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后来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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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让那天一时没忍住摔了方辰，虽说不后悔，但以为事后总要被他一阵找茬。
没想到方辰却自此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实操课也不再硬要挤进他的组里，然后搞些不痛不痒的骚扰给楚让使绊子。
“一摔把脑子摔好了，他还得感谢你呢。”迟嘉平不以为然，看着远处空着的方辰座位，冷哼一声。
学年末检测没那么快出成绩，此时班里所有学生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放假了。
联邦军校两个学年之间会放一次两个半月的长假，不过综A要提前一个月返校，所以只有一个半月。
“你放假去哪啊？”迟嘉平整个人凑过来，又被楚让抵着脑袋推走。
“我留校吧，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在学校还能用模拟舱。”楚让思考了一下，回答。
“楚让，班主任让你去找他一趟！”门口有人喊了一声。
“别留校啊！你和我去玩呗！放假我一个人也好无聊的！”迟嘉平哀嚎着拽住他。
楚让知道这是迟嘉平的夸张说法，于是拍他的手也拍得毫不心软，“少来，早听见你日程排到了十天之后。松手，我要去办公室。”
年末检测前楚让向班主任申请了模拟地图的更多权限，他想提前进行一点有星际战斗元素的训练。
结果刚走出班级门，就在转角撞见要回班的方辰。
方辰一见到他就一副十足委屈的模样，扁着嘴怒视他，又不说话。
楚让悠悠欣赏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就准备要走，结果脚刚一动，又被方辰伸手拦住。
楚让低头看了一眼方辰的手，又一寸一寸地移到方辰脸上。
这熟悉的一幕显然让方辰想起了被过肩摔的经历，于是猛地把手缩回去，一脸泫然欲泣，“你后台到底是谁！居然让校长来警告我爸妈！”
“后台？”楚让挑挑眉，指了指自己，“我吗？”
“就是你！”方辰咬牙切齿，双眼通红，“还装平民！玩不起就告老师告家长，给你得意坏了吧！？机械操作那么烂，肯定也是开后门进来的！不要脸！”
这么仔细一看，方辰眼下确实有很重的乌青，看来这几天没少被训。
楚让完全不知道眼前这小孩在说什么屁话，但也乐得接受恶名，于是沉下脸，一步步逼近方辰。
方辰被他吓得倒退几步靠到墙上。
“知道我有后台还敢来惹我？不怕我……”楚让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方辰胸口，声音很轻，“报复你？”
年轻人不经吓，楚让说完就直起身拉开距离，没再给方辰一个眼神，潇洒离开。
这方辰也是个蠢的，如果自己有后台，还会忍到现在才用吗。上半学年他一直装看不见方辰，难道算他会忍吗？
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多半是学四考核那天，两人的争执被校长或者相关的人看见了，出于担心军校综A被爆出孤立霸凌这种花边新闻，因此警告了方家一番而已。
只是没想到居然没人来找他追究过肩摔的问题，看来这军校还挺人性化的呢。
楚让很满意。
“楚让，其实按规定学校是不能提前给你开权限的，涉及星际战斗的地图就会有意志力过载的风险了，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也不是没有，”班主任说，“但是因为你意志力水平比较高，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提前开给你了，你假期训练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知道吗？有任何不舒服就按紧急制停，千万别硬撑。”
楚让乖乖答应，别的可能不熟，但紧急制停他可太熟了。
傍晚左右学校里人就走光了，楚让回到寝室，把他的精神体放了出来。
进军校之后他都没什么机会放小白出来透气，毕竟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感知到他房间的异常波动，因此只能很偶尔地放出来。
一年前在哨向世界经历虫洞意外时，小白为了争夺军舰控制权受了伤，原本半人高的黑豹直接缩水成了六分之一人高，看着很不威风。
如今伤多半好全了，但体型也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恢复回去。
小□□神抖擞地伏在楚让脚边，靠的很近，却又不愿意贴着楚让；不愿意贴着楚让，却更不允许楚让离他太远。
楚让用指关节蹭了蹭小白毛茸茸又温暖的头，有些发愁：“到底为什么不变回来呢？小白，你不想努力了吗？”
小白睨了他一眼，把脑袋从他手下移开。
床头闹钟响了，楚让用意志力隔空关掉。
本来每天这个点他都会去模拟舱训练，但今天是放假第一天，新模拟地图也还没在他的权限里录入完全，楚让于是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
小白变小之后唯一一个好处是可以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了，晚上搂着这么一个毛茸茸睡觉，楚让的睡眠质量都好了不少。
这一天都过得顺利舒心，临到晚上却睡得一般。
他梦到了还在那边世界的时候。
和这边各个性别之间人数大差不差的状况不同，哨向世界的向导极其稀少，但向导的作用又格外重要。
星球的生存需要哨兵守护，哨兵的生存则需要向导守护，因此每家只要有小孩出生，就要在哨向系统里做好登记，一旦八岁分化成了向导，就需要即刻离家住入塔内进行统一培训。
培训持续八年，十六岁的向导就可以跟随哨兵出战了。
因为人数不均衡的原因，一个向导往往需要同时负责多个哨兵，但精神力总量是有限的，一旦透支就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在实战中，这样的透支又是不可避免的。
八岁到十六岁培训期间的洗脑与精神、□□双重折磨姑且不论，在这样高强度，几乎全年无休的超饱和工作状态下，向导短命已经成了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
楚让就诞生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在八岁分化时幸也不幸地分化成了稀有人群——向导。
楚让是早产儿，八岁时尚还瘦小可怜，抱着父母的腿哭着说不想走。
这天下又哪有父母能忍心接受与孩子的分离呢？他还那么小，甚至没法独立出门乘坐公共交通，一次骤然变化的气温就会引起发烧。
楚让的父母通过一些手段向上瞒下了楚让的身份。
那之后楚让辗转在很多个城市，但他从来不觉得疲累，只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去哪都好。
只是好景不长。
十岁那年，楚让生日的那天，出去买蛋糕的爸爸再也没有回来，家里的电子锁宛如无物一般被人轻易打开。
从柜子的缝隙里，楚让只能看见墙角的一小块地方，和妈妈的一片裙角。
那片裙角最后落在地上，浸在血里。
穿西装的男人走过来打开柜子。
楚让张惶地往外看，血泊里已经没有妈妈的身影了。
“入塔接受培训，表现好可以一个月见一次父母，”男人似乎有点疼惜地抹去楚脸上的泪水，手套上的金属装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不然按照规矩，你的爸爸妈妈都会被处死。”
年幼的楚让尚不知道“表现好”是一个很主观的词汇。
他比别人晚入塔两年，为了赶上大家的进度只能没日没夜的训练。
在两百个人里拿前一百时，男人说不够好；拿前五十时，男人说还能更好；拿前十时，男人只是笑笑。
后来拿了第一，楚让双手呈上成绩单，男人接过去扫了一眼。
他表扬楚让努力，把楚让揽进怀里，又说他笨。
他说：“可是怎么办啊，楚让。你爸爸妈妈早就自杀了。”
那之后楚让明白了两个字。
权利。
权利能悄无声息地抹杀两个活生生存在过的人，能坐在高位看人跪在地上痛哭，然后走过去摸摸脑袋说：“你真可怜。”
于是又花了一些时间，楚让也可以对那个男人说出“你真可怜”了。
他成了塔里级别最高的向导，和另外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平起平坐，也不必再亲自参与每次危险的任务
但楚让却依旧年年满勤。
做向导的这么多年里，令人很难以置信的是，塔里百分之九十的向导都无条件拥护着星球这种不平等的哨向制度。
仿佛为了星球牺牲个人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正确。
楚让后来的很多年都在思考究竟什么是正确。
一对父母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是正确；一个星球的领导层想要守护自己的星球，这也是正确。
可是逼迫一个小孩在八岁时与家庭分离，从此要他自愿走向一条注定因精神力衰竭而痛苦至死的路上，也是正确吗？
十岁的楚让是同期向导中不合群的“后来者”，二十七岁的楚让是整个社会不合群的异类。
梦收束于楚让在异世醒来的那天。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街上气氛轻松，楚让迈出小巷时闻见街角刚出炉的烤面包香，免费派发的气球被小孩牢牢攥在手里，电子屏上播着色调温馨的卡通片。
楚让从没见过这样的世界。
他立刻就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他愣在原地，一旁的面包店老板看他一副受过伤又精神不济的模样，免费递来两个面包。
楚让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了旧资料中提到过的“乌托邦”，人人安居乐业，没有压迫，没有苦难，没有不得不要完成的“使命”。
但这里并不是乌托邦，这只是遥远星系里，一个即将面临资源枯竭的星球。
漆黑的夜里，只有闹钟上的数字发着莹莹的亮光。
楚让从梦中惊醒，依偎在他身边的小白同时醒来，蹭着他安抚了几下。
那天楚让受了很多陌生人的帮助，使他不至于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流落街头。
那之后楚让开始好奇，这个乌托邦一样的星球又该怎样定义正确，是否也会在两难面前选择粉饰太平，无视落选一方的一切权利。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后来者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