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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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和玉慢慢想起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发生的事。
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又遭逢巨变，莫名其妙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住在别人的身体里，整个人就像惊弓之鸟一样。
等时间慢慢过去，他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因为他已经让小“申和玉”变成了外人眼中的疯子。他也发现“申和玉”智力方面好像有欠缺，他察觉不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看不出赵姨娘日渐憔悴的脸色，也没发现他爹申振道自从来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申和玉”对自己身体里多了个人这事非但不害怕，还很高兴，他喜欢跟申和玉说话。
有事没事就喊：“小玉，你喜欢吃这个吗？”
“小玉，我们去晒太阳好不好？”
“小玉，你看那个花，好看吗？”
“……”
申和玉冷静下来以后，他就不在人前说话了。他的到来让小“申和玉”的生活陷入麻烦，于心有愧，又知道自己比小“申和玉”大几岁，就以哥哥自居，教他读书写字，教他怎么掩饰两个人的异样。
就这么过了段时间，小“申和玉”表现得正常了许多，赵姨娘喜极而泣。
不得不说，赵姨娘是个好母亲。她温柔谦和，对小“申和玉”永远关怀备至。她做的馄饨皮薄馅香，咬一口下去，暖意从舌尖延伸到胃里。
她会在晚上给小“申和玉”讲故事，手里拿着蒲扇给他扇风，直到他睡着。
这跟申和玉的妈妈不一样——申和玉的妈妈是大忙人，他小的时候，很久才能见妈妈一次。
后来申和玉想，他在经历了车祸，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人的情况下，一个人长大，没抑郁，没误入歧途，没自暴自弃，很大程度上与这次穿越到经历有关。
与赵姨娘母子有关。
尽管他不记得了，可是那些温柔和善意就像阳光一样，温暖着申和玉这棵日渐枯败的小苗，让他得以重新获得生机。
顾廷川发现申和玉在哭，没有声音，只是有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滑落。他拿起帕子擦拭，“去找苏大夫。”
元宝应声而去。不多时，苏绍元端着药进门，“怎么了？”
“他在哭。”顾廷川说。
苏绍元摸了摸申和玉的脉，道：“脉象平稳，他快醒了。”
顾廷川点点头，“如此便好。”他端起药碗坐在床边动作熟练地给申和玉喂药。
申和玉没有意识，喂药的时候总有一些从嘴角滑落，顾廷川十分自然地用手擦了。
苏绍元站在一旁看着他动作，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习以为常。
等顾廷川忙完，苏绍元才道：“公子，姜宪在外面，他说有事禀报您。”
顾廷川起身理了理衣服，道：“我去去就回，你照顾好他。”
苏绍元点头称是。
顾廷川在门口碰到赵姨娘，朝她一礼，才继续往前走。
他是朝中二品大员，该是赵姨娘对他行礼才是，是以他第一次行礼时把赵姨娘吓了一跳。
顾廷川当时的解释是：“我与和玉已成婚，您是和玉的娘，也是我的长辈，跟您行礼是应该的。”
即便如此，赵姨娘还是觉得别扭，可她又不能对首辅要求什么，只能受着。
“少爷醒了！”元宝在门口大喊。
赵姨娘闻言立刻疾步走去，迈进房间往床上一看，申和玉果然醒了。
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都忍不住热泪盈眶。申和玉骤然看到老了许多的赵姨娘，鼻翼翕动，眼睛一眨就有泪珠滚落。
“……娘”申和玉喊道，嗓音是久不出声的沙哑。
赵姨娘拂去他脸上的眼泪，拉住他的手，喃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她这几天担惊受怕的，一颗心都挂在申和玉身上，眼下看他醒过来，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苏绍元见申和玉醒来，心里也高兴，念及他们母子定然有话要说，便悄悄退了出去，把门关上，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玉儿，你饿不饿？娘去给你找点吃的。”赵姨娘说。
申和玉摇头，“我不饿，娘。”
“那想不想喝水？”
“不渴，”申和玉动了一下身子，想坐起身，“让娘担心了。”
赵姨娘连忙按住他，“别起来，你身上还有伤，别乱动。”
手腕脚腕传来一阵刺痛，申和玉忍不住皱起眉，眼前突然出现马宇寰的脸，他笑着，慢条斯理地割着他的手脚。
像在宰一头牲畜。
他想起自己像案板上的鱼一样挣扎，屠刀还是落下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从身体里流走。
一点一点。
一股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申和玉脸色一白，竭力抑制自己想要蜷缩身体藏起来的冲动。
赵姨娘察觉到他的不舒服，摸了摸他的额头，担忧道：“玉儿，你哪里不舒服？”
申和玉勉力摇头，攥紧袖子里的手，“没事，娘，就是手腕有点痛，你去帮我找一下苏大哥可以吗？”他已经亏欠赵姨娘很多了，不能再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
“好，娘这就去。”
看着赵姨娘一出去，申和玉猛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强烈的痛感让他暂时从无名的恐慌中解脱出来。
“已经过去了。”
申和玉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事的，你是安全的。”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
“申和玉！”
有人在叫他，申和玉抬起头，看到一个人朝他走来。他的身形高大，面容俊朗，哪怕眉头紧锁，也是极好看的。
“顾廷川！”申和玉一见他就露出笑容，那些难言的恐惧就像晨雾遇见太阳，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笑容灿烂，情绪高昂得不正常，好像刚刚极度恐慌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顾廷川快速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你刚刚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呀。”他不知道顾廷川在说什么，神情变得茫然，自己一低头，看到手腕上的包扎被暴力撕下，刚结痂的伤口隐隐露出血迹。
他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理智慢慢回笼，好像清醒了一点，他举起自己的手腕说：“那天这里被割了好久，我以为它断了，就想解开看看。”
顾廷川把他的双手托在自己的掌心里，隐忍道：“你会没事的，我保证。”
亢奋的感觉过去，申和玉又觉得疲惫。如果是受伤之前的申和玉听到顾廷川这么说，肯定高兴地顺杆爬，趁机要顾廷川说更多好听的话。
但是现在的申和玉什么也听不进去，勉强提起精神嘱咐道：“你把我娘送走吧。”他说，“我现在这个样子，怕吓到她。”
“好，”顾廷川把他的手腕重新包扎好，对外面喊道：“元宝！”
“我在，大人。”
顾廷川嘱咐他，“看好你家少爷。”
“是。”
自申和玉跑出城，元宝再次见他就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现在申和玉醒了，他心里松快了些，凑上去跟申和玉说话，“少爷，你好些了吗？”
申和玉刚刚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这会只觉得疲惫，他知道元宝是在关心他，可他一个字都不想说。
见他不说话，元宝只当他是累了，就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这障扇还是顾廷川拿来的，紫檀扇骨，绫罗扇面，一看就是金贵之物。元宝曾见顾廷川就坐在这给申和玉扇风，现在自己只不过照葫芦画瓢。
申和玉在柔和的风里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入夜了。睁眼看到屋子里多了几个人，除了元宝还有几个脸生的侍女。
“少爷，你醒了。”
“嗯。”申和玉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他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
申和玉撑着胳膊坐起身，元宝在一旁扶着他。
说话间，苏绍元走进来，“身体感觉如何？”
“好多了。”
有侍女拿了小桌放在床边，上面放了一些清淡的食物。苏绍元说：“你饿了吧？吃点东西。”
申和玉点点头，尽管他并不觉得饿。他动了动手，发现根本使不上力，元宝见状拿过碗筷，夹起一块馄饨，递到申和玉嘴边。
申和玉慢慢地吞了，他嚼了两下觉得味道异常熟悉，看向元宝，又看向苏绍元，“这是我娘做的？”
元宝点点头，“姨娘做好了才走的，说你最喜欢吃她做的馄饨了。”
申和玉眼眶一湿，他真的对不起赵姨娘，也没脸接受她的好。
昏迷的这几天，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这个梦唤醒了被他遗忘的一部分记忆。
他想，那天加完夜班回家以后，他应该已经猝死了吧，不然也不会在这里。
那“申和玉”呢？
他不知道“申和玉”去了哪里，甚至不敢深想这个问题。
十年前他让“申和玉”变成一个疯子，十年后又鸠占鹊巢，霸占了他的身份，他的娘亲，他的……顾廷川。
“大公子把赵姨娘送回去了，说是申大人的意思，你也别太难过，等你好了再去看她。”苏绍元看他神情落寞，出声安慰道。
申和玉轻轻摇头，继续吃馄饨。
一碗馄饨下肚，顾廷川就也回来了。他一进门，其他人就默契地退出房间。
申和玉昏睡的时候，顾廷川给他擦身，喂他喝水，给他扇风。可等申和玉醒来，四目相对，顾廷川反倒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以前都是申和玉主动凑上来，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他只需要决定回应还是不回应就可以了。
但是现在两人角色颠倒，申和玉成了那个默默无言的人，顾廷川只觉得无所适从。
踌躇半晌，他觉得应该先道歉。深吸一口气，他压下心头的复杂，行至申和玉面前，随即郑重地、深深地躬下身去，朝他行了官礼。
整个大晟，能让顾廷川行如此大礼的，也只有照顺帝了。
“此番多谢你了，”他抬起头，直视着申和玉，声音低沉却清晰，“救了驿站近千百姓的性命，也救了我。从前是我之过，请君海涵。”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