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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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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璴醒来的时候，身上好好盖着被子，身旁的床是空的，手机也不在，他踢开被子在床上躺尸。
床头小夜灯还亮着，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抓着头发爬起来。
“醒了？”唐云霁看着每根头发都有自己想法的迟璴，又往下看他的脚，“又赤脚？”
迟璴：“……”
转身回卧室趿拉着拖鞋下了楼，他吸了下鼻子，才闻到整个房间里飘着饭香。
“饿了？”
迟璴“嗯”了一声，看了眼玄关换过的鞋子，又去看唐云霁半湿的头发。
“洗漱完来吃饭。”唐云霁进了厨房烧水，又另起一锅煎了几个蛋。
迟璴拿起手机看了眼，上午十点。
他看着唐云霁往烧开的锅里下了把面，才给迟琬发了条信息，让她不要再让管家送吃的。
排骨汤的香味很浓，餐桌上摆的是迟璴昨晚挑的碗盘。
唐云霁递给刚洗漱完的迟璴一杯温水：“喝几口再吃。”
迟璴喝了小半杯放下，去看碗里用料丰富的面。
唐云霁在他对面坐下，又把桌上的盘子推过去：“煎蛋，还有出去晨跑买的生煎包。”
迟璴抬头看他。
唐云霁夹了两块排骨进他碗里：“不喜欢吃就给我。”
迟璴的作息一直都很混乱。
凌晨睡觉是常有的事，在画室里一直待到天亮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连上午的太阳都很少见到，更别提早饭了。
他饭量并不大，但还是把面吃光了：“……实在吃不下了。”
说完，又从盘子里拿了个生煎包塞进嘴里。
唐云霁：“……”
“好吃吗？”唐云霁问他，开始解决剩下的。
迟璴咽下生煎包，又喝了口汤才说：“好吃。”
吃得太饱，迟璴不愿意动，歪在椅子里看唐云霁。
他吃饭速度很快，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吃相不好。
唐云霁吃完，又动作麻利地收拾干净，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里。
迟璴还是看着唐云霁，思考为什么他一个富家子弟会做饭。
“留学的时候实在吃不惯才开始下厨的，回国后又跟家里厨师学了点。”看出他的疑惑，唐云霁解释。
迟璴：“……”
……感觉到了人跟人的差距。
同样的吃不惯，他只会在心里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活着，或者直接去啃干面包。
不过很快迟璴就释怀了，不会下厨也没什么，总比小时候迟琬差点把厨房炸掉要好得多。
迟璴转移到沙发里窝了一会，感觉没那么撑了，又开始盯着唐云霁看。
唐云霁看见他渴望的眼神，笑了下：“想画画？”
迟璴忙不迭点头。
画室面积不算太小，全景的落地窗，铺满柔软地毯，采光很好。
一侧摆着张沙发，迟璴走过去看了看，把一旁的沙发椅搬到前面：“你用舒服的姿势随便坐。”
迟璴调好画板高度，又看了看唐云霁。
他头发干了，有些蓬松，额前的刘海垂下，显出几分与平时不同的乖顺柔和。
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连睫毛的影子都很清晰。
阳光照耀下的眼睛很清澈，像洒满了碎星。
那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迟璴收回视线。
他平时画油画居多，也不喜欢对着照片画，但现在他还是有点怕画到一半模特“罢工”了。
他没调颜料，随手抽出支炭笔。
唐云霁放松地坐着，看着画板后的迟璴。
迟璴抿着唇，表情很投入，不时看过来的视线带着点认真的冷意。
好像这里是他的世界，而他掌控着这里。
唐云霁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他第一次见迟璴时，他就是这样的。
坐在装满向日葵的小车旁，面前摆着画板，再往前是粼粼的海。
还没长开的一脸稚气的孩子，脸上还有婴儿肥，但脸绷着，表情冷淡又可爱。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与他无关。
他身旁的老人笑眯眯看着他，伸手给他戴上渔夫帽，他都没有感觉。
那年的唐云霁才十八岁，刚刚高考完，正是自我又狂妄的年纪，看到那样的老人和孩子，自顾自地脑补什么年度悲惨大戏。
画画应该还挺费钱的，唐云霁这么想着，就站在那个孩子身后看他画画。
那孩子很专注，整个下午几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画里。
唐云霁从小家境优越，除了自己家，在哪都称得上是众星捧月。
他人又聪明，学什么都快，很少对什么东西产生长久的兴趣。
只是一个下午，他就对那个孩子上了心，觉得他小小年纪十分难得。
后来，那孩子有时候画海和天，有时候画来往的游客，有时候画得很抽象，唐云霁看不懂。
那一刻唐云霁觉得自己很符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定义。
一连几个下午，唐云霁看着那孩子把自己想不到的颜色调在一起，然后画出自己想象不到的画面。
他眼里的世界好像跟自己不同。
他好像能看到很多。
这让唐云霁感到好奇。
专注画画的孩子没有注意过他，但那个老人却总是看着他笑。
唐云霁被看得不好意思，从H市临走前买了半车花。
他想，那孩子那么有天赋，不该被贫瘠的物质束缚。
那半车的向日葵害他回家又挨了一顿打，却盛开了很久。
第二年的夏天，他又去了海边。
没看到想见的人，他直接找去了花店，和蔼的老人还记得他，那孩子却不在。
唐云霁装作无意地问起，才知道他暑假跟着夏令营出去写生了。
连着去了两天，老人似乎很喜欢唐云霁买向日葵，话也渐渐多起来。
于是他知道了迟璴的名字，知道了些他家里的情况，还看到了他更小时候参加比赛上过的报纸。
原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困难的家庭。
大学的唐云霁已经没那么中二了，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只是不想看到那个孩子吃苦。
第三天，他如愿在海边见到了集训回来的迟璴。
唐云霁就这样一连去了三个暑假，直到自己出国留学。
在国外的日子他也总是忍不住想起迟璴，想起那个海边的孩子，明明知道迟璴家里很富足，不需要他再去买花，却总是惦记。
也许他只是被迟璴画画时的神情打动了。
那时的唐云霁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这种单纯的惦念会变了质。
迟璴笔尖一歪，不悦地皱起眉。很久没素描，他总觉得不满意，连手中的笔都不太顺手。
他又抬起头，看见唐云霁灼热的目光。
见他的视线停留，唐云霁微微歪了下头，表情有点疑惑，又有点无辜。
迟璴：“……”
扔下笔，他走到唐云霁面前，跨坐在他腿上：“看我干什么？”
语气中还带着不满，显得有点凶。
唐云霁的手扶住迟璴的腰，轻声问道：“影响你了？”
迟璴顿了下，又凶：“……嗯，很影响我。”
唐云霁无声地笑了笑：“那，宝贝抱歉。”
迟璴心虚地转开脸：“一会再画。”
唐云霁的表情很诚恳：“下次我会注意。”
迟璴又转回脸，看这人眼里明显的笑意，还是气不过咬了他一口。
唐云霁毫不在意，轻捏着迟璴的手指问：“累吗？”
“还好。”迟璴由着唐云霁捏。
他其实并没画太久，远远赶不上平时画油画的时间。
但被人关心的感觉实在太好，迟璴放松了绷着的神经，舒服地享受着。
“休息一下，洗点水果给你吃，好不好？”
迟璴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犹豫了下才回答：“好。”
唐云霁抱着他出了画室。
洗干净手，迟璴坐在地上，头枕在沙发边缘，又举起自己的手反复打量着。
不是因为太久没素描，而是哪里都不对的感觉。
之前的迟璴并没在意，只以为是自己状态反复，但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虚握了下手，隐隐有些恐惧。
“张嘴。”
视线里出现唐云霁的脸，迟璴听话地张开嘴。
菠萝很甜。
还半举着的手被包进掌心里，迟璴直起身子，背靠着沙发。
“怎么了？”见他眼神有些呆滞，唐云霁把手里叉子放回盘子里。
“想抽烟。”
唐云霁一愣，但很快说：“嗯，我去拿。”
迟璴看着他起身走向玄关，又走回来。
伸手接过烟和打火机，迟璴本能地深呼吸了下才点燃。
没有烟灰缸，唐云霁随手剪开矿泉水瓶让他掸烟灰。
迟璴抽的烟烟味很淡，唐云霁坐在旁边，低垂着眸，想起那晚在餐厅包间外面见过的迟璴。
抽烟没什么，那时他也没有多想，但刚刚的迟璴又让他有点不确定了。
他有些探究地看着迟璴，不过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迟璴并没抽几口，烟还没燃完就按灭了，他起身去漱了漱口，回来歪在唐云霁身上说：“有点饿了。”
唐云霁又喂了块菠萝给他才起身：“嗯，我去做饭。”
见唐云霁转头看过来，迟璴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里攥着的衣角。
他头顶一沉，然后感觉自己的头发被很轻地揉了一把。
迟璴没抬头，叉起一块菠萝塞进嘴里嚼了两下。
好像又没那么甜了。
* * *
唐云霁做好饭，才发现迟璴蜷着身子就躺在地上睡着了。
迟璴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手被包住了，他松了点力，那只手很快地挤进来跟他十指相扣。
他还没完全睁开眼，声音含糊地嘟囔着：“……唐云霁。”
坐在唐云霁腿上，迟璴用空着的手揉了两下眼，才发现他正来回抚摸着自己掌心里被指甲掐出的印痕。
“怎么在地上就睡着了？”唐云霁声音很温柔。
“……纪录片太催眠了。”
唐云霁亲了一下他的手心，问：“现在吃饭吗？”
迟璴点头，去洗了把脸。
简单的四个菜，迟璴就着鸡翅吃了一碗米饭。
小时候他每次不爱吃饭时，外婆都会做菠萝烧鸡翅给他。
唐云霁又给他夹了几筷子小炒肉和青菜，做得都不辣，但迟璴全吃了。
“晚上带你去看星星？”
迟璴正拿着筷子跟碗底仅剩的三粒米较劲，闻言抬起头：“看星星？”
唐云霁伸手把他嘴角粘着的米饭粒拿走：“附近有个观景台，很适合看星星。不过上山没有路灯，要自己带手电筒，差不多要爬三四十分钟，想不想去？”
迟璴舔了舔嘴角，点头：“想去。”
唐云霁耐心地等迟璴夹起那三粒米塞进嘴里。
天气并不算太好，迟璴蹲在阳台上看天上的云，又回头问走过来的唐云霁：“这个天气能看到星星吗？”
“高一点的地方也许能。”唐云霁靠着他蹲下，也抬起头往天上看，“看不见的话，下次带你去露营。”
迟璴还是看着他。
唐云霁马上改口：“看得见的话也去，那里的星星更好看。”
时间还早，迟璴随便找了部老电影打发时间。
玄关的灯亮着，客厅里没那么暗。他靠着唐云霁坐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唐云霁的手指。
电影结束了，他们谁都没有动。
过了很久，迟璴转身把头埋进唐云霁颈窝里。
唐云霁抬起手，沿着他的后脑勺到背脊，一遍一遍轻抚着。
迟璴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热。
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想，自己好像跟之前在学校里听到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感觉来了，就觉得这个人是灵感、是缪斯，恨不能把最宝贵的一双手都送给人家。
他好像有点舍不得这个人。
“出发吗？”
迟璴沉默着点头。
唐云霁早前已经让司机把车停在了楼下，迟璴看了一眼，还是那晚的路虎。其实他不太明白唐云霁为什么开这车上班，但心里总归还是有些庆幸。
路程并没有那么近，车内氛围灯一直开着，唐云霁开了纯音乐，说：“困就稍微睡一会儿。”
迟璴只是点头，然后看着窗外有些厚的云层发呆。
车停在山脚停车场，迟璴从唐云霁手中接过手电筒，跟在他身后上了山。
台阶并不陡，唐云霁走在外侧，不时看向迟璴脚下。
他们走得很慢，透过两边树木的缝隙可以看到城市的夜景。也许是天气的原因，来观景台的人并不多。四周很安静，只有虫鸣和他们的脚步声。
在山一侧的观景台并不平整，边缘很陡峭，竖着一排护栏。
他们上来的时候一对情侣正准备下山，男生抱着把吉他，紧紧牵着女生的手。
微风吹过，迟璴脚下是万家灯火，头顶是月光皎洁的墨蓝色夜空。
星星很多，也很亮。
迟璴转过头，看见唐云霁的眼里映着漫天星光，像星空一样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