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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你那个学弟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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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你那个学弟回来了!”
翌日清晨,天空阴沉得如同被泼了墨,冷风卷携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临。蓝晖习惯性地紧了紧领结,那件西装在料峭的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酒店门前的马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准时停下,大野的身影在驾驶座上显得格外清晰。
蓝晖拉开车门,一股暖意袭来,车内早已开启了暖气。大野递过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体贴地说道:
“蓝总,今天我们要直接去城郊的工厂熟悉生产线,路程比较远,您先暖暖身子。”
蓝晖接过咖啡,指尖触碰到杯身的温热,心里泛起一丝久违的熨帖。
轿车缓缓启动,穿梭于清晨尚未完全苏醒的市区,高楼大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随着车子渐渐驶入外环线,城市的喧嚣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稀疏的车流和偶尔掠过的苍郁密林。蓝晖和大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语间,蓝晖更多地关心着竹内以及公司的现状,毕竟那是他应当倾注心血的地方。
当车子驶过一座有些斑驳的老桥,前方出现了两条主道,犹如巨龙分岔。右边那条路,蓝晖的目光不自觉地停驻了几秒,那里他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离瞿凯家的老房子不远。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犹豫片刻,趁着大野准备继续直行时,蓝晖突然开口:
“先往右拐吧,我要去个地方。”
“好。”
大野没有任何迟疑,爽快地踩下油门,轿车利落地拐向了右侧人烟稀少的道路。
这条路蜿蜒深入,最终通向一片城郊的住宅区。行车稀少,又被层层叠叠的树林环绕,使得这里显得格外静谧,仿佛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蓝晖的目光在车窗外不断逡巡,寻找着记忆中的印记。几分钟后,一棵高大的槐树映入眼帘,他立刻让大野减速。车子缓缓滑行了一小段路,最终停在一座颇有年代感的庭院前。
“等我一下。”
蓝晖低声说道,随即推门下车。
此时,空气中的寒意似乎比出发时更加凛冽,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西装领口。蓝晖迈着略显迟疑的脚步,慢慢靠近正门。那扇门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红漆木门,而是换了新的样式,显得有些陌生。
蓝晖只是远远地望着院子里的园景和房子,心头一阵忐忑不安,生怕里面会有人突然走出来,打破这片刻的宁静。这里是他唯一知道的瞿凯家的地址,但他心里清楚,瞿凯肯定早就搬走了。在原地踌躇了半天,蓝晖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隔着栅栏向里张望。院子里的景象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显得有些萧索。
西风愈发强烈,忽然间,冰冷的雨滴打在了蓝晖的脸颊上,绽放着冰冷的凉意。他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眼表,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流逝。
蓝晖重新回到车上,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走吧。”
轿车立刻调转方向,向左驶去。蓝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车子刚刚离开的后面不远处,一辆计程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那扇大门前。
瞿凯这时从计程车后座下来,他有些不解地朝方才驶离的黑色轿车望了几眼,那是一辆雷克萨斯。他隐约瞧见了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人坐进副驾驶,那人背对着他,瞿凯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那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却又猜不出是谁。
瞿凯按响了门铃,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便径直走了进去。昨晚母亲给他发消息,说奶奶病了,希望他回来看看,瞿凯这才特意飞回来探望。
二楼奶奶卧室里,只有瞿凯和姑姑两个人,其他亲戚都已在医院探望过了,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奶奶,现在身体怎么样?”瞿凯弯下身子,尽量贴近床边,声音放得很轻,但带着明显的疏离。
老太太侧躺在床上,一头银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神色晦暗,眼窝深陷。她那粗哑的嗓音,如同风箱般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宣告着时日无多:“很好,不用担心。”老人干瘦的手掌,骨节分明,颤巍巍地握住了瞿凯的手,掌心冰凉。
“昨天刚从总院回来,情况还可以。”姑妈在一旁补充道,眼神中满是疲惫。老人问着些不痛不痒的家常,瞿凯也只是敷衍地顺口回答,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更不愿和家里人进行深入的对话,那种窒息感让他倍感压抑。
瞿凯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他打算起身离开。就在这时,老人用颤巍的声音,期盼的最后问道:“小凯,什么时候结婚啊?”
听到那两个字,瞿凯的脸色瞬间变了,如同打翻了墨水般阴沉下来。那份压抑许久的不耐烦终于爆发。
“您好好休息吧,”他语气冰冷决绝,然后无情地松开了握着老人的手,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姑姑瞪了一眼床上的老太太,快步跟了出来,可还没下楼,瞿凯就不见了踪影。她只好扶着二楼的楼梯扶手,无奈地向下喊道:“小凯,你难得回来一次,吃过午饭再走吧!”
姑姑好言相留,可瞿凯却一声不回,此时已经推门而出,将所有劝说和挽留都关在了门内。
小雨已经停了,黑云消散,天光渐亮。雨后的清新空气伴随着绿植娇翠欲滴的生机,令人心情不由得爽朗起来。瞿凯大口吸着凉气,那股冷冽的气息灌入胸腔,将方才在屋内的不悦和压抑冲刷得一干二净。
瞿凯快步走到大门,正要开门时,脑海中忽然闪过那辆黑色的雷克萨斯。他随口问正在打扫院子的阿姨:“今天有客人来吗?”
阿姨转身,脸上带着疑惑:“没有啊。”
“是嘛。”瞿凯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并没有多想。
瞿凯这次的探视就这样匆匆结束了。他从大门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拦到一辆出租车,这里比较偏远,确实不好打车。车子正在掉头,瞿凯掏出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不知给谁拨去了电话。出租车稳稳地停在瞿凯身旁时,电话恰好通了。
瞿凯的声音轻快,迫不及待道:“厉幼鸣,你在哪,我去找你…”
午后三点,城南圣狮酒店十楼宴会厅内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各色香水与烟草的混合气息,觥筹交错间,商贾们的低语与笑声汇成一片热络的交响。
厉幼鸣独自一人穿梭其间,他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每年一次的本地商业联会,对他而言更多的是一种例行公事,一个露面的场合。
他本意是打算走个过场,却不经意间,一张熟悉的面容从眼前一闪而过,犹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心头激起一丝涟漪。厉幼鸣的记忆力向来出众,他记得这张脸,曾在大学回国休假时见过几次。那人总是与他的弟弟瞿凯形影不离,好像姓蓝。后来他出国工作,便很少再与瞿凯和他的朋友们有所接触。
“抱歉,失陪一下。”
出于这份突如其来的好奇,厉幼鸣微笑着向身边的几位外国客商告辞。他从路过的服务生托盘中取过一杯红酒,在人群中穿梭,目标明确地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靠近。
蓝晖是被竹内推荐来的,此刻他身处这喧嚣的会场,只觉得有些不适。他偶尔在日本也参加过类似的活动,但眼前的隆重程度却远超以往。他跟着大野,好不容易找到了槐城日企联会会长——增田。
那是个瘦弱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此刻正被一群年过半百的老者簇拥着,他们衣着考究,举止不凡,其中还有两位白人,身份不言而喻。
增田会长一见到蓝晖走来,脸上立刻绽放出喜悦的笑容,一眼便认出了他。未等蓝晖开口,他便用一口流利的中文热情地插话道:“怎么来的这么晚?”
“您好,增田会长。”
蓝晖虽然并不认识对方,但出于礼貌,还是先微微鞠了一躬。对方竟然认出了自己,这让蓝晖心中一凛,意识到消息的传播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增田会长随即热情地为蓝晖介绍了几位日企分公司以及其他商会的代表。整个过程,蓝晖应对得还算自如,只是偶尔会感到一丝生涩,幸好大野一直陪伴在侧,适时地替蓝晖回答了一些专业性较强的问题。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偷偷注视的厉幼鸣看在眼里。他没有选择直接加入那群人,而是耐心地等待着,打算在人群散去之后再单独接触蓝晖。
一番结识完毕,增田会长单独带着蓝晖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他凑近蓝晖耳边,低声附耳道:“沢田少爷已经吩咐我协助你,有困惑可以随时联系。”
说着,增田会长从口袋中取出一张名片,悄悄塞进了蓝晖的西装口袋。
“好了,那边还有几位本地的商人,都是知名企业家,去锻炼一下自己吧。”
增田会长拍了拍蓝晖的右肩,转身又没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与增田会长等人交谈了将近一个小时,蓝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与这么多重要人物对话。即使会场并不热,蓝晖的额角也覆着一层薄汗,只是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厉幼鸣精准地捕捉到蓝晖孤身一人的时机,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上前打招呼:
“你好,还记得我吗?”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试探。
蓝晖闻声转过头,眼底却写满了茫然。他盯着厉幼鸣看了几眼,脑海中却没有任何印象。犹豫片刻,他礼貌地问道:
“抱歉,我们认识吗?”
见对方没有认出自己,厉幼鸣的眼中闪过一丝趣味。他顺势“演”了起来:
“那可能是我认错了,能认识下吗?”
他步履从容地走到蓝晖面前,手中端着一杯酒,递向蓝晖。
眼前的陌生人面容和善,蓝晖下意识地放下停在领口的手,接过酒杯:
“当然,请多指教。”
由于商业社交经验尚浅,蓝晖显得有些拘谨。
“一个人?请问贵公司是?”厉幼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哦,稍等。”
此刻,一颗晶莹的汗珠顺着蓝晖的鬓角滑过,一直滴落到下颌。他忍着一丝痒意,从西装内口袋掏出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厉幼鸣。
接过名片,厉幼鸣仔细审视着上面的信息。近处的细节,让他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只是,这个孩子如此年轻,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谢谢。”
厉幼鸣唇角微卷,将名片收入囊中,假意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带着一丝歉意道:
“我今天没带名片,有机会可以到我们公司来,随时欢迎!”
“好。”蓝晖应道。
就在这时,厉幼鸣身后走来一人,与他低声交谈了几句。厉幼鸣随即表示有事要先离开,临走前还不忘与蓝晖握了手,动作绅士而自然。
蓝晖来到角落,终于得以放松地擦拭着下颌的汗珠,并解开领结,让颈部透透气。大野这时端着两杯冰饮走了过来。
“太好了,快给我。”蓝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大野手中夺过一杯,大口大口地咕嘟着,冰凉的液体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燥热。
然而,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又有几人朝着蓝晖走来,看他们的气场,都是些举足轻重的人物。蓝晖无奈地放下杯子,再次投身于商贾之间的应酬之中……
晚上七点,城郊的一座私人体育俱乐部内,瞿凯正和厉幼鸣进行着一场棒球比赛。两人已经酣战了一个小时,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而瞿凯暂时领先。
厉幼鸣休息结束,从地上站起身,双手叉腰,看着弟弟击球。他想了一个下午,最终还是决定把下午的发现告诉他。
“下午那个商宴,你真应该和我去的。”
厉幼鸣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才不去!”
瞿凯因为分心与厉幼鸣对话,一个挥棒失误,没能接到飞来的一球。
“有个人你应该认识,他也在。”
厉幼鸣捡起一瓶水,拧开瓶盖喝了起来。
瞿凯这次用力过猛,挥棒角度再次出现偏差,又一次落空。他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谁啊?”
厉幼鸣双手抱胸,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那个姓蓝的高中学弟,蓝晖。”
“什么——?!”
瞿凯闻言,猛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手中的球棒差点脱手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