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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中距离观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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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浦公开道歉后的第三天,我发现自己能在修面前正常吃饭了。
不是那种小口小心、随时准备逃跑的进食,而是真正的、放松的用餐。早餐时,我甚至敢从修的盘子里拿一块培根,而不用担心他会借此调侃我。
"今天有课吗?"修递给我一杯温牛奶,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腕。
"下...下午有两节文学史。"我接过杯子,没有像以前那样因为他偶然的触碰而猛地缩手。牛奶温度刚好,加了蜂蜜,是修最近养成的习惯——自从发现我睡眠不好后。
修点点头,目光扫过我略显苍白的脸色。"昨晚又没睡好?"
我低头盯着牛奶表面微微晃动的光斑。事实上,自从宋浦事件后,我每晚都会惊醒几次,每次都要确认泰迪熊还在怀里才能继续入睡。但我不想让修担心,或者说...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需要额外照顾的麻烦。
"还...还好..."我小声敷衍。
修没有追问,只是起身走向钢琴。"离上课还有段时间,"他说,"想听点什么吗?"
阳光透过纱帘洒在黑白琴键上,修的手指悬在上方,等待我的回答。这成了我们之间新的默契——每当我情绪低落或紧张时,修会用音乐安抚我。不同于以往那种令人窒息的关注,现在的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给予支持,又不过分侵入。
"《梦中的婚礼》...可以吗?"我试探性地问。这是首简单却温柔的曲子,我小时候妈妈常哼。
修微微一笑,手指落在琴键上。熟悉的旋律很快充满了宿舍,像温暖的毯子包裹住我。我蜷缩在扶手椅里,捧着牛奶杯,看着修专注的侧脸——他弹琴时总是微微皱眉,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曲终了,修转向我:"感觉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惊讶地发现自己确实放松了不少。修的音乐有种神奇的力量,能直达我内心最不安的角落,轻轻抚平那些褶皱。
"去洗个热水澡吧,"修建议道,"有助于放松神经。"
浴室里,我站在镜子前,惊讶地发现自己看起来比想象中更憔悴。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锁骨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肤,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热水冲在肩上,带走了些许紧绷感,却洗不掉这种由内而外的疲惫。
更奇怪的是,我的腰似乎比往常更细了,肋骨根根分明,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这段时间的焦虑和食欲不振显然对我的身体造成了影响。我伸手触碰镜中的倒影,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与热水造成的蒸汽形成鲜明对比。
穿衣服时,我发现往常合身的牛仔裤竟然松了一圈,需要系紧腰带才不会滑落。这太不正常了——即使几天没好好吃饭,也不该瘦得这么快。
走出浴室时,修已经准备好了吹风机。"坐下,"他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我帮你吹头发。"
这个提议在两周前会让我落荒而逃,但现在我只是犹豫了一秒,就乖乖坐下了。修的指尖穿过我的发丝,温热的风扫过颈后,带来一阵舒适的酥麻。他动作轻柔而熟练,像是做过无数次。
"你的头发长得真快,"修突然说,"才一个月就过肩了。"
我僵了一下。确实,我的头发长得异于常人,从不需要修剪,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长度和层次。这是我一直小心隐藏的异常之一。
"而...而且不掉发..."我小声补充,不知为何突然想坦白这一点,"从...从小就这样。"
修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梳理我的发梢。"真让人羡慕,"他的声音平静,仿佛我们只是在讨论天气,"我每天枕头上都会掉一堆。"
这个轻松的回应让我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修没有追问,没有用那种科学家的锐利目光剖析我的异常,只是...接受了它。这种无条件的接纳比任何安慰都更珍贵。
吹干头发后,修的手指无意中擦过我的后颈,他突然停下动作。"你的体温..."他轻声说,"一直这么低吗?"
我转头看他,发现修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那里沾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嗯..."我点点头,"医...医生说可能是血液循环不好..."
这是个拙劣的谎言,但修没有拆穿。他只是走到 thermostat 前,将宿舍温度调高了两度。"穿厚点,"他说,"今天外面风大。"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金色的池塘。我坐在那片阳光里,看着修整理书包的背影——宽肩窄腰,动作优雅而高效。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越发健康,与我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修学长..."我犹豫地开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修的体贴和保护早已超出了普通室友的范畴,甚至超越了学长对学弟的关心。而我,一个除了"异常"外一无所有的人,凭什么得到这种优待?
修转过身,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晕,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因为我喜欢你...的存在。"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你的特别,你的纯粹,还有..."他的目光落在我刚吹干的头发上,"你对待这个世界的温柔方式。"
这个回答既像告白又像科学报告,让我不知该如何反应。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泛白。"但...但我很奇怪..."
"奇怪?"修突然单膝跪地,与我平视,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子卿,这世界上'正常'的人都是平庸的模仿者,只有'异常'才是真正的独特。"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里面闪烁着我读不懂的情绪。太近了,近得我能数清他的睫毛,能看清他虹膜上的每一条纹路。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脸颊发烫,却奇怪地不想躲开。
修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氛围,他轻咳一声站起身。"该准备上课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下午我去接你?"
我点点头,心跳仍然快得不正常。
下午的文学史课异常漫长。我坐在角落,笔记本上写满了字,却完全不记得教授讲了什么。脑海中全是修早上说的话和那个近在咫尺的对视。更糟的是,我的身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腰部隐隐作痛,皮肤敏感得连衬衫摩擦都觉得不适。
下课铃终于响起,我慢慢收拾书包,希望避开人群。然而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修站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手里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饮品。他今天没穿常穿的衬衫或毛衣,而是一件深蓝色风衣,在秋风中衣角飞扬,像幅电影画面。
"热巧克力,"他递过杯子,"加了一点肉桂。"
我接过杯子,指尖相触的瞬间,修突然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确实,即使在热可可的温暖下,我的手指仍然苍白冰冷,像是血液循环完全避开了这部分肢体。修不由分说地脱下风衣裹在我肩上,然后握住我的手轻轻揉搓。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完全包裹住我的,摩擦产生的热量让刺痛的手指渐渐恢复知觉。
"谢谢..."我小声说,脸埋在热可可蒸腾的雾气里。
回宿舍的路上,修一直握着我的手没放开。这种亲密的接触在几周前会让我恐慌,但现在却成了最自然的举动。修的手掌有弹钢琴留下的薄茧,粗糙而真实,提醒着我此刻的安全。
"你脸色很差,"电梯里,修突然说,"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我摇摇头。医务室意味着问题,意味着暴露,而我身上的"异常"已经够多了。"只...只是有点累..."
修没有坚持,但回到宿舍后,他让我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则坐在钢琴前弹奏起舒缓的曲子。不是往常的古典乐,而是一首我没听过的、带着摇篮曲风格的旋律。
"这是什么曲子?"我问。
修的手指没有停下。"《G大调小夜曲》,"他说,"莫扎特写给他妻子的...帮助她入睡。"
曲子温柔得像月光,像微风,像母亲轻拍婴儿后背的节奏。我的眼皮渐渐沉重,意识开始模糊。在半梦半醒间,我似乎看到修走到床边,轻轻拉上被子,然后...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腰部,那里因为翻身而露出一小片皮肤。
我想拉下衣服遮住,却困得动弹不得。修的手指轻轻触碰那个位置,然后迅速收回,像是被烫到了。他的表情很奇怪,像是科学家发现了某种罕见的自然现象——既惊讶又着迷。
"子卿..."他轻声唤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这里..."
但我已经滑入梦乡,无法回应他的疑惑。
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宿舍里只开着一盏小台灯,修坐在书桌前,专注地写着什么。我悄悄起身,发现身上盖着两层被子,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两片药片——普通的止痛药,旁边是修的便签:"如果腰痛,可以吃这个。"
他怎么知道我腰痛?我困惑地回想,才记起半梦半醒间修触碰我腰部的场景。难道那里有什么异常吗?我悄悄撩起睡衣下摆,在昏暗的灯光下检查自己的侧腰——皮肤苍白如常,但似乎...更柔软了?手指按下去,触感不像正常的肌肉组织,而像是...某种适应性的脂肪层?
书桌方向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我赶紧放下衣服。修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醒了?"他递过牛奶,"感觉怎么样?"
"好...好多了..."我接过杯子,小心观察他的表情。修看起来平静如常,但眼中闪烁着某种我读不懂的光芒。
"你睡着的时侯,"他在床边坐下,"我帮你量了体温。34.7度,远低于正常水平。"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在检查我...
"还有,"修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实验数据,"你的皮肤组织异常柔软,肌肉密度低于平均水平,但韧带弹性惊人。"他的目光落在我捧着杯子的手上,"指关节活动范围也比常人大15%左右。"
杯子在我手中颤抖,热牛奶几乎要洒出来。他知道。他全都知道。那些我拼命隐藏的异常,那些让我夜不能寐的"不正常",在他眼中不过是待记录的数据点。
"别怕,"修突然握住我的手,稳住了摇晃的杯子,"我不是在评判你。"
"那...那是什么?"我的声音细如蚊呐。
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书桌上拿来一个笔记本,递给我。"自己看。"
皮质封面上烫金的"X.Z."在台灯下闪闪发光。我颤抖着翻开第一页,上面工整地写着《特殊生理现象观察记录》,下面是我的名字和一系列日期。每一页都详细记录了我的各种"异常"——从静息心率到皮肤温度,从头发增长速度到对特定食物的偏好...
"你...你一直在研究我?"眼泪模糊了视线,笔记本上的字迹变成黑色的河流。
"是的,"修坦然承认,"但从不是为了伤害或利用你。"他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子卿,你的特别之处...可能比你想象的更珍贵。"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那种科学家的冷静目光又回来了,只是这次混合着某种近乎温柔的东西。修拿回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奇怪的生物轮廓,旁边标注着"Nom-Gander型-雌性特征比对"。
"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发抖。
修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跳下悬崖。"这是一个很长的话题,"他说,"但首先,我需要你知道——无论你是什么,在我眼里,你都是虞子卿。"
窗外,秋风吹动树枝,投下摇曳的阴影。我就坐在那片阴影里,手中捧着已经变凉的牛奶,第一次感到自己可能站在某个巨大真相的门槛上,而修握着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不是明显的变化,而是细微处的调整——他不再直接问我那些令人不安的问题,不再用那种科学家的锐利目光盯着我的每个异常举动。相反,他的关心变得更加...自然。早上会"恰好"多煮一杯我喜欢的洋甘菊茶;晚上弹钢琴时总会加入几首我最爱的曲子;甚至在我洗澡后,吹风机已经预热好放在梳妆台上。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体贴让我放松了警惕。直到周四晚上。
我正在书桌前整理笔记,修突然从背后靠近,手指轻轻撩起我颈后的长发。"你的发际线,"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形状很特别。"
我僵在原地,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黑点。这种亲密的距离和突如其来的观察让我后背窜起一阵颤栗。"什...什么?"
"呈完美的圆弧形,"修的手指沿着我发际线轻轻描摹,像是在绘制地图,"没有一根杂毛。人类通常会有细小的不规则起伏或绒毛,但你的..."他的声音带着科学家发现新物种的兴奋,"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这个认知像冰水浇在我头上。我猛地转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别...别这样..."
修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像是实验员惊动了珍贵的标本。"抱歉,"他举起双手,"我只是好奇。"
好奇。这个词刺痛了我。在修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一个值得关心的室友,还是一个充满研究价值的"异常现象"?
"我...我去洗澡..."我抓起睡衣冲进浴室,锁上门后才敢呼吸。镜子里的我面色潮红,眼睛湿漉漉的,像个受惊的小动物。我撩起额前的头发,仔细观察发际线——确实如修所说,是一条完美的圆弧,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从小到大,理发师总会夸赞这点,但我从未想过它"不正常"。
热水冲在背上,却洗不掉那种被剖析的感觉。修还注意到了什么?我的低体温?异常柔软的皮肤?快速生长的头发?这些我拼命隐藏的小秘密,在他眼中不过是等待记录的数据点吗?
走出浴室时,宿舍灯已经调暗,只有修的书桌前亮着一盏小台灯。他背对着我,似乎在写什么,听到声音后迅速合上笔记本。
"子卿,"他转身,表情恢复了平常的温和,"我煮了姜茶,要喝点吗?"
桌上确实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品。我犹豫地接过,小啜一口——甜中带辣,恰到好处的姜味驱散了些许寒意。修观察我喝饮料的样子,眼神专注得令人不安。
"好喝吗?"他问,"我加了点蜂蜜,应该不刺激。"
"嗯...谢谢..."我低头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避开他的目光。
修突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我的手腕内侧。"你的静脉颜色,"他轻声说,"比常人更蓝一些。"
我条件反射地抽回手,姜茶差点洒出来。这种突如其来的身体检查让我浑身发毛。"别...别这样..."
"抱歉。"修立刻收回手,但目光仍黏在我手腕上,仿佛能透过皮肤看到下面流动的血液。"只是...你的生理特征很迷人。"
迷人。他用这个词形容我的异常,就像地质学家赞美一块稀有矿石。我的胃部绞紧,既因为不安,也因为某种奇怪的失落——难道修对我的所有温柔,都只是为了更方便研究我?
"我累了..."我放下杯子,逃也似地爬到自己床上,拉紧床帘。
黑暗中,我抱着泰迪熊蜷缩成一团,耳朵却竖着捕捉修的每一个动静。书页翻动的声音,钢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偶尔的轻声自语...他是在记录今晚的"发现"吗?我的发际线,我的静脉颜色,还有哪些部分被他当作研究素材?
床帘突然被轻轻拉开一条缝,修的身影出现在缝隙中。"子卿?"他轻声唤道,"睡着了吗?"
我紧闭双眼,假装熟睡。修的气息靠近,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和姜茶的味道。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额头,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玻璃艺术品。
"真美..."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极了文献描述..."
文献?什么文献?我的睫毛轻微颤动,差点暴露自己醒着的事实。修似乎没有察觉,继续他的观察。他的指尖沿着我的脸颊轮廓虚划,没有真正触碰,却让我每一寸皮肤都绷紧了。
"皮肤半透明性明显...下颌角度接近完美黄金比例..."他小声嘀咕着,像是在背诵什么,"耳廓形态符合第三类特征..."
这种冷静的、分析性的低语比任何粗暴的触碰都更让我毛骨悚然。修到底在研究什么?为什么我的每个细节都符合某种标准?
突然,一阵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寂静——修的手机响了。他迅速退开,走到阳台接听。透过半开的玻璃门,我听到他压低的声音:"是的,观察进展顺利...典型特征陆续显现...尤其是皮肤组织和毛发形态..."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观察?典型特征?修是在向谁汇报?那个神秘的"文献"又是什么?
阳台门重新打开时,我依然保持着睡姿,但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修的脚步声靠近,然后在床边停下。我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种不属于朋友的分析性专注让我几乎窒息。
"晚安,子卿。"最终,他轻声说,然后轻轻拉上床帘。
直到听见修上床休息的声音,我才敢慢慢放松身体。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我盯着那道光线,思绪纷乱如麻。修对我的兴趣,到底是出于关心,还是纯粹的学术好奇?那些温柔的举动,是真情流露,还是为了让我放下戒备的研究手段?
更可怕的是,如果我真的如他所说"符合文献描述",那么我到底是什么?那个奇怪的词——Nom-Gander——又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修已经出门了。桌上放着早餐和一张便签:"实验室全天。冰箱里有做好的午餐,热一热再吃。——X.Z."
便签旁边是我的那杯洋甘菊茶,已经凉了,但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两片柠檬——我喜欢的搭配。这种贴心的细节让我心头一软,几乎要原谅昨晚的诡异事件。也许修只是太投入科学家的角色了?也许他对每个人都会这样观察?
我拿起茶杯,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今早测了你的体温——34.8度。请在午餐后服用维生素胶囊(放在药盒里)。"
我的手指一颤,茶水溅在便签上。他趁我睡觉时测了我的体温?这是什么行为?医学监测还是...某种实验记录?
药盒里确实放着两粒红色胶囊,旁边贴着服用说明。这不是普通的维生素,包装上全是英文术语,唯一能辨认的是"Hormone Regulation"(激素调节)几个字。修给我吃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调节我的激素?
午餐时间,我盯着那两粒胶囊,迟迟不敢放入口中。修是好意吗?还是把我当成了某种实验对象?最终,我把胶囊藏在了枕头下,决定先查清楚它们的用途再说。
下午的文学史课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修的奇怪行为和那些神秘药物。下课后,我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了图书馆,在医学区查找"Nom-Gander"的资料。
搜索结果令人失望——没有任何医学文献提到这个词。正当我准备放弃时,一本古老的人类学著作引起了我的注意。《边缘族群生理特征比较研究》,出版于1978年。翻开泛黄的书页,我惊讶地发现其中一章标题是《Nomadic Gender-variant Cultures: A Bio-social Analysis》(游牧性别变异文化:生物社会分析)。
Nomadic Gender...Nom-Gander?这是同一个词吗?章节内容晦涩难懂,满是专业术语,但几张插图让我浑身发冷——那些人体轮廓的生理特征,与我异常相似:纤细的骨架,特殊的腰臀比例,甚至还有那完美的圆弧形发际线。
最令人不安的是最后一张图,标注着"Nom-Gander Type F (Female)"(Nom-Gander型F,雌性)——那个身体的下腹部有一条垂直的、像是手术疤痕的细线,旁边注解写着"Parturition orifice in non-pregnant state"(非妊娠状态下的分娩口)。
我的手指颤抖着摸向自己的下腹部。那里确实有一条几乎不可见的细线,从小就被医生认为是罕见的先天疤痕...难道那是什么"分娩口"?这太荒谬了!我是男性啊...不是吗?
图书馆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周围的声响远去,只剩下耳中血液奔涌的轰鸣。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图书馆,冷风拍在脸上才稍微清醒。这一切都不可能是真的。那本书一定是某种伪科学,或者...或者修故意放在那里误导我的?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黑了。宿舍门缝下透出灯光,修已经回来了。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修正坐在钢琴前,听到声音转过身,脸上是我熟悉的温柔笑容。"回来了?"他站起身,"我做了炖菜,你最爱吃的。"
他的表情如此自然,仿佛昨晚那些诡异的低语和秘密测量从未发生过。炖菜的香气弥漫在宿舍里,桌上甚至摆着一小束新鲜的白色小苍兰——我最喜欢的花。
这一刻,我几乎要相信一切都是我的妄想。也许那本书只是巧合?也许修真的只是关心我?
直到我注意到,修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我撩起外套时露出的腰线上,那种科学家发现新大陆的专注光芒再次在他眼中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