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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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暮色四合，银杏大道。
两个少年隔着半肩的距离，一个身长玉立，因为左眼不舒服一直微咪着，一个挺拔如竹，时不时就用鞋尖轻轻踢开一小簇堆叠的落叶。
“这边真的有医院？我从来没见过。”晏星临踩在银杏上，发出一阵一阵的“沙沙”“嚓嚓”声。
脚下是秋天慷慨铺就的柔软，每一步落下，都陷进一片蓬松的暖意里。
“不知道。”宋萩手里的病假条随着两人的脚步在微风中摆动，“我还没你熟悉这。”
晏星临挑了挑眉，“其实我有个事情挺好奇的。”
“说。”宋萩道。
“你不是之前在这待过嘛，你都是七中的老人了，怎么还没我这个真正的新人熟悉。”晏星临啧了一声。
“我也没上多久。”宋萩回道。
“所以我能问你为什么休学吗？”晏星临挑了挑眉，直接开了口问道。
宋萩顿了顿，“家里出了点事情。”他语气平静，声音也没有不耐烦。
“那等会问问门卫大叔吧。”晏星临没再追问，强硬地转移了话题。
眼下这种情况，就算是陆海涛在场，也能看得出宋萩不想再多说，他更不可能再多问。
万一有什么隐私或者创伤，还是有关于家人的，他不想知道。
他顶多劝劝学。
“叔，我们要出去，麻烦开下门。”晏星临趴在门卫室的窗口，看着一手拿着老花镜，一手拿着个本子，正研究彩票走势的门卫大叔。
“平时放学出去也没拦你们，现在自习时间这么嚣张啊。”门卫大叔一脸严肃，摆出一幅“小小年纪不学好”的神情。
他老早就从监控看到两个人，别的学生都是把出入证挂在脖子上，生怕被他逮，他俩倒好，真的就是学校是我家，学校的门就是自己家门进进出出，没规矩。
“但是我是走读生啊，叔。”晏星临不以为然。
“走读证呢！还有你后面那个，不说话就当我看不见了吗！长这么高的个子。”门卫大声吼着，声音里带着点威严。
晏星临没有回头，和门卫就这么眼神对峙，背着手朝后面一伸，骨节分明的手指反手向宋萩招着。
宋萩懂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步，把请假条夹在他食指和中指之间。
晏星临把请假条往门卫老花镜框上一别，“我没带，你可以打电话给6班班主任程欢直接问。”说完直接啪一下摁了开门按钮，招呼着宋萩径直走了出去。
背后发出了一阵暴跳如雷的声音。
“你不是……”宋萩看着他外套口袋露出的一小节蓝色绳子，指了指,话没有说完。
“走读证吗？”晏星临把蓝绳拉出，一个塑料外壳跳了出来，摊在手上，映入眼帘“出入证”三个大字。
“为什么说没有？”宋萩看了他一眼。
“看不惯，”晏星临把出入证缠了几圈揣回兜里，“你不知道那天那个女孩子都快被说哭了，轮到体育生他就选择性眼盲，这就没意思了。”
“你不怕他出来撵你。”宋萩继续说道。
晏星临一脸无所谓道：“你知道刚刚为什么他突然就管我们吗？”
宋萩摇摇头。
“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刚刚前脚走出去的是校长，学霸，你连自己学校校长都不认识。”晏星临不禁感叹道。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宋萩：“没注意。”
“校长讲话你是一句也不听啊。”
那天中午，门卫大叔不顾女孩红着的脸，大声在人群前呵斥，杀鸡儆猴，女孩也自知理亏埋着头挽着朋友往回走，和她们擦肩而过的体育生直接能大摇大摆出去。而他刚刚看见校长就装模作样，不分青红皂白，像这样的，晏星临只会象征性地礼貌一次。
对，他是个有素质的人。
门卫是个光打雷不下雨的，就算下雨了，宴星临也是个光脚的。
“医院搞忘记问了。”晏星临猛地一下才想起此番的目的，刚刚注意力被转移了，啧了一声，“不然就去前面那个诊所吧。”
“可以。”宋萩应了一声，“应该也不严重。”
“平时放学路过挺多老头老太在那看的。“晏星临说，“应该也还可以。”
朱二娃卫生所，名字太接地气。就因为这个名字，晏星临每次路过都会往里面瞟两眼，每次都有人来看病。
诊所不大，但还是有四张床，每张床边都有带椅背的椅子。
朱二娃医生穿着白大褂站在其中一张床旁给一个太婆打吊针。
看到他们进来时，朱二娃医生正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往医用垃圾桶一甩，“你们先坐会儿，我给这个嬢嬢输个液啊。”
“哎呀，麻烦了，朱医生，我给孙子做完饭就过来了。” 嬢嬢笑得一脸慈祥。
“最近换季感冒的人多，今天上午你来没位置都。”
“你这生意好哦，天天都是排起队拿药。”
“说明现在大家的健康意识提高了。”
宴星临和宋萩坐在诊桌旁的长凳子上，没有说话，彼此交换了“好像靠谱”的眼神。
朱二娃医生洗了个手坐到了位置上，用手抬了抬眼镜，“你们谁看，还是都要看？”
晏星临用手指了指宋萩。
宋萩坐到了医生对面的座位上，晏星临也跟着他站在了旁边。
“姓名，年龄，生日。”朱二娃医生拿着本病例。
“宋萩，17，10.23。“宋萩回答道。
“看眼睛？看着出血了。”朱二娃医生问道。
“嗯。”宋萩应了一声。
“他今天拔完河就这样了。”晏星临在旁边补充道。
“好，我检查一下。你现在眼睛痒不痒，有没有看不清东西。”朱二娃医生边问边记录着。
晏星临在旁边看着宋萩一会儿被拉拉眼皮，一会儿左右手被来回把脉。
“嗯，结膜下出血，问题不大。”朱二娃医生下了诊断。
“朱医生，他能坐座位上看一天书，这是不是也会影响？”晏星临询问道。
“应该也有，刚刚拔河使了劲儿，再加睡眠不好肝上有火，给你开点中药调理一下。“朱二娃医生说道。
“一定要喝中药吗？“宋萩愣了愣。
“你这种情况适合喝中药。”朱二娃医生坚持着自己的判断。
“我住校，没法熬。”宋萩平静地说道。
“我们这可以熬，给你分成一袋一袋的，很方便。”
宋萩：“……”
“你是不是怕苦啊，小宋。”晏星临笑了一声，“别怕啊，哥给你买糖。”
“好吧。”宋萩没理晏星临的调侃，采纳了医生的建议。
“那你拿着这个单子去隔壁抓药。”朱二娃医生把药房交给了他。
隔壁像个中医馆，走进去迎面扑来的是浓郁而复杂的药香。一排排古旧的药柜，上百个小抽屉整齐排列，每个抽屉上都用娟秀的小楷标注着药材名称。
“姐，你们这里熬药要多久呢？”晏星临看着正在给宋萩抓药的年轻女人。
“最近抓药的人有点多，你们的可能要明天下午去了。”年轻女人温和地笑了笑。
“需要这么久么。”晏星临看了看宋萩。
“最近感冒的学生都喝的中药，还有不少家长买中药预防感冒的，所以量比较大。”年轻女人在一旁慢慢解释道。
晏星临若有所思，在他反复斟酌反复思考后，“不然，你去我那儿熬？”
“方便么。”宋萩讶然道。
“有什么不方便，明天那不是又耽误了一天，早喝早好。”晏星临主要还是看在宋萩今天给他开小灶的份上。
“好。”宋萩没有拒绝，“谢谢。”
“这是你应该谢的。”晏星临毫不客气。
“那姐姐，我们就不熬了，直接拿走。”宴星临说道。
“一天一副，要饭前喝，一副早晚两道，煎前记得泡30分钟哦，这个小瓶子是煎完后倒药里混着喝的，喝完了就来复诊。”年轻女人给他们交待着注意事项。
宋萩提着三大包中药，晏星临提着桶学区房附近超市买的桶装水，一口气上了五楼。
“我是怕忘带钥匙才挂的。”晏星临解释道。
他开门的时候，宋萩一直盯着自己钥匙上的玩偶挂件。
“我不是娘炮。”宴星临解释道。
“我没说。”宋萩说道。
独居最怕的就是忘记带钥匙，晏星临已经被自己锁在门外好多次，开锁师傅都调侃他，“你再这么忘下去，我很快就能买上这的房了。”
然后他只能想些办法找个显眼的东西提醒自己。
之前和兰书他们去西安玩时刚好买了些纪念品，其中就有个钥匙扣，一个毛绒绒的，中间还夹了块卤肉的肉夹馍玩偶，伸着小胳膊小腿。
之前他嫌娘，现在每次要出门了，肉夹馍小管家就躺着玄关旁边的桌子上向他微微笑，仿佛在说“记得把我带走哦。”
真香。
晏星临拿起一个之前租客留下的看着就没用过的砂锅，用洗洁精洗净上面的灰尘，“欸，宋萩，你会不会熬啊？”
宋萩手里拿着晏星临本来放桌子上的肉夹馍。
晏星临转过身看到他，“啧，你看起来压力挺大的。”
“会，我来吧。”宋萩站在他身后，手里捏着肉夹馍，挤压回弹挤压回弹地玩着，软软的，很舒服。
晏星临接过肉夹馍，宋萩把中药放进锅里，放水淹没过药材，放在灶台上浸泡着。
晏星临和宋萩相顾无言，在厨房盯着砂锅，傻站着。
“这要泡三十分钟，不然我们先去客厅看会电视？”晏星临作为东道主发了话。
厨房和客厅就隔了几步以一扇门隔开，一览无余。
一看现在的租客就是很会享受生活，客厅暖黄的吊灯，正中央摆了一张不大的沙发，沙发下铺了一张超大的新毛绒地毯，桌子上有一个台式投影仪对着对面的白墙，墙上还有块巨屏幕布，让人看了都觉得一瞬间放松下来。
晏星临和六中的忆苦思甜校训完全背道而驰。
“好。”宋萩回答道。
“你要热水还是冷水？”晏星临打开冰箱给自己拿了一罐可乐。
“都可以。”宋萩回答道。
“那就冷水。”晏星临洗了个杯子给宋萩倒了杯矿泉水。
现在外面天黑的不需要再拉窗帘了，他关了客厅灯，拖了鞋踩在厚地毯上，打开投影仪，把遥控器递给宋萩，“有电影有电视剧有动漫，你自己挑。”然后喊Siri定了个30分钟的闹钟。
客厅内灯光暗了下来，巨屏幕布黑了一瞬，片头龙标跳了出来。
“Hello.My name’s Forrest-Forrest Gump.”
“Do you want a chocolate?”
“I could eat about a million and a half of these.”
“My mama always said.”
“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ing to get.”
……
“God damn it ,Gump ,you’re a goddamn genius.”
一阵熟悉的雷达声随着教官的声音响起。
宋萩按了暂停键，晏星临随即起身去开灯，然后二人同时向厨房走去。
如何熬制中药呢。
宋萩看了看锅里的水量，接着又往里面加了两碗，开大火盖上盖，一气呵成。
“你一个人住么。”宋萩开始觉得可能叨扰宴星临和他的家人，结果在这待了会儿了，也不见晏星临的父母或者谁来。
“对啊，一人独享，没人打扰，羡慕吧。”晏星临笑出一口白牙。
“挺自由的。” 宋萩点了点头，自己确实没有这种一个人住一套房子的体验，感觉很自由。
两人等着锅里水烧开，宋萩打开盖子又看了看水量还行，转成小火继续熬着。
“这还要熬多久？”晏星临听着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问道。
“二十分钟吧。”宋萩回答道。
“那可以继续去看电影了。”晏星临拍了拍宋萩肩膀，示意他走了。
这次宋萩定了个二十分钟闹钟，也继续靠在沙发上看着电影。
“你看过这个电影吗。”晏星临偏过头问着宋萩。
“没有，看过小说。”宋萩拧开矿泉水抿了一口。
小说和电影毕竟有出入，一般看完的小说他就不会再看关于这本书的电影。
但是这本书初中就看了，早已忘记了剧情，影响最深刻的是男主人公一直在奔跑。
跑啊！跑！
这回晏星临懒得再去开灯，客厅灯离得太远了，设计师为什么不在沙发旁边安一个开关，真不合理。
宋萩把熬的只剩一碗的精粹倒入碗中，接着把旁边小罐里的药粉放进去，药粉不能融合其中，一直漂浮棕在褐色的药水上。
小小的一碗，威力无穷，整个客厅充盈着苦涩。
“天，光闻着都苦死。”晏星临皱着眉，看着一旁更加苦大仇深的宋萩。
宋萩酝酿ing。
“别看了，再等这药都没药效了。”晏星临在旁边催促道。
宋萩看了看他，眉头紧锁,仿佛下了巨大决心。
他捏着鼻子，喉结滚动几下，一饮而尽。
苦的要命，趁着舌头没注意倒进去的，但是不到一秒，苦得舌根都发麻了。
晏星临看着宋萩一直拧着的眉毛，真想把他现在的表情拍下来，让吴毓看看自己害怕的学霸现在的痛苦面具。
宋萩还没缓过劲来，那些药粉现在还糊在他嗓子眼上，拿起水喝了几口，也没有觉得好一点，苦，太苦了。
“喏，给。”在旁边的晏星临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个长条，撕开给了宋萩一颗。
宋萩接过，借了点电影的光，一串英文。
“I didn’t want it to end.”
宋萩拆开包装就往嘴里送。
糖块随着口腔温度渐渐化开，方形棱角变得圆钝，中药的苦意也逐渐消散，似曾相识的味道充斥在鼻腔里。
这糖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好像是柠檬薄荷糖。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