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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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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星的人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他们消失了三百年的神明,又重新降临了。
—·—
昭星循环着自己每一日的生活:
废墟上会升起袅袅白烟,那是神明的孩子在争斗;街道口会传来叫喊,也许是谁丢失了什么东西。
许多人在这里降生,更多人在这里死去,神明消失的第三百年,世界也渐渐老去。
清河趿拉着脚上破旧的布鞋,半倚在巷子口,眼睛扫视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这个可能兜里没钱,那个肯定赌钱输光了,他在心里默默下判断。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他就只吃半个过期面包,现在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脑袋却还是在高速运转着。
终于,一个孤零零的醉鬼摇摇晃晃地拿着酒瓶走了过来,看样子已经醉得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了。
等他踉踉跄跄地与自己擦身而过,清河伸出两指准备从醉鬼兜里把钱包掏出来。
当扒手也是很讲究的。比如说什么时候可以直接出手掏,再比如说什么时候更适合用刀片割裤兜子。
这个本事清河学得很快,因为学不会的话,他就得挨饿或者挨打。他活了二十年,这个本事也快跟了他二十年,自从八岁以后他堪称箭无虚发。
但这回他却失手了。
他贴着醉鬼身侧,手指刚探进对方的裤兜子,他的手机就嗡嗡响了起来,震得醉鬼也跟着一个激灵。
醉鬼警惕地盯着他,护着裤兜,大着舌头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抱歉。”错失了最好的机会,清河只好举起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做,磨着牙心想到底是谁坏他的好事。
他绕到巷子口,掏出手机,刚划开屏幕,一张和他极其相似的脸便贴了上来,吓得他骂了句粗口。
“这什么鬼东西?直播?”
清河一直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哪怕在贫民窟,这张脸有时候也能给他带来一些好处。但久而久之,他发现它带来的坏处远远比好处多。
于是他也习惯了时不时从废墟里掏点灰尘出来,在脸上划两道。乍一看谢望昭这张明明和他一模一样、却格外干净清爽的脸,他倒是感觉有点陌生。
“狭隘。”谢望昭挑了挑眉,看着他。
清河左右晃动手机,有些惊奇:“你看得到我?这是视频?你怎么跟我长得这么像?”
“看得到。”谢望昭只选择性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你认识我?”
“暂时还不认识,但很快就会认识的。”谢望昭道,“长话短说,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你说帮就帮?你怕不是在唬我吧?还是说这又是什么上层阶级的玩笑?AI换脸技术?”
见他油盐不进,屏幕里的谢望昭很显然被噎了一下,有些无奈。
“我叫谢望昭,不会唬你。这个忙只有你能够帮我,所以我也只能拜托你。但是你如果执意拒绝,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更不能对你如何。”
清河:……
“你还说没唬我?你当我傻,谢望昭明明是父神的名字——”清河瞪眼,“你不会想说,你就是神吧——”
昭星的神祇已经死去整整三百年了,历经三位狼子野心的大主教,人们已经渐渐地失去了对神明的信任。
到了清河这一代,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质疑神明的存在。
谢望昭的眼皮跳了一下,铅灰色的眼睛显得有些哀伤,他闷闷道:“到了这一代,孩子们已经不信任我了吗?”
明明对方看着还是个青年,却一口一个“孩子们”,清河有些失语,但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对方哀伤的模样,他的确感觉很不好受。
“我信……我信你。就当你是神吧,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他在心里暗算该要多少报酬好,当然,要是让他上刀山下油锅,那他还是会反口拒绝。
“我想让你帮我重建昭星。”
“开什么玩笑?!”清河惊叫出声,“我只是个贫民窟的孤儿,连个贵族都算不上,没钱,没后台,分分钟被人碾死。我怎么可能重建昭星?”
重建昭星,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别说他根本没有办法集齐这些东西,哪怕全世界的资源都为他所用,他也不可能办到的。
作为一个活在贫民窟的末日一代的孩子,他比谁都清楚,昭星会灭亡根本不是因为斗争,而是这个星球的人们根本已经失去了继续存活下去的念头。
有钱的人整日开末日狂欢派对,得过且过;没钱的人也不再奋斗,偷奸耍滑,苟且度日。
作为这其中的一员,清河只能遗憾重申:“这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是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为什么?你就这么自信……”
“因为你是我的转生啊。”
清河听了险些扭到脚。
谢望昭微微离远了屏幕,似乎在凝神听着什么,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要开始了。”
他话音刚落,清河便听见了从远方传来的号角声,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紧促。紧接着,咔哒一声,整个主城的屏幕一起熄灭了。
清河原以为又是主城某处有人在斗殴,导致供电报废,但几秒后,所有屏幕又在同一瞬间亮了起来。
屏幕一点点亮起,映照出清河那张出众的脸。
……不对,应该说——是谢望昭的脸。
—·—
几个小时前。
父神降临的时候,沈威还在疯狂摇晃着手里的香槟。
从前他是谢望昭的得力干将,父神指哪儿他打哪儿,满心满眼都是希望昭星人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这念头自父神身死后就慢慢消弭了,他意识到达到这个目标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没了父神的庇佑,人们的欣喜、失落、希望全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头。
有时他做得不错,昭星还算风平浪静;有时他做得不好,就有无数的人弹劾他、指责他,甚至在昭星各处挑起战火。
见多了人们的失落和冷眼,沈威也跟着自暴自弃,在上层区内大肆举办宴会,与其他贵族一起醉生梦死、酒池肉林。
从前人们叫他:“沈上校,感谢阁下能为父神分忧。”
现在人们叫他:“沈上校,请再赏脸陪我喝一杯酒。”
沈威把堵着香槟瓶口的手放开,酒液顿时喷得四处都是,他刚直起腰来,就被旁边一个放肆舞动的身影撞了一下。
他被撞得一个趔趄,把酒桌上的手机也拂落在地,他狼狈地蹲下身去拿。手机屏幕一翻上来,他便对上了谢望昭那张如玉的脸。
谢望昭的神色有些哀悯,沈威被酒液泡发的大脑愈发混沌,但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下意识喃喃出声:“父神……”
“沈威。”
一听到谢望昭喊他的名字,沈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身后还有几个正在跳舞的男男女女,不经意间踢了他两脚,他也想不起来要躲,一个中年男人羞愧得满脸通红。
“父神,属下有负所托。”
他活了将近三百五十年,却活得如此窝囊,既没能阻止三任大主教对昭星的蹂躏,又没能如承诺所说的让人们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他实在愧对父神,也实在害怕在父神脸上看到类似于失望的神情。
但谢望昭只是淡淡一笑,安抚道:“没关系,不必自责,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更何况这是昭星命定的历史,这怪不了你。”
沈威感觉自己可能是喝多了,否则怎么在手机上随便看见个人影,就坚定不移地认为那就是他最敬爱的父神呢。
他站起身来,找了个清净点的位置,随手抹了把脸,想让自己显得不这么憔悴。
谢望昭一笑:“沈威,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愿为父神分忧。”他半跪在地,一只手按在胸前,做了个标准的骑士礼,就像许多年前一样。
他神情激动,细数起来,他已经有将近三百年没再说过这句话了。
“那么,请帮我迎回一个人吧。”
—·—
也许这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几个小时前清河还是一个在贫民窟里苟且度日的小扒手;几个小时后就有几个贵族找上门来,声称他是神明的转生,要把他供起来。
坐在这辆加长版豪车上,清河有些拘谨地动了动腿,收起了还穿着破旧布鞋的脚。
谢望昭见了,撑着下颌歪头笑着调侃:“你现在看起来比刚才还要不知所措。比这更夸张的场合,你以后还会经常遇见。”
沈威从车载冰箱里端出了一碟蛋糕,弯腰送到清河面前,毕恭毕敬道:“阁下,请用。”
他来之前好好地收拾了自己一番,换上了自己几十年没穿过的军装,俨然一个威严的上位者。
毫不夸张地说,清河快要饿得发狂了,要不是顾忌着沈威的视线,他就要伸出手把蛋糕塞进嘴里了。
等沈威退到沙发那头,清河终于忍不住往嘴里送了一大口,死里逃生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但他猜测应该和他当下的心情差不太多。
连吃三盘蛋糕,又喝了两瓶酸奶,他的脑子才重新转起来:“要重建昭星,我应该做些什么?”
“做你能做到的,尽力做你做不到的,这就够了。”谢望昭道,“你会渐渐明白的,因为你比我更熟悉现在的昭星。”
清河才二十岁,不像沈威,能够见证谢望昭尚在时昭星的繁荣,有时候不太能理解他对父神的依赖。
贫民窟也没有老师,没有人给他讲述过昭星的历史,他不知道这个古老星球的过去;不知道神明是如何死去的;哪怕是“谢望昭”这个曾经响彻昭星的名字,他也只是略有耳闻。
但现在看来,谢望昭的确是个很尽职的神明。假如他也经历过神的时代,那一定也会对谢望昭充满信赖。
车子驶出了贫民窟,走上了平坦的柏油路。
清河从来没有见过贫民窟以外的世界,以前他觉得那一定是光鲜亮丽、鹤林玉露的,现在看来却没什么大不了的地方。
柏油路旁铺着的也是断壁残垣,好不容易绕进了一个稍微繁华的市区,也时不时能看见被炸毁一半的高楼。
沈威不由感到懊悔和自责,刚才还挺直的腰板也往下弯了点。
事实上自从谢望昭的脸出现在主城大屏后,各地的状况已经要好上很多,至少今天没发生什么太严重的破事。
沈威如坐针毡半天,车子终于到达了中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