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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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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缓缓驶向码头，海边特有的咸香传来，风很大，裴诏宁嘱咐了妹妹一句，就跟着谢源在前面向港口走去，他脱了外套披到谢源身上，揽着他消瘦的肩膀，感到骨头有些咯手。
“你太瘦了……等我们回去，多吃点肉吧。”
“嗯。宁哥给我炖排骨。”
“你想吃排骨吗？我明天就给你做。”
谢源伸手按住他，独自朝那两个海关走去，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成了一条线。他简单向海关交涉了几句后，朝裴诏宁招了招手，裴诏宁和妹妹妹夫走了过去。到近前才发现，货船旁还站着两个持枪押送的人。
裴诏宁本能害怕那些持枪的人，下意识站得离谢源近了些，谢源伸手拉住了他：“别害怕。”也许是为了宽慰他，他小声给他讲：“忽然就想起来我大学老师了，一个老头，很有意思，教数学的，他说话喜欢一惊一乍，但课讲得很好，怎么会突然想到他了呢……”
裴诏宁说：“可能他也想你了，你们老师都挺喜欢你的。”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谁呀——你帮我搬一下，这个好沉。”
裴诏宁从他手里接过去，掂量了一下，他大概能猜出是什么东西，也大概能猜到这批货物的成交，肯定有甘念棠经手，他心里不由油然升起一阵感动。
货差不多卸了半车，那两个持枪的人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想要把最后一批卸下来就必须经过他们两人，谢源愣了一下，从两排货物中绕了过去，他一贯是个好脾气的，也为了安慰裴诏宁的害怕，便想去和他们交涉，裴诏宁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被他轻轻推开了。
他绕过货物走了过去，然而还没走到那两人身边，他们的争吵忽然激烈起来，甚至伸手握紧了手里的枪，再然后，再然后就——
多年以后裴诏宁曾多次梦到那一刻，在梦里他是无能为力的，他的叫喊，他的视线，统统被那声枪响淹没了，他只能一次次跪在地上，感到大地和自己同步震颤，他的双手是空的，双眼是空的，心是空的，只有海风，肆虐的海风席卷而过，一遍遍吞噬着他的心，最后将他的心，他的人通通吹散了吃净了，裴诏宁从梦中惊醒，他的身边空无一人，于是他不可控制地被拉回那一天——
那一天，那枪忽然走了火，子弹无意识地射向那正朝他们走去的人，谢源胸口洇出一片血红，他微微一怔，目光找到了不远处的裴诏宁，他似乎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跌撞地往后退了两步，跌入海水里去了。
没人能预料到这起意外，最后商判的结果，那两名押送的人玩忽职守，过失致人死亡，赔了二十万给裴诏宁，裴诏宁颤抖着双唇推了出去，他说：“二十万？你让我二十万买他的命？”他扑倒到担架前，担架上，谢源裹了条单子，草草被搁在上面。
裴诏宁隔着那单子，轻轻地将手搭了上去，他屏住呼吸，妄图感受到一点心脏的跳动，然而当他终于意识到那人一点生息也没有了时，他瞬间发了狂，拳头高高地举起却软绵绵地放下，最后抱着他红了眼。
临到午夜医院里来了一个人。那是第一次，裴诏宁见到那位前市长倨傲的儿子，他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悲伤与虔诚，跪倒在担架前，他目光并不直视它，而是落在不知道哪个角落，它们是涣散的，迷离的，当它们再次聚集在一个点上时，那人的脸上忽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神色，仿佛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一般，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诏宁一直目送他走出医院，他将手伸到单子下面，握住谢源冰凉的手，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一遍遍想暖热他。他想，要是人只能有一种身份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过得简单，活得干脆。如果他只是父母的孩子就好了，他压根不会伤心的。如果他只是一个人的爱人，那就好了，他会毫不犹豫去死的。
而现在他只是一具空壳，机械地，空洞地被妹妹搀扶起来，双脚软绵绵地如同踏在云上，他被搀着走了出去，回到车上，一转眼看到了妹妹手臂上搭的，自己那件怕谢源冷而给他披上的外套，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