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最后的离别 ...
-
时间，在一次次冰冷的“申请被拒”回执中，固执地向前流淌。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我像个偏执的傻瓜，坚持着每月递交探视张楠敏的申请，仿佛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对抗，对抗着她的决绝，对抗着命运的无情，也对抗着自己内心那不断滋长的、令人恐慌的空洞。
但结果从未改变。系统里那个冰冷的“对方拒绝探视”的戳印，一次次地、精准地碾碎我微弱的希望。我甚至能想象出，在那堵高墙之内，她是如何定期收到我的申请，又是如何毫不犹豫地、一次次签下“拒绝”二字。她用了最残忍的方式，逼迫我离开。
一年。整整一年。
三百六十五个日夜，足以让京都的繁华依旧，足以让E宝金融的惊天大案彻底沦为旧闻，足以让我的生活表面恢复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我依旧在那家美发店工作，手艺越发精湛，甚至有了些固定的老顾客。他们喜欢我的安静和专注，没有人知道这个沉默寡言、技术不错的理发师，有着怎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将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白天，是剪刀的喀嚓声和染发剂的化学气味；夜晚，是出租屋里无边的寂静和无法抑制的思念。那笔替她缴纳罚金后剩余的存款，安静地躺在银行账户里，像一个沉重的纪念碑。
我知道，她在里面，日子绝不会好过。即使她拒绝我的探视，拒绝我的关心，但我无法停止去想，她是否需要打点？是否需要购买一些基本的生活必需品？是否需要哪怕一点点额外的、能让她稍微好过一点的物质保障？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
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下去，不能再让她用这种自我牺牲的方式将我推开。我必须做点什么，为我这段倾尽所有的感情，也为她注定漫长的灰暗岁月，留下一点实实在在的、能支撑她走下去的东西。
我请了一天假，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目的地。辗转多次公共交通，我再次来到了那座位于郊外、戒备森严的监狱。这一次，我不是来申请探视的，而是走向了对外办理业务的窗口。
“你好，我给XXX监区的张楠敏存点钱。”我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工作人员熟练地操作着：“存多少？”
“四十万。”我清晰地报出数字。
窗口后的工作人员敲击键盘的手顿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一次性存入如此高额的现金到个人账户，在这里并不常见。她确认了一遍姓名和监区，然后给出了一个长长的、需要填写的单据。
我一笔一划，认真地填写着。四十万。这是我所能拿出的、几乎全部的剩余积蓄。我计算过，留下足够我离开京都、重新开始的一点基本费用，其余的全部给她。这笔钱，按照监狱内部的消费标准，足以让她在未来十几年里，不必为最基本的物质匮乏而担忧，甚至能拥有一些有限的、或许能换来看守些许好处的“资源”。
办理完手续，拿到那张冰冷的回执单，我的心反而安定下来。这笔钱，是我最后能给予她的、具象化的守护。
接下来，是告别。
我找到了之前帮忙处理罚金事宜的律师。他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也许他见惯了人间悲欢离合。
“王律师，麻烦您，能不能想办法把这封信转交给她？”我将一个密封好的普通信封推到他面前，“我知道规定，但这可能……是最后一封了。”
律师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我试试看吧，但不保证她一定会收。我听说她一直不见你。”
“谢谢您。无论结果如何，都谢谢。”我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信很短，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最平静的陈述，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寻常公事：
「给你监狱的账户里存了四十万。应该够你用很多年。在里面，别苦着自己，该打点的不要省。如果……如果十五年后你出来，这笔钱还没有用完，记得和监狱结算清楚，那是你重新开始的一点基础。」
「另：不必觉得亏欠我。当初来京都找你时，我身上也有自己挣的几百万。和你在一起，见识过最好的，也经历了最坏的，但我从未后悔。我有挣钱的能力，不用担心我。」
「我要离开京都了。这里已经没有我留下的理由。我要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挣钱了。」
「最后，记住一个约定：2030年12月，你出来的那一天，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来接你。」
「保重。十五年后见。」
没有缠绵悱恻，没有怨恨责问，只有最冷静的安排和一个跨越十五年的、沉重的约定。我知道，只有这样的信，才有可能被转交到她手上，也只有这样的语气，才可能让她稍微安心。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出租屋，开始收拾行李。我的东西很少，一个行李箱就足够了。看着这个承载了我一年来所有孤独和等待的小空间，心中没有太多留恋，只有一种即将解脱的轻松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我退掉了房子，辞掉了美发店的工作。店长和同事都很惊讶，挽留我，说我手艺好，很快就能升发型师了。我只是笑笑，说想回南方了。
离开京都的那天，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冬雨，冰冷地打在脸上。我没有回头再看这座城市一眼。它给了我一场极致的繁华旧梦，也给了我一场刻骨铭心的倾覆与幻灭。在这里，我爱过，恨过，拥有过，也失去了一切。
火车缓缓驶出站台，窗外的景物开始加速后退。我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姐姐，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钱能让你在里面好过一点，而那个十五年的约定，或许能让你在外面那个冰冷的世界里，有一丝活下去的念想。
至于我？我要去寻找我的未来了。一个不再依附于任何人、只属于我林芮自己的未来。
十五年很长，长到足以改变一切。
但十五年也很短，短到也许只够我，努力成长为一个足够强大、足够有资格去履行那个接她出狱约定的人。
雨滴在车窗上划出长长的水痕，像泪水，也像通往未来的轨迹。
新的故事，将在另一片天空下，悄然开始。
好吧 作者想说如果还没有人评论我就在下章完结了没有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