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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寻他千百度,终是一场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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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寻他千百度,终是一场空
他当初决绝离去时撂下的那句“永不归来”,终究成了刺入心底的冰刃,此后岁月,再未见过他踏碎晨雾归来的身影。
蝉鸣未歇的九月清晨,林秋语踮着脚尖抚平碎花裙摆的褶皱,镜子里的少女脸颊泛着薄红,连发梢都沾着雀跃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将印着烫金LOGO的篮球馆会员卡塞进粉色信封,又怕边角折损,特意夹进带着薰衣草香的新笔记本里,指尖触到纸面时,某个夏夜少年投进三分球后扬起的笑靥突然闪过。
市一中的梧桐大道挤满新生,分班红榜前涌动着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林秋语被妈妈拽着左顾右盼,听着那些"年级第一""奥数金奖"的溢美之词在耳边打转,目光却死死钉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上。她的指甲无意识抠着笔记本边缘,把"初一(1)班"到"初一(12)班"的名字逐字拆解,直到眼眶发酸,喉咙发紧。
晨雾散尽时,校门口的电子钟跳成07:50。最后一批家长踩着铃声散去,林秋语的影子被阳光拉得细长,忽然有人从背后轻拍她的肩膀。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身,发梢甩出半道弧线,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僵在原地——眼前是张陌生的鹅蛋脸,齐耳短发别着枚银色星星发卡,根本不是记忆里那个总把校服领口竖起的少年。
“秋语!”宋清欢眉眼弯弯地朝她挥手,发梢的星星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林秋语攥紧笔记本的手指微微发白,勉强扯出个笑容,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般发不出声。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问出那个盘旋在舌尖的名字,宋清欢已经叹了口气:“你听说了吗?咱们小学那群人里,就沈亦寒没来一中报到。”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林秋语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抽走,笔记本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他没考上?”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考上了也没用啊。”宋清欢撇着嘴,“上个月我在小区碰到他妈妈,说是全家要搬去省城,连房子都挂牌卖了。听说他爸爸升职,必须调岗……”她的声音渐渐模糊,林秋语只看见她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任何字句。
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阳光直直刺进眼底。林秋语想起毕业典礼那天,沈亦寒倚在篮球架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笑意的声音混着晚风钻进耳朵:“林秋语,要是初中见不到,我可就真的跑远咯。”
原来不是玩笑,不是赌气。他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把那句轻飘飘的承诺碾碎在风里。林秋语突然觉得可笑——整个暑假她反复摩挲着那张会员卡,在草稿纸上写满“沈亦寒”的名字,甚至特意选了这条蓝白相间的裙子,想着开学典礼上要装作不经意地和他打招呼。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却比不上眼眶的酸涩。林秋语仰起头,让九月的风把眼泪逼回去。不就是离开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死死咬住下唇,转身时带起裙摆的褶皱,却在背对宋清欢的瞬间,被迎面扑来的风沙迷了眼睛。
“秋语?脸色这么差,是哪里不舒服吗?”宋清欢突然凑近,指尖悬在林秋语眼前轻轻晃动。
林秋语猛地别过头,用课本挡住泛红的眼眶,强装镇定地扯出笑:“可能是早读太久,眼睛有点酸。”她当然知道,刺痛双眼的从来不是书本油墨味,而是记忆里那个永远带着坏笑的身影。
入学后的日子像被按下快进键。班主任在班会上当众表扬她条理清晰,直接任命为班长;女生们总爱围过来讨论新发的校服款式,男生们变着法子往她课桌里塞草莓味牛奶和漫画书。月考红榜贴出那天,林秋语的名字又一次稳稳挂在榜首,可台下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却抵不过记忆里一句漫不经心的调侃。
“你是不是偷偷给学习下了降头?”宋清欢戳了戳她堆满习题册的课桌,“隔壁班那个转学生天天往咱们班跑,送的进口巧克力都能开小卖铺了,你连包装都不拆?”
林秋语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墨团。她想起初中课桌里总被塞的橘子味硬糖,想起某人翻墙逃课被抓后,却还冲她挤眉弄眼的样子。那些画面像沾了胶水的旧照片,死死黏在脑海里,怎么都撕不干净。
“大概是对甜食过敏吧。”她敷衍地合上笔记本,却在瞥见窗外篮球场上跃起的身影时,呼吸一滞。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竟和记忆里的轮廓重叠。心跳漏了半拍,等看清那人的脸,又自嘲地别开眼——怎么可能是他?那个说好要一起考市一中,却连告别都不肯好好说的人,早就带着他的承诺,消失在省城的霓虹里了。
“真搞不懂你。”宋清欢把热可可推到她面前,“明明长得像只温顺的兔子,生起气来却像炸毛的猫。上次篮球赛你当裁判,把故意撞人的男生瞪得连罚球都手抖……”
林秋语突然攥紧玻璃杯,滚烫的温度从掌心传来。她想起沈亦寒总说她“凶起来像小兽”,说她“明明个子小,爆发力却惊人”。那些调笑的话语,此刻却像细小的刺,密密麻麻扎进心口。
“可能就是脾气差。”她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骗子,大骗子。林秋语在心里反复默念,可越是想把那个人从记忆里抹去,那些带着橘子味的夏天,就越是清晰得可怕。
午休铃刚响,林秋语趴在桌上假寐,忽被前排女生的对话刺得竖起耳朵。
“听说博物馆在办青铜器特展,咱们年级好多人都去当志愿者了。”
“沈亦寒他们小学也组织参观,我早上在校门口看见他妈妈开车送他……”
铅笔“啪嗒”折断在草稿纸上。林秋语攥着半截笔杆起身,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帮我跟老师说,我去图书馆查资料。”不等同桌回应,她已抓起书包冲出门外。
秋阳炙烤着柏油路,林秋语跑到学校侧门的矮墙下。砖石粗糙的棱角刮破掌心,她咬牙翻身跃下,落地时脚踝猛地一崴,钻心的疼让她踉跄两步。但记忆里沈亦寒漫不经心的“以后别总翻墙,摔着我可不背你”突然在耳边炸响,她反而发狠似的拔腿狂奔,校服裙摆被风掀起,像面猎猎作响的旗。
博物馆穹顶漏下斑驳光影,林秋语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门票在汗湿的掌心攥出褶皱。青铜器展厅里青铜鼎泛着冷光,讲解员的声音混着学生的嬉闹撞进耳膜。她逆着人流穿梭,目光扫过每个白衬衫的背影——那个总把校徽别歪的少年,会不会正躲在某个转角,等着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同学,小心!”
林秋语险险避开迎面而来的队伍,后背撞上展柜。玻璃映出她通红的眼眶和凌乱的发丝,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像个被牵着线的木偶,为一句不知真假的传闻,就抛下所有尊严狼狈至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转身走向出口,却在拐角处与某个转身的身影撞个满怀。
暮色漫进博物馆穹顶时,林秋语仍立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脚踝肿得像发酵的面团,每动一下都有尖锐的刺痛顺着小腿攀爬。展厅关闭的提示音在空荡的回廊回响,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在原地站了两个小时。
书包里的手机震个不停,班主任的未接来电与母亲的微信消息如潮水般涌来。她咬着唇走出场馆,路灯将影子拉得歪斜,混在三三两两归家的学生中间,显得格外狼狈。
"林秋语,解释下今天下午的事?"玄关处,母亲举着被揉皱的假条,眼影下的黑眼圈比往常更深。茶几上散落着七零八落的零食包装和情书,最上面压着张皱巴巴的月考成绩单——总分第一的红章刺得人眼睛生疼。
"我去了图书馆。"她垂眸盯着玄关处沈亦寒送的那双蓝白运动鞋,鞋边沾着翻墙时的灰。母亲突然掀翻茶几,零食袋哗啦啦滚了一地:"图书馆?同学说你瘸着腿往奶茶店跑!是不是去找那个转学的男生?"
林秋语的指甲掐进掌心,脚踝传来的剧痛让眼前泛起白雾。她想起沈亦寒总说她"疼了就咬嘴唇,像只倔强的小兽",此刻唇上却咸得发苦。
"妈,我想去买错题本。"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母亲愣住的瞬间,她已抓起钥匙冲出门外。
夜风裹着桂花香灌进喉咙,林秋语一瘸一拐地挪到"遇见"奶茶店。玻璃门映出她苍白的脸,曾经并排坐的双人桌旁,坐着个扎马尾的女生,摊开的习题册上密密麻麻写满笔记。
"还是珍珠奶茶?"老板娘系着碎花围裙走来,瞥见她肿起的脚踝,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弄的?"
"茉莉绿茶,少冰。"林秋语盯着角落女生校服上的明德中学校徽,那枚金色徽章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冷光。老板娘叹着气转身时,她听见邻桌女生小声嘀咕:"听说明德中学今年扩招,年级第一能直接保送......"
玻璃杯在掌心发烫,林秋语忽然想起沈亦寒总说"要考去更大的城市看海"。她低头望着杯底沉浮的茶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当老板娘将绿茶放在桌上时,她听见自己沙哑却坚定的声音:"阿姨,明德中学的分数线......是多少?"
老板娘擦着玻璃杯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秋语紧攥的拳头上,那里还留着翻墙时蹭破的结痂。“小丫头,这可不是随口说说的事。”她将价目表翻到背面,用铅笔快速写下一串数字,“去年分数线702,今年怕是只高不低。”
林秋语指尖抚过那串数字,冰凉的茶水雾气模糊了视线。角落的女生突然合上习题册起身,书包上挂着的鲸鱼挂件晃出细碎银光——和沈亦寒钥匙扣上的一模一样。她猛地站起身,脚踝的刺痛让她踉跄半步,却死死盯着女生消失的方向。
夜色浸透街道时,林秋语一瘸一拐回到家。母亲还坐在沙发上,茶几已被收拾干净,药箱却摊在一旁。“过来。”母亲别过脸,声音里裹着刺人的倔强,“擦完药再写作业。”碘伏棉签触到伤口的瞬间,林秋语突然开口:“妈,我想考明德中学。”
空气凝滞了三秒。母亲手中的棉签“啪嗒”掉进药箱,褐色液体在瓷砖上晕开深色痕迹。“就为了那个男生?”她声音发颤,“你知道每天来回一百公里要多辛苦?知道竞争有多激烈?”
“不是。”林秋语低头看着肿起的脚踝,那里贴着卡通创可贴,是沈亦寒去年送的生日礼物,“我想试试。”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习题册上投下细长的银边。林秋语翻开数学练习册,红笔圈出的错题旁,不知何时被画上了歪歪扭扭的笑脸。她想起沈亦寒总说“笨蛋才会在同一道题栽两次”,笔尖突然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将“明德中学”三个字写得力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