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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铳烬索·渡 ...


  •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如同地狱的鼓点,狠狠擂在腐朽的门板上!木屑簌簌落下!日语的咆哮和军犬狂躁到极点的吠叫穿透薄薄的门板,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报关行内每一个人的心脏!

      “□□人!滚出来!”

      “看到你们进去了!开门!不然炸死你们!”

      死亡的腥风,带着铁锈与硝烟的味道,猛地灌入这狭窄、血腥、凝固的空间!

      顾清让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扑在周砚白身上疯狂按压的双手猛地僵住!所有的绝望、哀求、对父亲清白的嘶喊,在死亡的绝对威胁面前,被瞬间压成了冰冷的粉末!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原始的、野兽般的求生本能!

      云惊鸿的反应更快!那双燃烧着混乱恨意的异色眼眸瞬间被冰冷的杀机取代!抵在顾清让眉心的袖珍手枪闪电般调转方向,直指剧烈震颤的门板!她纤细的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紧绷到了极致,周身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河腥与草药味的杀伐之气!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门板再也承受不住外力的猛击,从中间被硬生生踹开一个大洞!一只穿着厚重军靴的脚从破洞中伸了进来,疯狂地踢踹着!木屑横飞!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毒龙,猛地从破洞中射入,在弥漫着灰尘和血腥的报关行内疯狂扫视!

      “在那边!开枪!”

      “哈依!”

      黑洞洞的枪口瞬间从破洞和门缝中探入!死亡的扳机即将扣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电光石火之间!

      “趴下!”云惊鸿一声厉叱,冰冷刺骨!声音未落,她抓住顾清让衣领的手猛地发力,将他连同他身下的周砚白狠狠向侧后方一拽!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清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自己向后跌倒,身体重重砸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正好将昏迷的周砚白护在身下!几乎就在同时!

      “哒哒哒哒——!!!”

      狂暴的子弹如同金属风暴,撕裂空气,带着死神的尖啸,疯狂地倾泻而入!子弹打在门板、墙壁、堆积的货物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木屑、碎砖、尘土混合着硝烟猛烈地炸开!灼热的弹头擦着顾清让的头顶、身侧呼啸而过,留下滚烫的气流!几颗流弹狠狠钻进他身侧的泥地里,溅起冰冷的泥点!

      顾清让死死护住身下的周砚白,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冲击而剧烈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子弹撕裂空气的灼热,闻到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硝烟味!死亡,从未如此贴身!

      “嗖!嗖!嗖!”

      就在日军疯狂扫射的间隙!几道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是云惊鸿!她如同鬼魅般贴在墙角的阴影里,那只未被疤痕覆盖的左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手腕疾抖!数点寒星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穿过门板的破洞,射向门外!

      “啊——!”

      “呃啊——!”

      门外瞬间响起几声凄厉短促的惨叫和军犬痛苦的哀嚎!疯狂的扫射戛然而止!混乱的呼喝和咒骂声响起!

      “有暗器!”

      “小心!”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

      “走!”云惊鸿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向被厚重油布帘子隔开的里间!她经过顾清让身边时,冰冷的目光扫过他和他身下毫无生气的周砚白,异色的眼眸中恨火与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剧烈翻腾!最终,那刻骨的恨意似乎被眼前迫在眉睫的绝境暂时压下,她猛地弯腰,那只冰冷有力的手再次如同铁钳般伸出,一把抓住了顾清让的胳膊!

      “带上他!想活命就跟我走!”她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被逼无奈的决绝!

      顾清让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借着云惊鸿的力量猛地起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昏迷的周砚白再次死死抱在怀里!周砚白的身体冰冷沉重,如同灌了铅的石块。顾清让的左臂早已麻木,肩头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涌出,剧痛钻心!但他咬碎了牙关,死死箍住!

      云惊鸿抓住顾清让的胳膊,拖着他,如同拖着一个沉重的包袱,一头撞进了厚重的油布帘子后面!

      帘子后面是一个更加狭窄、堆满废弃文件箱和霉烂木架的斗室!浓烈的霉味和尘土味呛得人几乎窒息!云惊鸿没有丝毫停顿,拖着顾清让踉跄着扑到斗室最里侧!那里,一面看似完整的砖墙角落,赫然有一个被破烂麻袋和油毡半掩着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破洞!破洞外,隐约传来苏州河浑浊的水声和冷风!

      是生路!

      “快!”云惊鸿厉喝一声,率先弯腰钻了出去!

      顾清让抱着周砚白紧随其后!狭窄的破洞刮擦着身体,冰冷的砖石棱角狠狠蹭过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个透着水光和寒风的洞口!

      就在他抱着周砚白半个身子探出破洞的瞬间!

      “砰!砰!”

      身后报关行里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是日军冲入里间、疯狂翻找和愤怒的咆哮!

      “八嘎!跑了!”

      “追!从破洞跑了!”

      顾清让心胆俱裂!抱着周砚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前一扑!

      冰冷的、带着浓重淤泥腥臭的寒风瞬间包裹了他!脚下是湿滑陡峭的河岸斜坡!他抱着周砚白,根本控制不住身体,两人如同滚地葫芦般,顺着长满湿滑青苔的陡坡一路翻滚下去!

      天旋地转!冰冷的泥浆、尖锐的石块、枯硬的芦苇杆疯狂地撞击、刮擦着身体!顾清让只能死死将周砚白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承受着绝大部分的撞击!每一次翻滚都带来骨头散架般的剧痛,肩头的伤口如同被反复撕裂!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河泥的腐败气息充斥口鼻!

      “噗通!”

      两人终于滚落到坡底,重重摔在一片半浸在浑浊河水中的、冰冷的烂泥滩上!泥浆瞬间淹没了半个身体,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骨髓!

      顾清让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金星乱冒,冰冷的泥水呛入鼻腔,带来剧烈的咳嗽。他挣扎着抬起头,吐出嘴里的污泥,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怀里的周砚白!

      周砚白依旧昏迷,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冰冷的泥浆糊满了他的脸和身体,腹部伤口的纱布被泥水浸透,暗红的血晕染开来,又被浑浊的河水稀释。他的胸口,毫无起伏!

      “不…不…”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顾清让!他手忙脚乱地将周砚白拖离冰冷的河水,让他仰躺在稍高一些的泥滩上。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

      一片冰冷死寂!

      “砚白!周砚白!”顾清让的声音带着哭腔,发疯般地再次按压周砚白的胸膛!冰冷黏腻的泥浆阻碍着他的动作,每一次按压都无比艰难!“醒醒!你醒醒!别吓我!别死…” 泪水混合着泥水,从他惨白的脸上滑落。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将他彻底淹没。怀表的秘密,父亲的污名,云惊鸿刻骨的恨…所有的一切,在周砚白冰冷的身体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阴影笼罩下来。

      云惊鸿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旁。她浑身同样沾满泥污,黑色的劲装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却蕴含着爆发力的轮廓。她沉默地站在冰冷的河滩上,异色的眼眸低垂着,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地、死死地凝视着顾清让身下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凝视着他颈间那只被泥水浸染、却依旧半敞着的浪琴怀表。

      她的眼神极其复杂。滔天的恨火并未熄灭,在眼底深处如同熔岩般翻滚、灼烧,几乎要将她自己吞噬。那是对顾明远刻入骨髓的恨,是三十七口血债的执念,是右脸上那道日夜灼痛的狰狞疤痕!她握枪的手在身侧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抬起,将子弹倾泻在这对“仇人之子”身上!

      然而,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陌生的情绪,却如同冰冷的潮汐,疯狂地冲击着恨意铸就的堤坝!是顾清让那撕心裂肺、不顾一切的绝望哭喊?是周砚白颈间怀表上那三个触目惊心的“待河清”?还是…眼前这具年轻躯体迅速流失的生命,让她恍惚间看到了当年积善堂废墟中,那个在灰烬里挣扎的自己?

      恨与疑,仇与惘,如同两条狂暴的毒龙,在她心底疯狂撕咬、缠斗!她的身体因这剧烈的内心冲突而微微颤抖,右眼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而扭曲跳动!

      顾清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绝望里,对身旁这尊杀神的内心风暴毫无所觉。他只知道按压!疯狂地按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灌注到周砚白冰冷的胸膛里!汗水、泪水、血水、泥水,在他脸上、在周砚白脸上混合成一片污浊的绝望。

      “呃…嗬…”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息,突然从周砚白紧咬的牙关里溢出!

      顾清让按压的动作猛地僵住!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周砚白的脸!

      只见周砚白那如同刷了层白垩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紧接着,浓密沾满泥污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初时,是浓得化不开的迷茫和混沌,如同蒙着厚厚的血雾与死亡的灰翳。眼瞳涣散,毫无焦点。

      顾清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交织缠绕,让他几乎窒息。

      几息之后,那浓重的血雾似乎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微弱却顽强的意志力艰难地撕开了一丝缝隙!迷茫如同潮水般极其缓慢地退却了一点点!周砚白的视线,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开始聚焦!

      他的目光,如同刚刚挣脱泥沼的濒死之鱼,茫然地扫过昏暗的天空,扫过冰冷的河面,扫过顾清让那张沾满泥污血泪、写满了巨大希冀与恐惧的脸…

      最终,那目光极其缓慢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艰难地、定格在了顾清让脸上。

      涣散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弱的火星挣扎着亮起。那目光穿过生死的界限,穿透顾清让的镜片,死死地、死死地钉进了他的眼底深处!

      没有言语。只有冰冷的河风呜咽。只有两人粗重交织、带着劫后余生怕失去的喘息。

      周砚白的嘴唇再次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上沾着黑色的泥污和凝固的血痂。他似乎在凝聚着最后一点生命力,想要说什么。

      顾清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身体前倾,耳朵几乎要贴到他的唇边。

      就在这时!

      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矗立在旁的云惊鸿,动了!

      她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冰冷的泥水在她脚下溅开!那只紧握着袖珍手枪的手,带着一种破开一切犹豫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闪电般抬起!

      冰冷的枪口,在昏暗的河滩光线下,闪烁着幽蓝的死亡光泽,如同毒蛇睁开了独眼,瞬间——

      死死地抵住了周砚白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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