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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深渊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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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拉纳小镇的夜，总是比别处来得更早些。
太阳尚未彻底落下，街巷之间便已浮起淡淡的灰雾。灯火未燃，昏黄的天色被旧砖残墙映照得愈发阴沉。这里是亚拉纳小镇最偏僻的区域之一，街角堆着腐烂的菜叶与破裂的酒瓶，空气中夹杂着霉气与血腥味，一切仿佛都在提醒着行人：别走近。
安迪却静静地走在这条熟悉得令人厌恶的路上。
他的身影融在暮色中，步伐缓慢却坚定。每踏出一步，心脏仿佛都在微微收缩，压抑的感觉如影随形。
——地下竞技场。
那个他无数次在梦中挣扎过、却始终无法挣脱的地方。
“……我居然，又回来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这里记录着他最不堪的过去、最痛苦的屈辱。那时的他，为了生存、为了钱，为了一个根本不属于他的希望，日复一日地在这片地下撕杀。每一滴鲜血，每一道伤口，都在证明他曾经多么卑微、多么无力。
可现在不同了。
他重新走入这个地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小夜。
那个怯生生的孩子，如同过去的他，却比他更干净、更纯粹。如果说有人值得他再次踏入深渊，那么——一定是他。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像我当初那样……”
他的拳头在袖口中缓缓收紧，指节发白。他必须更强，必须更狠，才能护住那一份来之不易的光。
正当他即将接近那座熟悉的铁门时，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穿着亚拉纳学院制服的少年，站在街角，像一滴未被污水染黑的露珠，单薄、显眼、又格外不该出现在这里。
安迪的目光本欲掠过，但下一秒，那少年低声说出的名字，却令他陡然停住了脚步。
“……夏洛特，你到底在哪里……”
安迪眼神一凛，脚步猛然顿住。
他缓缓侧过头，看清了那人的脸——是扎克，他记得这个人。丘比特身边那个性格软糯的小个子，和斯诺总是成双成对，说话会脸红，笑起来眼睛弯弯。
这样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周围的混混、醉汉和乞丐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毕竟太突兀了。他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羊，迟早会被盯上。
安迪没有多想，借着天色昏暗，他闪身而上，一把抓住扎克的手腕，动作快得扎克根本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拉进了旁边一处漆黑的废弃屋檐下。
“唔、唔？！”扎克刚要出声，安迪便迅速按住了他的嘴。
“别动，是我。”
他松开手，声音低沉而冰冷，眼神却透着一丝复杂的光。扎克呆呆看着他，一时怔住。
“你是……亚拉纳学院的安迪？”
安迪点头，没回答，只是盯着扎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你是丘比特他们的熟人？”
“是……是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
扎克张了张嘴，像是挣扎了片刻才小声说：“夏洛特……他不见了。我听说……他可能……可能被带到了这里。”
听到这个名字，再听到“这里”两个字，安迪心中某处隐隐发痛。
夏洛特。他当然听丘比特他们提过，那个处处周全、温柔睿智的金属系少年，如今却被掉包、下落不明。
他本想置身事外，本想将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丢在脑后。他从不主动与人亲近，也不愿与过去再有任何交集。可小夜的事、丘比特的信任、这突如其来的扎克……这一切像是命运缠绕着他不愿放手的丝线，将他一步步拖回那座肮脏的深渊。
“你真的要找他？一个人？”安迪低声问，语气不带起伏，却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
扎克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倔强。他害怕，但更不愿意袖手旁观。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句话让安迪沉默了。他看到扎克的眼神，那不是勇敢，却是比勇敢更沉重的信念。
安迪心底涌起一阵微妙的复杂感。像是讶异、像是叹息，更像是……共鸣。
曾几何时，他也这么孤注一掷地想守护一个人。可是代价是什么？他早已记不得痛苦的程度，只记得那份无能为力的绝望刻骨铭心。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最终还是低声重复了一遍，却不像一开始那样冷漠。
“夏洛特可能就在地下竞技场里，我会想办法进去探一探。”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现在立刻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等我消息。”
“可我——”
“没有可是。”安迪抬眸望向扎克，语气虽冷，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温和，“这种事，不适合你来做。”
扎克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牌，双手递给他。
“这是我的联络卡……用魔力力注入，就可以通话。”他说得飞快，像是怕安迪不收。
安迪怔了怔，低头接过卡牌，指尖触碰到那温热的纸面时，竟有种久违的安心感。
“谢谢。”他低声说。
扎克点点头，像是终于卸下了心中的重担。临走前他回头看了安迪一眼，眼中不再是单纯的信任，而是一种——认同。
安迪接过卡牌，沉默良久。
“我会带他回来。”他说，像是在对扎克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当扎克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远去，安迪重新握紧了那张卡牌，转过身来，望向那片熟悉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再一次踏入地狱。
但这次，不是为了金钱，不是为了求生。
是为了守护，是为了那些相信他的人。
——也是为了彻底结束，他曾经没有结束的过去。
地下竞技场的入口，藏在一间破败酒馆的地板之下。安迪垂眸走入，脚步轻盈无声，身上的黑衣没有任何标志，沉于黑暗，仿佛与这片腐朽气息融为一体。
他熟悉这条路——比谁都熟悉。那是曾经无数个夜晚，血迹与伤痕铺就的回忆。
“深呼吸，不紧张。”
他在心中默念，脚步不停，像在踏入一场无声的祭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汗水、血腥、药粉、旧酒和愤怒的气味，记忆一下子全部扑回来。可他没有皱眉。
他得冷静。
这是他擅长的——在最肮脏的泥沼里，也不漏破绽地呼吸。
甫一进入，熟悉的呼喝声、嘈杂声、拳击撞肉的沉闷声便如海潮般迎面袭来。竞技场仍如从前——破败、残忍、混乱，却令人上瘾。那是一种只有曾经沉沦过的人，才懂得的“家”的感觉。
安迪将头微微偏下，让脸藏在黑衣兜帽下，只露出下颚线。他的身形没变太多，眼神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麻木少年。
“哟？那不是——安迪吗？”
身旁传来轻佻的声音，一个刺青壮汉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里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打量。
“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发达了呢，听说你攀上了个贵人，去城里享福了？”
安迪抬起头，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唇角牵出一抹冷淡的笑：“金主倒了，钱断了，人自然就滚回来了。”
他说得自然，甚至还有点不屑，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他太熟悉这些人，这个地方——没人关心你的过去，也没人怜悯你的下场。
有人发出一声“啧”的感叹，表情从打量转为冷漠甚至一丝幸灾乐祸；也有人眼神微动，像是在权衡是否还能从他身上榨出点什么价值。
**“呵，还是一群狗。”**安迪心中冷笑，却面上波澜不惊。
“最近还有什么活干？”他淡淡地问，语气随意却透着那种早已习惯屈辱的“游手好闲”，不似请求，倒像是职业归来者的日常打探。
“还能有啥，老样子，拳赛，走私，带药的活也还缺人。”有人答。
“有命拿钱就行。”安迪点点头，像是默认，又像在提醒谁别来试探他的底线。
他没有继续搭话，而是径直走向角落一张破旧长椅，随意坐下。
昏暗的灯光在他眼中投出不规则的光斑。他静静地看着场内，拳台上的呐喊、赌徒的哄笑、流血倒地者的呻吟都尽收眼底。他没有动，背脊笔直，像一柄沉默的匕首，埋藏在沉淀的黑夜中。
他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流转，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进出之人的衣着神态都被记下。
“如果夏洛特真的在这里……他会被藏在哪里？谁会控制他？”
“要是有任何线索的话那会在哪里？”
“那个假扮夏洛特的会是亚伦吗？”
安迪安静地思考着，编织着任何相关的可能性。
他甚至默默数了这里的通道口与出口数量，每一个守卫的布置，耳边还不断过滤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断语残句。
忽然，他身侧的长椅微微一沉，有人坐了下来。
安迪的眼神一凝，但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侧头看去——黑衣，黑帽，黑手套，一切都刻意地低调，却越是如此，越显得不寻常。
那人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沙哑的尾音，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某种生物，含着诱惑与毒性：“你是安迪吧？亚拉纳学院的那位。”
安迪眉头一动，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露出一丝讥讽：“你认错人了，我早被赶出来了。”
“呵，”黑衣人笑了一下，那声音像指甲划过铁皮，“是吗？但我听说你不久前还在和一个穿着制服的可爱小朋友说话。”
安迪心中一凛，面上却仍旧淡淡一笑：“你是说我新目标？他可不知道我以前干什么。”
黑衣人不说话，只是侧头打量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合适的人选。
“你看起来……很饿。”
安迪低低一笑：“我确实饿疯了。不想回到以前那种连命都卖的生活。现在，只要有路子，我都愿意。”
他的声音不高，情绪却精准。他知道该怎么伪装。他是曾经那个为了活命不惜低头的人，如今却能用过去的影子演出一场比过去更真实的戏。
黑衣人显然很满意他的“回答”，语气缓慢了些：“我这边，有个大活计。难度高，回报也高。干成了……你这辈子都不用再愁。”
安迪假装迟疑了一瞬，然后抬眸，眼神比刚才更锐利了一分：“听起来像是要卖命的活，那种活……我以前干过。现在，要价高点了。”
“放心，”黑衣人笑了，“你这张脸值这个价。”
安迪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身：“带路吧。”
黑衣人起身，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指令：“跟紧我。”
安迪低头，把手指轻轻一动，确认了袖中匕首的角度，脚步安静地跟了上去。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找到夏洛特，为了破开这个地狱的真相。
这一次，他不再是棋子。
他要成为狩猎者。
安迪跟在黑衣人身后，一言不发，像是一只沉默的影子。
地下竞技场的下层，他不是第一次来，却从来没有习惯，也从来不喜欢。这里混杂着血腥、腐朽与压抑的魔力残渣，像是死过太多生命的地方，每一砖一瓦都透着凉意。他的鞋底踏在冰冷的石板上，脑中一边迅速分析地形，一边回忆起那几条隐秘的逃生通道。
“怎么会是夏洛特？”
这是他刚才在听到地牢消息时，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没有转头，步伐也没有快上分毫，可喉咙却像被细线勒住，呼吸都不顺畅了。
“亚伦……任务……”
“老板……仪式……”
这些字眼在他脑中来回撞击，夏洛特在附近，亚伦或许真的和这次的事件有关。可即使如此，他仍旧保持冷静，不疾不徐地走在黑衣人后头。
“不能急，不能乱……只要我还清醒，就会找到有用的消息。”
终于，黑衣人带他停在了一扇灰白色金属门前，熟练地输入几道魔法指令，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间简陋却戒备森严的房间。安迪瞄准时机，在对方转身查看魔法屏时，悄无声息地掏出一支浸了沉睡毒素的细针——
“再见了。”
针头几乎不发一声，黑衣人的眼睛刚睁大一瞬，便软软地倒在地上。安迪稳稳扶住他，避免发出声响，然后将他拖到角落里，用绳索和束缚术法将他绑得结结实实，并给他注入第二重昏睡魔法。
“你不会醒，也不会痛，毕竟……你还没犯死罪。”
做完这一切，他没再浪费时间，转身快步而去，躲过数道巡逻魔法灯的扫视，像幽灵一般地掠向地牢。
地牢的路他记得清清楚楚——这里是他过去“工作”时来过几次的地方。那些记忆早已尘封，如今却被无情翻出，带着羞辱与悔意。他咬着牙，把情绪压下，贴着墙壁飞快穿行。
很快，他抵达了那处最底层的囚笼区域。
从阴影中望去，地牢果然已有数名守卫，魔法灯光忽明忽暗，不远处的魔法阵正闪烁着血色的光。安迪看到被吊在牢柱上的人——
夏洛特，全身是伤，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嘴角被打裂，血还未凝固，眼神却没有一丝焦点。
那一瞬间，安迪回想起了以前的记忆。
“这帮杂碎……”
屏住呼吸，观察了片刻，一名守卫似乎正对着水晶传音器报告：“报告老板，实验体还清醒，等您一声令下，仪式随时可开始。”
安迪没有犹豫，贴近墙边，在死角处用轻声咒语，释放出一圈微弱的幻雾。
下一瞬，幻术扩散，在几人的脑中制造出错觉——他们看到一个黑影在另一方向突袭，立即分头追了出去。
与此同时，安迪从阴影中掠出，飞快地绕到他们身后，用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手法，将三人一一击晕，再用魔法道具利用风属性魔法扭曲声音，通过传音器冷冷说道：“我会让那小子好看，放心。”
对方传来一声冷笑：“别玩死就行，留口气。”
安迪没有回应。确认对面信了话，他松了口气，立刻反手将那几人绑住，再次释放昏睡术强化——一切都快、准、狠，连一丝多余的魔力波动都没留下。
他走到夏洛特身前，蹲下身。
“夏洛特，”他低声唤。
夏洛特先是一愣，那双眼无神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可下一秒，像是终于认出了他，眼睛猛地睁大，唇角微微颤抖，几乎不敢相信地吐出一个名字：“你是……安迪？”
“是我。”安迪一边说话，一边迅速解开他身上的锁链。“我来找你了。扎克在外面。”
夏洛特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没有哭出声，他知道扎克和其他人一样在找自己，他不能慌。
安迪扶住他，轻轻道：“我们还没完事，我要你先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夏洛特点头，声音沙哑：“……在右侧的柜子，靠近最里面，下面有暗格……还有人名，名单……你要拿走它……拜托……”
“我知道了。”安迪将他扶着靠在墙边，迅速走向柜子，找出那个暗格，用魔法解锁，抽出那本漆黑封皮的笔记本。他匆匆翻了几页，看到熟悉的术式、实验编号，还有不少名字被画了红圈。
在看到小夜的画像的那瞬间，安迪心里一痛：“……他们是想……用小夜作实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深究现在。
记录塞进怀里，他重新回来，扶住夏洛特，将他背上。
“我带你出去。”他说。
夏洛特已经没力气回答，只是埋着脸靠在安迪的背上，像是终于找到了岸边的溺水者。
安迪熟门熟路地避开主道，从一条年久失修的小巷向出口潜行。他的每一步都小心计算，魔力覆盖在脚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快要靠近地牢门口，他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