的、沾有“报应”血字的墙皮样本进行重新检验。
“林医生，”秦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血液的DNA比对出来了。凶手的血型是AB型，和刘盈盈全家的O型、A型都不符。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血字里，检测到了一种微量的化学物质——**松节油**。这通常用于清洗油画颜料。”
“松节油？”林爱猛地站起来，“蔡华榜！当年他参加过学校的美术兴趣小组！”
一个尘封的真相，如同海底的沉船，开始缓缓浮出水面。
秦明和林爱根据线索，终于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城找到了蔡华榜。他如今是一家普通企业的仓库管理员，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和深重的疲惫。
面对秦明和林爱，蔡华榜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崩溃痛哭。
> “是我……是我干的……”他泣不成声，“那天晚上，我……我偷了家里的钱，想去买颜料。路过刘盈盈家，看到她家窗户亮着，我……我鬼迷心窍，想进去偷点钱。我……我翻窗进去，被刘盈盈妈发现了。她……她大声喊，我……我害怕，就……就拿起门后的木棍……打死了她，还有……还有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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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写‘报应’，是想让别人以为是那些欺负她们的恶霸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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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听说王莹莹和刘盈盈关系好，我……我害怕她知道什么，就……就散布了那个流言，说刘盈盈嫉妒她……我想……我想让她成为嫌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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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莹莹……她来找过我……她……她发现了我的秘密……她……她让我去自首……我……我害怕……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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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秦明和林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悲凉。王莹莹的失踪，不是逃离，而是被灭口。
“王莹莹的遗体，我们最终在大堡沿海线一个废弃的采石场深处找到了。”秦明在结案报告中写道，“死因是钝器击打头部，与刘盈盈家的凶器一致。蔡华榜在王莹莹失踪后，曾多次出现在采石场附近，有目击者。”
2024年，石狮市人民法院。
年迈的蔡华榜，站在被告席上，听候判决。窗外，1989年的海风仿佛再次吹过。
林爱将王莹莹的日记本（复制品）和那个铁丝蝴蝶，郑重地放在了“灰烬花园”新建的“旧案回响”展区。
展区的墙上，刻着一行字：
> “**吾丧我……**
>
> **我，回来了。**”
>
> “**而‘懂得’，是在每一个被时光掩埋的真相中，听见那最沉重、最不容忽视的——时间的重量。**”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第 9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