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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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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蝉鸣阵阵，六月的天气炎热得让人烦躁，操场被烘出一股橡胶味。
周回用手挡住些许刺眼的阳光，感觉到有一股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他下意识看向那个方向，看到不远处有个单薄的身影，这个人目光烁烁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好似有千言万语。
周回忍不住问道“同学，我们认识吗？”
魏寻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搭话，他对着周回笑了笑，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我今天刚转来，跟你一班......”
周回听着魏寻略显沙哑的声音，目光落在他弯起的嘴角上。
——那笑容并不全然是开心的，反而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感。
新转来的？昨晚听班主任说过。只是......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周回心里掠过一丝短暂的疑惑，但他向来不习惯探究别人的私事，尤其是对于一个刚刚认识的人。
他微微颔首：“我是周回，班长。”
他的目光从魏寻脸上移开：“老师早上跟我提过，说会安排你做我的同桌，方便你尽快熟悉课程。”
周回的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并不热络，并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这是他一贯的待人方式，对谁都一样。
他重新看向魏寻，眼神平静无波：“学校挺大的，教学楼、食堂、图书馆的位置，你都清楚吗？如果不清楚，等下可以带你转转。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也可以直接问我。”
魏寻看着眼前熟悉又略带疏离的脸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有些透不过气。
十年后的周回，温柔包容，会耐心听他所有的抱怨和撒娇，会用温热的手掌抚摸他的头发，会在他睡着后偷偷亲吻他的额头。
可眼前的周回，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优秀、自律、克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冷和距离感。这种落差让魏寻鼻尖发酸。
魏寻压下翻涌的情绪，扯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谢谢你，周回。我刚来，确实不太熟悉，那就麻烦你了。”
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不想让过多的负面情绪过早地暴露在这个尚未与他建立深刻联系的周回面前。
“不用客气。”周回淡淡回应，他注意到魏寻调整情绪的速度很快，刚才那股苦涩仿佛只是错觉。
恰在此时，预备铃声划破了操场上空的宁静，宣告着课间休息即将结束。
原本散落在操场各处的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地朝教学楼走去。
“要上课了。”周回侧过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迈开步子。“走吧。”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并没有回头确认魏寻是否跟上，但他的身体语言却微妙地传递出一种“我在等你”的讯息。
——他的肩膀没有完全转过去，留给了身后一个不算疏远的角度。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白色的校服衬衫纤尘不染，勾勒出少年清瘦挺拔的背脊轮廓，空气中弥漫着香樟树和阳光的味道。
魏寻望着那个背影，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个总是走在他前面，为他挡开人群，为他规划未来的周回。
他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湿意逼回去，快步跟了上去，与周回并肩而行。
两人沉默地走着，操场到教学楼的路不算长，但此刻却仿佛被无限拉长。
魏寻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以及身边周回平稳的呼吸声。
他有无数的话想对周回说，想告诉他自己有多想念他，想告诉他未来会发生什么，想紧紧抱住他，感受他真实的体温。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只能将所有汹涌的情感压在心底，扮演好一个初来乍到的转学生角色。
“你......以前在哪个学校？”最终，还是周回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比起刚才，似乎少了几分公式化的意味。
魏寻侧头看向周回，阳光下，他能看清周回浓密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皮肤是健康的冷白色。
“在南城二中。”他回答道。
“南城二中？”周回似乎对这个学校有点印象，“离这里挺远的。”
“嗯，是有点远。”魏寻应着，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周回的侧脸轮廓，“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所以转过来了。”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没有深入细说。
周回“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他对别人的私事并不感兴趣，刚才开口也只是觉得这个转学生情绪有些奇怪。
两人走进教学楼，楼道里回荡着学生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空气中弥漫着刚拖完地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青春期特有的荷尔蒙气息。
高二的教室在走廊尽头，他们班是（一）班，尖子班。
周回推开教室后门，示意魏寻先进去。
班级里已经坐满了大半同学，见到周回进来，不少人主动跟他打招呼，他只是淡淡点头回应。
当看到跟在周回身后的魏寻时，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议论声。
“诶，那是谁啊？新来的吗？”
“好像是，跟着班长一起进来的。”
“长得还挺清秀的。”
魏寻能感受到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好奇，有打量，也有漠不关心。他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周回身边靠了靠。
周回察觉到了魏寻细微的动作，他不动声色地侧身，稍微挡住了大部分投向魏寻的视线。
他走到教室后排靠窗的两个空位前，将自己的书包放在靠过道的那个座位上，然后指了指里面的位置：“你坐这里。”
——那是前世他们坐了近一年的位置。
靠窗，可以看到楼下操场和教学楼下那棵巨大的香樟树。阳光会透过玻璃洒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魏寻记得，周回喜欢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靠着窗边看书，阳光勾勒着他认真的侧脸，他常常会看呆。
“好。”魏寻轻声应道，走到里面的位置坐下，放下书包。熟悉的环境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周回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数学书和笔记本，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
“下节是数学课，李老师的课进度很快，你刚来可能会有点跟不上。”
周回将一本崭新的数学课本推到魏寻面前，“这是我多余的一本，你先用着。笔记的话，下课可以借我的看。”
魏寻看着那本熟悉的蓝色封皮的数学书，又看了看周回，心中暖流涌动。“谢谢你，周回。”
“应该的。”周回淡淡地说，翻开了自己的书，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开始预习接下来的内容，不再说话。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看起来冷淡，但其实很细心。
魏寻心里想着，也翻开了周回给他的数学书。书页很新，带着油墨的清香。
上课铃声正式响起，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数学李老师拿着教案和三角尺走上讲台，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讲台上，李老师的声音清晰而富有节奏，粉笔在黑板上划过，写下一行行数学公式。
教室里只有老师的讲课声和同学们偶尔翻动书页的窸窣声。
魏寻坐在靠窗的位置，眉头微蹙，视线落在摊开的数学课本上。
——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公式和定理，如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看得见轮廓，却抓不住细节。
十年光阴，足以让曾经烂熟于心的知识变得模糊不清。
他拿起水笔，笔杆的塑料外壳被无意识地含在唇间，轻轻咬着，试图集中精神攻克一道二次函数与不等式结合的例题。
大脑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一些零碎的解题思路闪现，又很快湮没在更多的生疏感中。
这个判别式......是大于零还是大于等于零来着？好像还有个韦达定理......嘶，头疼。
他咬着笔杆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些，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却始终无法得到正确的答案。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
坐在旁边的周回几乎是纹丝不动，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老师的讲解和黑板的板书上。
他坐的很直，笔记本摊开在桌面上，字迹工整清晰，重点内容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一目了然。
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感，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在外。
然而，周回并非对周遭全然不觉。眼角的余光，偶尔会捕捉到同桌那支在唇边反复啃咬的水笔，以及草稿纸上混乱的演算痕迹。
他能察觉到魏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卡壳的、略带焦灼的气息。
跟不上吗？也正常，二中的教学进度和侧重点可能和我们不太一样。
周回的思绪短暂地偏离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到了课堂上。李老师讲课的风格就是这样，信息密度大，节奏快，稍不留神就容易掉队。
李老师在黑板上写完最后一步推导，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目光扫视全班“好了，这道题的解法思路就是这样，核心在于对参数的讨论。下面给大家十分钟时间，把书上对应的练习题做一下，检查一下自己掌握得怎么样。”
教室里响起一阵翻书和动笔的声音。
魏寻也连忙翻到对应的练习题，题目和刚才的例题类似，但稍微变换了形式。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笔，可脑子里的思路依旧混乱。他盯着题目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旁边的人轻轻地动了一下。
周回放在两人桌子中间的笔记本，被他用修长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往魏寻这边推了推。
幅度很小，刚好让魏寻能看清笔记本上与练习题相关的公式和关键步骤的笔记。
周回的动作非常自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视线依然落在自己的练习册上，仿佛只是无意间调整了一下笔记本的位置。
魏寻愣住了，他侧过头，看向周回。
周回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下颌线微微绷紧，显得有些冷峻，但他垂着的眼帘和浓密的睫毛却柔和了这份疏离。
他......是在帮我？魏寻的心跳漏了一拍。
周回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眼皮微动，但没有抬头，只是用极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先看定义域。”
他的声音清冷，没什么情绪，准确地点醒了卡在困境中的魏寻。
魏寻看向周回，唇角带着一丝笑意。
笔记本上清晰的思路引导着他，那些尘封的记忆被重新激活，解题的过程比预想中顺利许多。
当最后一个数字稳稳落在笔记本上，他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畅快感。
“谢谢你。”魏寻的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松。
听到这声直接的道谢，周回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目光迎上魏寻带笑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亮，里面盛着的情绪坦率而温暖，没有丝毫的遮掩。
周回的眼神在魏寻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魏寻已经写出正确答案的草稿纸上。
反应挺快。看来基础不错。
他内心平静地做出了判断，脸上依旧是那副清淡的表情，只是紧抿的唇线似乎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解出来了就好。”周回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听不出特别的情绪。
他将自己的笔记本往回轻轻拉了少许，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练习册上，仿佛刚才的帮助只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魏寻嘴角的笑容并未褪去。他知道周回就是这样，不习惯接受太过直白的感谢，行动总是比言语更实在。
他也不再多言，将目光重新投向课本，准备趁热打铁，把相关的知识点再巩固一下。
魏寻尝试着去做下一道练习题。
这次没有周回的笔记提示，他稍微多花了一些时间，但凭借刚才被激活的记忆和解题经验，最终还是磕磕绊绊地演算了出来。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感觉找回了点当年学习的状态。
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周回。周回已经完成了所有的练习题，此刻正安静地翻看着课本后面的章节。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额前的碎发偶尔会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鼻梁挺直，嘴唇的颜色很淡。
他看书的样子非常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还是那么认真。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能这么沉得下心。魏寻心里默默想着，有些羡慕，也有些怀念。
前世，他们一起上自习的时候，周回也总是这样，能迅速进入学习状态，不受任何干扰。而他自己，则常常需要周回的监督和提醒。
就在这时，魏寻在草稿纸上演算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边缘的水笔，“啪嗒”一声，水笔滚落到了地上，正好掉在周回的脚边。
魏寻连忙俯身去捡，手指刚要碰到笔杆，另一只手更快地伸了过来，捡起了那支水笔，是周回。
周回弯腰的动作很流畅，捡起笔后直起身，将笔递还给魏寻。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给。”他言简意赅。
“啊，谢......”魏寻接过笔，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周回微凉的皮肤，心头猛地一跳，后面的“谢”字差点没说出来。
他连忙收回手，将笔握紧，“谢谢。”
“没事。”周回的回答依旧简短，他坐直身体，继续看自己的书。
但魏寻的心跳却无法立刻平复下来。那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却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四肢百骸，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属于恋人间的熟悉感。
他握着那支还残留着周回体温的笔，一时间有些恍惚。
只是碰了一下而已，我在紧张什么......他暗自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学习上。
时间在安静的做题和偶尔的翻书声中悄然流逝。当下课铃声响起时，紧绷了一节课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李老师布置了作业，拿着教案离开了教室。同学们也在收拾东西，准备换教室——下节课不在这里上课。
魏寻也合上书本，收到桌兜里。他犹豫了一下，想起周回之前说过的话，转头看向正在不紧不慢收拾书包的周回。
“那个......周回，”魏寻开口，声音比刚才略微低了一些，“你刚才说的笔记......”
周回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从摞好的书中抽出一本字迹工整的笔记本，递给魏寻：“数学笔记。其他的科目，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找给你。”
“谢谢你，有数学的就够了，其他的我先自己看看。”魏寻连忙接过笔记本，入手微沉，纸张的触感很好。
他翻开看了几页，里面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清秀、工整，条理清晰，重点突出，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详细易懂。
他的笔记还是这么整齐，重点一目了然。魏寻心里感叹着，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收进自己桌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