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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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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和玉愣住了,他现在精神不济,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顾廷川在说什么,于是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这是干嘛?”
顾廷川在他身边坐下,“和玉,我只是想说,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只管同我说便是。”
任何一个人听到心上人这么说都会伤心的,顾廷川话里的意思明显只把申和玉当成外人,帮了他,立了功,于是允许他要好处。
就像对待宋铮,对待苏绍元。
申和玉那点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了,他弯起的嘴角放平,“我累了,睡了。”他翻过身,背对着顾廷川。
顾廷川察觉到申和玉的情绪变化,但他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望着申和玉瘦削的背,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
内阁衙门。
邢风由值班小吏带着,进了庞柏文的值房。
“下官参见庞大人。”
“起来吧。”庞柏文把手里的奏章放到一边,随口问道:“身体无碍了?”
“多谢大人关心,已经痊愈了。”邢风答道,他为人尽忠职守,守驿站时尽心竭力,和灾民接触多了,也就染上了瘟疫。
他发病以后就被送到了专门治疗兵卒的地方,也是多亏了申和玉的药方,他才能痊愈。
“既如此,有一桩差事由你去做我才放心。”庞柏文递给他一卷案宗,“这是韩进的告身,你去查一下,他与公主有何关联。”
邢风:“臣斗胆,敢问大人此事与驿站失火有关吗?”
庞柏文眯眼笑了一下,“是否有关,你查了不就知道了?”
“是。”
庞柏文起身抻了抻腰,爽朗道:“听说堰丰街上有家新开的酒楼虾炙做得很不错,刑大人不如陪我去尝尝?”
庞柏文可是阁臣,他出言相邀,又有谁敢拒绝呢?
邢风:“是。”
两人出了门,迎面碰上了左仲秋。庞柏文十分热络地过去行了官礼,“左大人。”
左仲秋这老头年纪大,脾气也大,对庞柏文爱搭不理地,草草一抱拳,“庞大人。”
“我和邢大人要去吃虾炙,左大人要不要一起啊?”庞柏文继续热情相邀。
左仲秋却冷着一张脸,“眼下瘟疫只是只是解了燃眉之急,陛下仍在为此事担忧,庞大人倒是好兴致。”
“有左大人为陛下分忧,何事不可解呢?”庞柏文被左仲秋这样讥讽也不生气,“再说了,天大的事也不过是糊口的事,这一点,我与天下百姓都一样。左大人以为呢?”
“哼,巧舌如簧。”左仲秋瞅臭着一张脸走了。
邢风只是默默地跟在一旁,他见过庞柏文大发雷霆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沉得住气的时候。
虾炙确实好吃,连邢风这种不重口腹之欲的人都多动了几筷子。
“你见过顾廷川顾首辅吗?”庞柏文突然问。
“朝会上见过几次。”邢风谨慎地答。
庞柏文:“顾首辅比之左大人,如何?”
邢风差点被噎住,“……臣不知。”
“两个人你都见过了,怎么不知呢?”庞柏文追问道。
邢风顿觉额角渗出了冷汗。
“顾廷川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左仲秋专横暴躁,贪权逐名。确实各有千秋。”庞柏文笑眯眯地夹起一块虾炙放进碗里,“邢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一滴冷汗从邢风的额上滴落。
城郊别院。
顾廷川的这座小院还是当初照顺帝赐给他的,御赐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正房厢房耳房一应俱全。
申和玉住在正房里,所以这几日顾廷川都在侧面的厢房里。
苏绍元敲门进了厢房,看到姜宪也在房中,两人一对视,点头示意算是问好,继而转向顾廷川一礼,“公子,您找我。”
顾廷川放下手里的信纸,“申和玉虽然醒了,但我总觉得不对,他和之前不一样了,不爱笑了,也不说话,时常发呆,这是怎么回事?”
“和玉遭逢巨变,有反常也在情理之中,等身体养好了,自然就恢复了。”苏绍元答道,他也发现了申和玉的变化,想来顾廷川突然增派人手在申和玉房里,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顾廷川依然不放心,主要是因为那天他一进门就看到申和玉撕扯巴扎手腕的白布,脸上的表情那么平淡,伤口都要渗血了也不见停,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这让他想到申和玉传闻中的疯病,此前他从未把传闻当真,虽然申和玉有时候确实怪异,但离发疯还是差得很远。
“公子?”
姜宪把顾廷川从自己的思绪里叫醒,他透过窗户看了看主屋的方向,不放心道:“我去看看他。”他说着起身就要走。
“公子。”姜宪叫住他,“夫人叫您回去,老爷要回来了。”
顾廷川的视线落到案上的两份信上:一份是庞柏文写的,上面说已将药方分发各州,瘟疫之事已结。程正初揭发马宇寰罪行的折子陛下已过目,但由于那本至关重要的账册少了一部分,是以没牵扯出什么大人物,只打掉几个小喽啰。
但马宇寰犯如此重罪,左仲秋作为他的师长,自然免不了责罚,被照顺帝臭骂一顿,罚了一个月的俸禄。
吉安公主那边倒是没有什么进展,瘟疫过后她就回了公主府,百姓们对她感恩戴德,很多人说此次瘟疫能平都是因为公主宽仁大度,泽披苍生,才护得大晟平安度过此劫。
另一封信是顾夫人写的,命他尽快回府。
顾廷川道:“你去回禀我母亲,我明日便回。”
顾廷川进门的时候,申和玉正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元宝守在一边。
元宝看到他,正要张嘴行礼,被顾廷川用眼神制止,他摆了摆手,屋子里的侍从们便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在想什么?”顾廷川问他。
申和玉听到声音一转头,才发现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换了一个。
“没什么。”申和玉的声音恹恹的,他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候看起来精神很好,饭也能多吃几口,但大多数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一副委顿不堪的样子。
顾廷川注意到他的唇像干涸的河床,翘起发白的死皮,他皱起眉,恼火侍奉的人竟然这么不上心,让申和玉渴成这样。
他倒了一杯水,递到申和玉唇边。
申和玉转过头,“我不渴。”
不是不渴,而是喝了水就要上厕所,他现在行动不便,连衣服都不能自己解开,上厕所要别人帮忙,他觉得难堪,索性不喝水不吃东西,这样就不用上厕所了。
顾廷川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沾了水擦拭申和玉的嘴唇。申和玉没醒的时候,这样的动作顾廷川早就做了无数遍。
但现在,申和玉是醒着的。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廷川,“你干什么?”
“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申和玉转过脸不让他碰,舌尖却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不要你管。”他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顾廷川的大手抚上他的侧脸,把他转到一边的脸托回来,和自己对视,“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申和玉一抬手肘把他手里的水杯打翻在地,冲顾廷川吼道:“你懂什么?!你!我不想看到你!”眼泪同时从脸颊滑落。
这一声响把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涌了进来。
元宝看着一地狼藉和申和玉满脸的泪,惊慌道:“少爷,怎么了?”
“都出去。”顾廷川沉声说道。
“你也出去!”申和玉伸手去推顾廷川。
顾廷川怕他乱动又撕裂伤口,只能牢牢抓着他把他揽在自己怀里。
申和玉一边哭一边叫骂,他醒了以后总是想起那天他被绑起来像畜生一样被宰,浑身都痛到发抖。
很快又觉得那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已经安全了。
紧接着想到“申和玉”和赵姨娘,愧疚像海一样淹没了他,让他恨不得去死,死了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愧疚和恐惧轮番折磨着他,偏偏他还不能动,顾廷川让人日夜不歇的看着他,怕被人看出异样,只能拼命忍耐。
明明在元宝和苏绍元面前,他还能维持正常的样子,可顾廷川非往他眼前凑,让他忍不住想要宣泄。
申和玉一口咬在顾廷川的肩膀上,他下口很重,但顾廷川没有放开他,依然紧紧地把他控制在自己怀里。
“王八蛋,放开我!”
“你滚!”
申和玉拼命地想要挣脱顾廷川的控制,顾廷川怕自己太用力伤到他,一时不察被他挣脱了双手。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顾廷川脸上。
申和玉一下子从癫狂地状态里清醒过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打了顾廷川的脸,顿时手足无措,“对不起……”
他靠近顾廷川,想去碰一碰被他打的地方,要挨上时又顿住,“是不是很疼?”他小心翼翼地问。
顾廷川转过被打偏的脸,平静地看着申和玉,“这样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申和玉慌急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他大概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状态,用现代的术语描述,应该叫“创伤后遗症”。
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很害怕,忍不住的害怕。
他看着顾廷川,悲凉地笑起来,“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顾廷川摸了摸他的脸,把他拥进自己怀里,“不要乱想,我会陪着你,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