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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是我家 ...

  •   “滚吧。”

      苏若榴想这HR虽然表面上说得官方客气,但应该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大环境不好,公益盈利不行,来来回回也就这么些。他老实听着,一直维持着嘴角上扬的角度,肌肉都有点酸了。眼看HR要跟他扯到老板创业史,苏若榴连忙打断道:“我都能理解,所以公司能给多少赔偿?”

      HR姐姐眉尖抽了抽。她深吸一口气,将桌上一份文件掉转方向,递给了他。

      走出办公室时,苏若榴面色如常。他回到工位,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东西。身边原本在闲聊的同事见状都闭了嘴。

      隔壁的阿月默默把咖啡放到他的桌上:“外卖才送到,这是你的。”

      苏若榴笑了笑,右脸颊的梨涡浅浅浮现:“谢谢月姐,等会转你钱。”

      小桃转过身看他,松开刚咬住的奶茶吸管,眯眼啧了两声:“真可惜啊,本来还想靠咖啡吊着精神加班的吧,昨晚写策划写到几点?看你这黑眼圈,脸又白成这样,真担心你还没走出公司大门就晕了。”

      “谢谢,我的脸一直都这么白,”苏若榴捧着纸箱,转过这张死白的脸,阴恻恻地盯着她,“维瑞斯那个项目全程都是我在跟,宣传片取景的环境多恶劣,全程途经多少公里,拍完我直接进医院,吊水都还在写稿子。你呢,快收尾了你才进组,你干了多少活?哪次不是我给你擦屁股?桃子你摘了,锅我替你背了,你运气还真好啊。”

      他语速极快,机关枪一样往外突突。小桃被噎住,不服气地嚷嚷:“干得多又怎么样,今天走的不还是你吗?”

      同事们看不下去,出声劝了两句。苏若榴静静地收完自己的东西,在离开之前只对她丢下一句话:“那你就好好祈祷,能一直站对队,能一直抢到别人的客户。”

      一直到出了公司,走到地铁口,融入乌压的人流,苏若榴才像缓过口气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又被人挤着肩膀迈上扶梯。

      今天是冬至。

      如果他脑子里仅剩那些的初中地理知识没有错,冬至是北半球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从这天再往后,白天会越来越长,直到盖过黑夜苦冷。因而奋斗一年到底的人们在冬至虔诚祝愿,最深的夜即将过去,前途一片光明。

      但他却在这天丢了工作。银行卡存款的数字依然惨淡,而公司甚至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满他N+1。苏若榴在HR找他谈话的时候录了音,现在却已经没有心力走劳动仲裁。

      ……真的有意义吗?

      苏若榴没和阿月他们吃散伙饭,只是一个人坐在便利店里埋头喝闷酒。甚至这种时候,他买酒还要掂量自己的钱包。他平时不怎么喝酒,尝不出这些酒有什么区别,只是机械地把这种液体灌进喉咙里。不知道到第几瓶的时候,苏若榴已经两眼发直。他看了眼橱窗里泛重影的自己,脸已经红得不能看了。

      于是他按了按太阳穴,脚步发虚地走出了便利店。

      天已经全黑,冷风夹杂着雪粒子,呼啦往脖子里钻。苏若榴倚着电线杆缓了缓,突然觉得有点丢人。这时手机响起提示音,他揉了揉眼睛,看见妈妈发来一张照片,是和爸爸在家一起吃饺子。

      不管是这个场景,还是他们发消息问候自己,都让苏若榴迟钝地生出些“久违”的感觉。

      苏若榴想起以前,早晨被爸爸拿菜刀剁馅的“咚咚”声吵醒。吃完午饭,妈妈穿着围裙在餐桌旁包饺子,一只一只摆在倒过来的锅盖上,还叫苏若榴过来一起包。十岁的苏若榴玩心重,敷衍地捏出两个“四不像”,就跑去卧室看漫画了。

      这是第几个不在他们身边过的冬至了?

      妈妈很快又发过来一条语音。苏若榴点开,放在耳边。

      “崽,今天冬至了,恰饺子没啊?伙食搞好点咯,要注意身体晓得不?”

      熟悉的家乡话。苏若榴有些苦涩地抿唇,打了个冷颤。酒精让人反应也变得迟缓起来,他缓慢地打字:“吃了。”

      他想再祝爸妈冬至快乐,但最终还是没发送出去。

      呼出来的白气一缕接一缕,苏若榴索性翻起朋友圈。旅游、音乐节、工作推文转发、装×、炫富、愤青。

      五毒俱全。

      苏若榴点了几个赞,觉得没意思。本想收了手机往出租屋走,突然又收到一条消息。

      来自周烙。只看了一眼这个名字,苏若榴的脸色就冷下来。

      几秒钟的录像,背景音嘈杂,灯光迷乱。周烙大概是在哪个酒吧鬼混,穿一身骚气的西装,衬衫上方的两粒扣子被旁边一只纤细的手解开。镜头很快转向这只手的主人,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看着周烙的眼神尽是风情,粘稠不清。

      周烙丝毫不避,任他把玩自己衣服的纽扣,甚至有几分挑衅地看向镜头。

      紧接着周烙的电话打过来。苏若榴本来不想接,但不知道是不是手指冻僵,误触了屏幕,电话显示已接通。

      周烙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你现在过来,我不带他走。”

      苏若榴觉得讽刺,无声地笑了。他仰头又喝了一口酒,说:“你是听不明白分手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自己去查字典好不好?”

      他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拉黑了周烙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肯定是前段时间太忙了,连前男友的联系方式都忘删。

      回过劲了,苏若榴心中只剩薄凉。

      他和周烙已经认识很多年了。高中同学,大学一起考来渊城,毕业后一直到现在,中间分分合合几次。他不喜欢周烙用金融那一套分析感情,“利益最大化”、“利益最大化”。不喜欢他衡量价值的标准,又用这种标准来限定自己,无论是工作,爱好,还是生活。他已经倦于应付周烙那些风流债,又要像个傻子一样被周烙那些甜言蜜语哄骗:“你是最特别的”,“我最爱你啊”。

      他讨厌周烙精致的装,讨厌融入周烙挂在嘴边所谓的上流阶层,讨厌即使他自以为彼此都已经吃一堑长一智,周烙还要用这种小动作让他“摆正位置”。

      苏若榴确实是摆正位置了——前任,前任还是死了好。

      原来以为有个知根知底的恋人,在渊城能有个依靠,感情投进去耗了这么多年,最终换来一个潦草收尾。

      苏若榴把这瓶酒又喝到底,眼睛发涩。他又有什么能说的呢,其实他才是最装的那个,从来都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为着一个“体面”,搭进去多少。

      现在工作也没了,这个冬天要怎么过,还要什么体面。

      苏若榴脑子一热,干脆往街边一蹲,闭着眼睛痛哭。旁边行人三三两两路过,人影短暂地挡住路边店铺的灯箱。偶尔有驻足的,大部分都是匆匆避开。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了。渊城的深夜从来都不缺烂醉街头、崩溃大哭的打工人。

      轿车的车灯倏然而过,苏若榴背上只投下一片路灯昏黄的灯光。

      哭到挤不出眼泪,苏若榴踉跄着站起来,把空了的酒瓶随手扔在垃圾桶旁边。他只觉得头重脚轻,趁着还能分清楚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往地往楼道里走。

      一团乱麻也是他光明的未来。

      一步步捱到家门口,苏若榴额头抵着门框,摸着锁孔好不容易才把钥匙对准,却怎么也插不进去。他没了耐心,一屁股坐在门口。

      电压不稳,感应灯也跟着闪。灯光彻底熄灭之前,楼道里又响起来脚步声。

      脚步声在自己面前停下了,苏若榴还双手揣兜,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那人似乎也有点为难,干站了一会儿才有掏钥匙的动作。

      苏若榴掀起眼皮,勉强看清眼前站着个男人,耳朵上那对银耳环晃得人眼睛疼。他啧了一声,语气不善:“站别人家门口干嘛。”

      男人动了动嘴唇,说话有点慢:“这是我家。”

      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声音也低沉,显得含糊。苏若榴皱眉忍过几秒耳鸣,没太听清他说什么,就看男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顾着没踩到他的衣服,拧转钥匙打开了门。

      “怎么你能打开……”苏若榴喃喃。但好歹是能进门了,他撑着地板就要站起来,重心不稳,还是被男人给扶住了才没摔。

      男人看见他从羽绒服里滑出的那截手腕。这么细一只手,皮肤白得有些过分。青色的血管蜿蜒其中,清晰可见。

      男人很快放开了苏若榴的手臂,却见这个不知打哪来的醉鬼几下脱了鞋,径直走向客厅,仰头瘫坐上沙发上,自然得像在自己家。

      他叹出一口气,放弃了继续和醉鬼讲道理。已经很晚了,明天有早班,得抓紧时间休息。

      暖气开启。男人挂上棉服,按亮灯再转头时,看见醉鬼也嘀咕着热,温吞地把外套往外剥,露出里面的条纹毛衣。又嫌还不够似的,把裤子也连踢带拽地脱了下来,全都胡乱扔到地上。男人看了他几眼,不知道为什么生出几分害臊来。过去帮他捡起衣服,把羽绒服摊开盖在他身上。抬眼那一瞬,他不自觉地被那半张没有陷进沙发阴影里的脸吸引。

      很素淡的长相,眼下发青,像是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两颊却一团酡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容易上脸。他抿了抿唇,男人注意到他右颊上的梨涡,竟然觉得有点眼熟。

      如果是戴着棒球帽,口罩拉到最下面卡在下颌,再趿拉一双人字拖,似乎就真是那位经常周五晚上来便利店扫购泡面和零食的客人。

      男人走神时,苏若榴又动了动。他忽然睁开眼睛,正和男人对上目光。

      男人被这一眼看得魂都要飞了,却只听人含糊道:“你过来。”

      ……

      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他的魂才缓缓归位。闭上眼想到的又是这个醉鬼垂着薄薄的眼皮,轻声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从来都不知道“阿莱”这两个字的音这么难发,音节卡顿,只觉口干舌燥。

      醉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低低地跟着念了一遍“阿莱”,又不再说话。

      关掉水龙头,阿莱长舒一口气,思绪却依然混乱。他走回客厅,看到那人乖乖地缩在沙发那堆衣服里,心想这回应该是真的睡着了,希望过会不要起来吐。不然看这样子,可能吐完会抱着马桶一觉睡到天亮。

      他关了灯,转过身正要把窗帘拉上,突然眼前飞快地闪过一个黑影。他还没来得及眨眼,在他垂直下方不知多远的距离,炸雷般响起一声重重的“砰——!”

      尖叫声如斑驳的雨点砸来,对面的楼也参差地亮起灯。阿莱的眼前乌乌杂杂,耳朵里也乌乌杂杂,人声、警笛、救护车的鸣笛声,毫无征兆地纷拥而至,争抢着挤进他的身体,越来越大,越来越吵闹,越来越来杂乱,和这个还未过去的最长黑夜一起,要将他整个蚕食吞尽。

      一个女人跳楼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这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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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尽量隔日更 作者专栏预收也可以看看哦,下本开《爱名虚假》 “我怎么赢得过他死去的白月光”-ABO/强取豪夺/情天恨海/火葬场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