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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 10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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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灶膛余温与未说尽的牵挂
暮春的雨刚歇,檐角还滴着水,敲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暮椿蹲在灶门前,手里攥着根枯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余烬。火已经熄了大半,只余下暗红的炭块,偶尔爆出星点火星,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
林瑜坐在门槛上,手里捧着本翻得卷了边的医书,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她看着暮椿垂着的眼,看着他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疤——那是去年帮她摘野枣时,被树枝划的,当时流了好多血,他却笑着说“这点小伤,比不过你煮的糖水甜”。
“在想什么?”林瑜轻轻合上书,书页摩擦发出“哗啦”一声,在这雨后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暮椿抬起头,眼里还沾着点灶膛的烟火气,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在想,今天的粥你好像没喝多少。”
“不饿。”林瑜摇摇头,指尖划过书脊上凹凸的字,“倒是你,早上修屋顶划破了裤腿,下午又帮王大爷修栅栏,累坏了吧?”
暮椿挠了挠头,把枯枝扔进灶膛,火星“噼啪”跳了两下:“不累,王大爷说他孙女明天回来,想让院子看着整齐点。再说,顺手的事。”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喏,这个。”
油纸包得方方正正,林瑜接过来,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轮廓,拆开一看,是块麦芽糖,琥珀色的,还沾着点芝麻。“哪来的?”她惊喜地抬头。
“王大爷给的,说他孙女不爱吃甜的,让我带给你。”暮椿看着她眼里的光,嘴角扬得更高,“我尝了一小块,齁甜,也就你爱吃这个。”
林瑜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黏黏的甜意瞬间漫开,她眯起眼,像只偷吃到糖的猫:“甜才好呢,日子够苦了,得多吃点甜的。”
暮椿没接话,只是重新拿起枯枝,往灶膛里添了些新柴,火苗很快又窜了起来,映得两人脸上都暖融融的。他看着跳动的火焰,忽然说:“明天我要去趟县城。”
林瑜嚼糖的动作顿了顿:“去县城?做什么?”
“张叔托我给城里的药铺送批草药,”暮椿拨了拨柴火,“顺便……给你扯块布。”他声音低了些,像怕被驳回,“你那件靛蓝褂子,袖口都磨出毛边了。”
林瑜心里一暖,嘴上却道:“不用,还能穿呢。倒是你,上次说想买把新斧头,你那把都锈得快砍不动柴了。”
“斧头不急,”暮椿说得笃定,“先给你买布。”他知道林瑜总把好东西先紧着他,去年冬天她织的围巾,明明够长,却非要剪下半截给他做护腕,说他干活容易冻着手腕。
火苗渐渐稳了,暮椿把火拨得匀些,又说:“对了,药铺的李掌柜说,最近城里在收新鲜的艾草,晒干了能做艾条。咱们后山不是有片艾草地吗?等我回来,咱们去割点,晒干了冬天能驱寒。”
“好啊,”林瑜点头,眼里闪过期待,“去年的艾条用完了,你冬天总说膝盖凉,正好续上。”她记得暮椿每到天冷,膝盖就隐隐作痛,是早年在山里迷路冻的,艾草点燃后的烟气能让他舒服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灶膛里的火慢慢转弱,暮椿添柴的频率也慢了下来。林瑜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屋里走:“对了,前几天晒的金银花干好了,给你装一小包,你带着路上泡水喝。”
暮椿看着她的背影,灶膛的光映在他眼底,像落了把碎星。他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灶膛里的火,不用太旺,只要一直有暖意,就很好。
林瑜很快拿来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金银花,黄澄澄的,透着清香。“记得每天泡一点,”她叮嘱道,“你总爱上火,这个败火。”
暮椿接过来,小心地塞进怀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嗯,记住了。”
夜色渐浓,蛙鸣四起。暮椿熄了灶火,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去看看牛棚,今天下雨,别让牛淋着了。”
林瑜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牛棚在院子最西头,那头老黄牛是家里的功臣,春耕秋收都离不开它。暮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草料的清香扑面而来。老黄牛“哞”地叫了一声,温顺地蹭了蹭暮椿的胳膊。
“今天给你多加了把豆饼,”暮椿摸了摸牛脖子,“明天我不在,让林瑜给你添草料,她知道你爱吃带露水的青草。”
林瑜笑着说:“放心吧,我会记得的。”她走到牛槽边,看了看剩下的草料,“还剩不少呢,看来今天胃口不错。”
检查完牛棚,两人往回走。月光不知何时爬了上来,清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薄霜。走到院门口时,暮椿忽然停下脚步。
“林瑜,”他转过身,月光照亮他眼里的认真,“我明天去县城,可能要住一晚。药铺的账结了才能回来,你一个人在家……”
“我没事,”林瑜打断他,语气轻快,“你忘了我会功夫?再说,张婶家就在隔壁,有事我喊一声就行。”她怕他担心,故意挺了挺胸,像只逞强的小兽。
暮椿还是不放心:“晚上把院门闩好,窗户也关严。厨房里有我早上蒸的馒头,热一下就能吃,别总吃冷的。”
“知道啦,”林瑜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回到屋里,暮椿坐在炕沿上,林瑜给他倒了杯热水。“对了,”她忽然想起,“你上次说想买本新的农书,县城的书铺有吗?”
“应该有,”暮椿喝了口热水,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我去问问,要是有合适的就买回来。你不是也想学种草药吗?到时候找本草药图谱给你带回来。”
“好啊。”林瑜眼里亮了亮,她一直想学认草药,只是村里的医书太旧,好多图谱都模糊了。
暮椿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从炕底下拖出个木箱,打开锁,里面是些零散的工具——磨得锋利的柴刀,缠着布条的锄头,还有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
“这个你拿着,”他把油布包递给林瑜,“里面是把小匕首,你放床头。”
林瑜接过来,沉甸甸的,拆开一看,是把黄铜柄的匕首,刃口闪着寒光,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你什么时候弄的?”她惊讶道。
“前阵子在山里捡的废铁,自己琢磨着打的,”暮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算太锋利,但防身够用了。”他怕她夜里害怕,早就想给她做个防身的东西,熬了好几个晚上才成。
林瑜握紧匕首,掌心传来金属的凉意,心里却暖得发烫。“谢谢你,暮椿。”
“谢啥,”暮椿摆摆手,“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天不亮就得走。”
林瑜点点头,把匕首小心地放在床头的抽屉里,又帮暮椿铺好被褥。“那你也早点睡,别熬太晚。”
暮椿“嗯”了一声,却没躺下,只是坐在炕沿上,看着窗外的月光。他想起第一次见林瑜的样子,那时她刚搬到村里,怯生生地站在张婶身后,像只受惊的小鹿。谁能想到,如今两人竟能这样并肩坐在灯下,说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夜渐深,林瑜的呼吸渐渐均匀,显然是睡着了。暮椿轻轻掖了掖她的被角,起身走到窗边。月光下,院中的菜畦静默无言,那是他亲手开垦的,种着林瑜爱吃的青菜和萝卜。墙角的艾草长势正好,绿油油的一片,等晒干了,够烧一整个冬天。
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家,或许就是这样——有个人在身边熟睡,有片地可种,有件事可盼。明天的路还长,但只要想到回来时,屋里会有盏灯为他亮着,灶上会有口热饭等着,再远的路,也觉得踏实。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暮椿悄无声息地起身。他看了眼熟睡的林瑜,将那包金银花放在她枕边,又把一把备用钥匙压在桌角的瓷碗下,才轻轻带上门。
晨曦中,他挑着装有草药的担子,踏上了去往县城的路。肩上的担子不轻,心里却很暖,像揣着团灶膛里未熄的余火,一路向前,从未觉得如此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