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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在美国读书开心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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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在美国读书开心吗?”
暮色四合,大会议室内的灯光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阴影。
一个颀长的身影笔直地站立着,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另一个则慵懒地坐着,修长的腿随意地交叠在桌角,姿态嚣张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股掌之间。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张力,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无形的火花迸射而出。
“你什么意思?”
蓝晖的声音骤然拔高,怒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震得会议室的空气都为之一颤。他没想到,回国后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如此的剑拔弩张。
这声音之大,甚至穿透了厚实的木门,微弱地传到了走廊。
厉幼鸣,那个原本徘徊在门外、焦躁不安的哥哥,闻声后赶忙打发了所有闲杂人等,独自一人立在门边,紧绷的神经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做哥哥的直觉告诉他,此时撤退才是明智之举。他一边快步走向电梯,一边无奈地想着,或许是时候给大会议室换扇更厚实的门了,这木门,实在太“单薄”了!
会议室内,两人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瞿凯,这个坐在桌角的男人,翘着长腿,一动不动,脸上挂着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表情,对蓝晖的强烈反应视若无睹。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徒增争端。
“你想说什么?”
瞿凯双手抱胸,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紧盯着蓝晖这只猎物。他设想过蓝晖的反应,此刻蓝晖的表现,与他记忆中那个执拗、偏激、好强、从不肯承认错误的蓝晖,如出一辙。
“在美国开心吗?”
瞿凯的语调变得缓慢而充满了嘲讽,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试图凌迟蓝晖的自尊。
“获得了沢田集团的全额奖学金,顺利从沃顿商学院毕业,你很满意吧!现在,还成了地区高级主管,恭喜了,校友。”
话音刚落,瞿凯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摸出打火机点燃。袅袅的烟雾在他面前升腾,模糊了他的脸庞,也让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莫测。
他两指夹着烟,语气骤然转变,嘲讽之意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吓:
“不要以为工作和读书一样简单,不是争强好胜就能赢的。”
蓝晖的心脏猛地一抽,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却依旧颤抖:
“你只想和我说这些吗?”
难道瞿凯留下来,只是为了对他冷嘲热讽?蓝晖感到胸口堵得慌,他无法接受瞿凯如此尖锐刻薄的言语。明明,他回来是为了修复两人之间的裂痕,可瞿凯为何如此令人厌烦?
见瞿凯依旧冷着脸,不发一言,蓝晖的自尊心在这一刻爆发了。他无法再忍受这份沉默和不被理解的痛苦。死也不肯低头的蓝晖,紧紧捏着手中的文件,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站住——!”
瞿凯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巨大的声响吓得背对着他的蓝晖猛地停住了脚步,身体僵硬在原地。
看着蓝晖这般倔强的反应,瞿凯由最初的愤懑转为熊熊怒火。他紧紧攥住左手,掌中仍在燃烧的半截香烟被他用力捏碎,烟草的粉末从指缝间簌簌漫出,散落在空中,也散落在他那颗饱受煎熬的心上。
这家伙,竟然还是如此的倔强,瞿凯在心底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败给了他。
“这场谈判我说了算。三天后只准来三个人,还是这里。我只给你三次机会,这是第一次,你看着办吧!”
瞿凯的声音自是不甘,却也透露出了一缕妥协的意味。
对方率先软化,蓝晖紧绷的神经终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出口。他犹犹豫豫地转过身,微红的眼眶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你的手机,还是,那个号吗?”
问题断断续续,这便是蓝晖的自尊心,比天还高,让他难以直白地表达出内心的渴望。
瞿凯直勾勾地盯着蓝晖,那双眼睛像一匹饥饿的恶狼。他没有回答,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任由这份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蓝晖倔强地抿了抿嘴,没有再继续向瞿凯低头。他手臂夹着文件,推开会议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径直走向电梯口,可眼角已经微红。来往的行人并不少,蓝晖强作镇定地走入电梯。幸好电梯里空无一人,他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稍稍放松。
蓝晖心里清楚,自己亏欠瞿凯太多了,欠他一个解释,欠他两年多的时间。他不肯原谅自己,是理所当然的。
蓝晖抬手擦了擦眼角,准备走出电梯。
当电梯门在一楼缓缓打开时,他刚走出电梯口,手机便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跃入眼帘,上面只有一个字:
“是”
EC办公大楼十层的大会议室内,瞿凯刚发完那条简单的短信,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然后起身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他的目光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蓝晖正坐进一辆黑色的轿车里。虽然距离遥远,但瞿凯断定那是一台Lexux,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几天前在奶奶家门口见到的那辆车。难道,是同一辆吗?思绪如同涟漪般在他心头荡漾开来。
在冨越大楼高层的CEO办公室里,竹内正与蓝晖讨论着刚刚结束的商谈。
竹内,一个年近五十,本性挑剔的女人,自从加入沢田集团后,凭借自身在海外部门的卓越成绩,一步步晋升。她素来对蓝晖这种“权力派”的同事不甚友好。
“…你不应该和对方争吵,商业合作是需要耐心一次次谈的。”
竹内首次在蓝晖面前展现出CEO的权威,语气不免重了几分。她揉了揉额头,眼下的境况,让她也觉得棘手。
“我知道了。”
蓝晖眼皮微微下垂,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纸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竹内又道:
“上午我收到了邀请,需要去隋城参观工业区规划,集团将投资新建一座工厂。”
“什么?”
这个消息让蓝晖感到有些意外,他眉峰微蹙,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所以,接下来就由你独自负责与EC的谈判工作。”
竹内的话语重心长,给蓝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您要去多久?”
蓝晖急切地问道。
“可能一个月,参与规划、评估加上开工。”
此次出差并非临时决定,冨越在外地的设厂投资原本就要于近期开工,只是谁料公司的供应链突然出现问题,这才不得不让她亲自前往。
“好,我知道了。”
蓝晖感到压力倍增,仿佛一座巨山瞬间矗立在他面前。
竹内好意提醒道:
“记得要慢慢谈,我们的合同下半年才结束。我看那个瞿顾问就是对方的核心,你可以多和他私下接触看看,我们公司能不能通过其他途径满足他们的要求。”
私下接触,利益交换?蓝晖心里清楚得很,主动权完全掌握在瞿凯手里。妥协,意味着无底线的退让。他是想复合,可他没有任何错,不能主动低头。
竹内补充道:
“对了,财务主管我要带走。”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推到蓝晖面前,“这是一家独立咨询公司,你可以联系他们,评估工作委托他们即可。”
还没等蓝晖消化完这些信息,竹内又道:“我留下大野让他协助你,有事你可以让他跑腿。”
两人的谈话基本结束,就在这时,竹内的手机突然响起。“喂,邱市长,您好!……”竹内示意蓝晖可以离开了,她的工作还要继续。
回到自己豪华的休息室,蓝晖打开空调,冰冷的空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他脱去灰色的西服,随手扔在一边,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双目空洞地凝视着天花板,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他现在感到压力如山,外面要应对咄咄逼人的“小霸王”瞿凯,内部还要亲自管理公司上下,这一个月岂非要他累死?这就是他曾经渴望得到的事业吗?
蓝晖拿起那张名片,上面清晰地印着:“上村咨询公司,胥经理。”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胥经理,你好,我是冨越的蓝晖,明天方便来我们公司吗?”
这声音里带着疲惫,却也透着坚定。
在城郊那幢静谧的别墅中,二楼的书房此时正灯火通明。夜幕早已低垂,窗外只剩下虫鸣与偶尔的风声,然而屋内却弥漫着一股紧绷的气氛。
瞿凯,这位向来意气风发的商界新秀,此刻却弓着身子,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了茶几上。
他眉头紧锁,手中钢笔在崭新的合同纸面上飞快地添写着新的条款。茶几边散落着几颗烟头,白色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灰烬,显示着他已在此鏖战多时。
这几天,他几乎将自己封闭在书房里,逐字逐句地研读着EC与富越过往的各种合作条款,终于,在多次的推敲与沉思后,他发现了那手足以扭转乾坤的致命杀招。
一想到这份条款将会带来的震撼,他原本紧绷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他断定,自己已是稳操胜券。
自从下午与对方的谈判不欢而散后,瞿凯便又一头钻进了二楼的房间,再也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时间的流逝对于专心致志的瞿凯来说仿佛毫无意义。
然而,对于他的表哥厉幼鸣而言,这份沉默却显得有些异常。厉幼鸣看了看手中的手机,又瞥了一眼餐桌上早已凉透的晚餐,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
七点的时候他已经叫过一次弟弟吃饭,如今,他又得硬着头皮走向二楼。
当厉幼鸣轻轻推开书房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再次叹了口气。瞿凯正半倚靠在沙发上,一条蓝色短裤松垮地挂在他的腿上,两条修长的大腿毫无顾忌地搭在茶几上,那里赫然摆放着他刚才写完的合同,旁边是几颗孤零零的烟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给。”
瞿凯头也不抬,随手将那份被他“改造”过的合同递了过去,声音疲惫却又难掩兴奋。
“这是我新加的,你让人重新打印出来,下次用这份和他们谈。”
厉幼鸣接过合同,目光落在第五页底部那几行被钢笔墨迹压得有些深的新增条款上,他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明白了瞿凯的用意。
那不是简单的修改,而是深思熟虑后,近乎于苛刻的要求。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一团,有些心疼又难以置信的问道:
“这么狠?你忍心吗?”
他的话语中隐含着对蓝晖的担忧,毕竟,蓝晖曾经是瞿凯的旧爱,如今商场上的针锋相对,难免会让人联想到旧情。
瞿凯闻言,终于抬起头,那双原本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暗淡的眼眸此刻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没有正面回答厉幼鸣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别管,走吧,去吃饭!”
说罢,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满足的呻吟声,随后便一溜烟地往一楼跑去,仿佛饥饿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厉幼鸣看着他矫健的背影,手中握着那份沉甸甸的合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瞿凯又加了一个条款,一个会让蓝晖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条款。
这已不仅仅是商业上的博弈,更是感情与利益的复杂交织,让这场谈判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他默默地跟着弟弟下楼,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