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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吴淞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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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淞口的晨雾浸着鱼腥,顾清让的眼镜蒙上盐霜。周砚白解开缠腕的怀表链,浪琴表壳映出码头苦力脊背上的鞭痕——与父亲遗照里南洋华工的伤疤如出一辙。
"顾先生瞧仔细了。"周砚白用警棍挑起渔网,腐烂的带鱼堆里埋着同济堂药箱,拜耳盘尼西林标签被盐水泡成惨白,"这批货的报关单,盖着杜掌柜的私章。"
咸风送来法颂声。顾清让转身见白牡丹倚着圣若瑟堂石柱,银狐裘滑落肩头,露出森田药社的菊纹刺青:"周警官好眼力,可惜杜凤林的指头..."她抛来翡翠扳指,"在闸北烂泥塘喂了野狗。"
药箱突然渗出黑血。周砚白拽过顾清让疾退三步,渔网中爆出腐尸——杜凤林的佛珠深陷浮肿脖颈,紫檀木沁着江底淤泥。苏曼卿的病历单从尸身口腔滑出,俄文批注被蛆虫蛀成蜂窝。
"
曼卿在哪?"顾清让的银针匣抵住白牡丹喉间,针尖淬着□□。唱诗班童声忽扬,白牡丹蔻丹指甲划过圣母像:"你那好妹妹正给铃木先生唱《圣母颂》..."她突然旋身甩出银狐裘,内衬缝满盘尼西林安瓿,"在虹口医院的停尸房!"
汽笛撕破浓雾。铃木健次的货轮拉响离港讯号,甲板上云惊鸿的戏服翻飞如血旗。周砚白扣动扳机刹那,小阿宝的黄包车横冲而来,车帘掀处寒光乍现——老裁缝的剪刀扎透白牡丹旗袍,阴丹士林布料裂出苏区地图。
"快走!"陈九的胡琴弦缠住追兵枪管,沈墨卿的水袖卷来半幅残破戏装,"去雷音寺找真佛!"
顾清让被周砚白拽上舢板时,怀表齿轮卡进船板裂缝。表盖弹开瞬间,父亲与青帮堂主的合影背面现出朱批:"雷音寺即玉佛寺,三号龛位。"浪琴指针突然疯转,表盘荧光映出吴淞炮台轮廓。
"抓紧!"周砚白突然覆住顾清让的手,两人共握的船舵震得虎口发麻。雾中浮现日军巡逻艇探照灯,铃木健次的军刀劈开晨雾:"顾桑,令尊的债该清账了!"
舢板撞上浮尸群。顾清让的眼镜跌落江面,模糊视野里,云惊鸿的武旦金钗正刺向铃木咽喉。周砚白突然闷哼,肩头绽开血花,磺胺粉混着江水灌入领口,在锁骨窝凝成苦涩的月牙。
"接住!"小阿宝从栈桥抛来药囊,当归片纷扬如雪。顾清让嗅到熟悉的苦艾香——父亲书房暗格的味道,当年藏着苏区联络图的金匮肾气丸药瓶。
炮台响起闷雷。周砚白扯开染血的警服,胸肌纹着青帮盘龙:"顾清让,你爹在雷音寺..."子弹擦耳而过,浪琴表壳突然迸裂,齿轮溅入黄浦江,惊起江鸥如送葬纸钱。
雾散时分,玉佛寺飞檐刺破朝云。顾清让踉跄跪在三号佛龛前,檀香灰里埋着父亲的手札——"磺胺配方在曼卿胎记处,护她出沪。" 泛黄纸页黏着干涸的童子尿,正是炮制羚羊角的秘方。
寺钟轰鸣。周砚白倚着血柏咳嗽,掌心血渍绘出残缺的苏区地图:"顾先生..."他忽然扯开顾清让的长衫,"令尊的债,该用新中国的药来还。"
江风卷来广慈医院的消毒水味。顾清让的银针刺入周砚白肩井穴,忽然听见云惊鸿在江面唱破晓:"原来良辰美景,都要付与这乱世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