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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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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决站在落地窗前，指节抵在窗框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玻璃捏碎。
裴振鸿的怒骂声在耳边炸开，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捅进他的心脏。
——变态。
这个词像一把钝刀，在裴晏决的心口缓慢地搅动。
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被父亲发现偷偷藏起来的漫画书，那本画着两个男孩牵手的漫画。
裴振鸿当着他的面，一页一页撕碎，然后甩了他三个耳光，那种痛他到现在还记得。
"裴家不需要你这种恶心的癖好！"
十二岁的裴晏决跪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却倔强地不肯低头。
而现在，二十多年过去，裴振鸿依然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令人作呕的怪物。
裴晏决的目光缓缓移向沈明仪。
他的母亲，永远优雅端庄的沈夫人，此刻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她永远这样。
永远沉默，永远置身事外，永远…默认裴振鸿的一切行为。
裴晏决的胸口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爸。"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您觉得我给你们丢人了，是么？"
裴振鸿的怒骂戛然而止，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我说了，人家林顾问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裴晏决一字一句道，"是我要把人搬到我隔壁，是我要天天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是我忍不住想……"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
裴振鸿的脸色瞬间铁青，指着他鼻子的手微微发抖。
"想什么？你说！你这个逆子！"
裴晏决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什么？" 他缓缓重复，眼神锋利如刀，"想看他，想听他说话，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一声自嘲的轻笑。
"算了。"
裴晏决看着裴振鸿，一字一顿。
"爸。"
他又转头看向沈明仪，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妈。”
"要不今天就让你们骂个够？"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生生剖开这个家虚伪的体面。
"反正我从小到大听这些早就习惯了。"
"变态。"
"恶心。"
"不配当裴家的人。"
他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请你们说，说个够。"
"说完之后——"
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声音低沉而锋利。
"不要再针对无辜的人。"
"一切都是因为我。"
"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裴振鸿怒目而视，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他的手已经抬了起来，指节绷得发白，显然愤怒到了极致。
裴晏决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问。
"爸又要扇我了？”
这一句话，像一根针，猛地刺进裴振鸿的神经。
老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沈明仪终于放下了茶杯，瓷器与玻璃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裴晏决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
但沈明仪只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淡淡道。
"晏决，你先回去吧。"
"这件事，以后再说。"
裴晏决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又是这样。
永远这样。
假装无事发生，假装一切都可以"以后再说"。
假装他们的儿子不是一个"变态"，不是一个"恶心"的人。
他轻笑一声，转身走向门口。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听见裴振鸿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要是敢跟那个林拾微有什么——"
裴晏决头也不回地打断他。
"爸。”
"您放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不会让他知道。"
"不会让他…变得跟我一样。"
门关上的瞬间，裴晏决的指尖微微发抖。
他站在走廊里，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不会让他知道什么？
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还是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是个连家人都觉得恶心的…
裴晏决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林拾微的名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最终，他只是发了一条消息：
"今晚不用加班，早点回去休息。"
发完这条消息，裴晏决把手机塞回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宅。
夜风吹过他的发梢，带着初秋的凉意。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被父亲扇了耳光后，躲在衣柜里哭的小男孩。
如果那时候，有一个人能抱抱他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有一个人能告诉他，喜欢谁都没有错…
裴晏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裴氏集团。"
他需要工作。
需要让自己忙到没空去想这些事。
没空去想…
林拾微。
五年前，裴晏决20岁·同性婚姻合法通过的那天。
裴家老宅的正厅里，沈明仪将第三位女生的照片推到裴晏决面前。
"晏决，你看看这个姑娘，秦家的独女，剑桥毕业，性格也好。"
裴晏决坐在沙发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沉默不语。
裴振鸿坐在对面，眉头越皱越紧。
"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他的声音带着不耐，"这些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裴晏决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父母。
他本可以像往常一样，敷衍一句"现在还年轻，不急"，然后继续维持表面的和平。
但那天，新闻里铺天盖地都是"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消息。
他忽然觉得，或许…这是个机会。
"爸，妈。"
裴晏决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
裴振鸿和沈明仪同时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疑惑。
裴晏决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我喜欢男人。"
"我对女人没感觉。"他继续道，目光直视父母，"你们不要再给我介绍，是害我，更是害了人家。"
话还没说完，
"砰！"
裴振鸿猛地起身，一脚踹在了裴晏决的腹部。
裴晏决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沙发扶手上。他咬着牙，硬是扶着沙发站稳，没让自己跪下去。
"畜生！"裴振鸿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再说一遍？！"
裴晏决的腹部火辣辣地疼，但他依然抬起头，一字一句重复。
"我喜欢男人。"
"啪！"
这次是沈明仪摔了茶杯。
瓷片飞溅，有一片擦过裴晏决的手背，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晏决，"沈明仪的声音微微发抖，"这种玩笑不好笑。"
裴晏决看着母亲，忽然笑了。
"妈，您觉得我在开玩笑？"
裴振鸿的脸色铁青，指着他的鼻子，手指都在发抖。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
"爸。"裴晏决打断他，声音冷静得可怕，"法律已经通过了，同性可以结婚。"
"那都是放屁！"裴振鸿怒吼，"你休想！裴家丢不起这个人！"
裴晏决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暴怒的脸，和母亲苍白的指尖。
他突然觉得可笑。
原来在父母眼里，他的性向只是"丢人"。
原来他们宁愿他骗婚，也不愿意接受真实的他。
"爸，"裴晏决轻声道，"您要打就打吧。"
他站直身体，眼神平静地看向裴振鸿。
"但就算您打死我，我也改不了。"
裴振鸿的瞳孔猛地收缩，下一秒，他的巴掌已经扇了过来。
裴晏决的脸偏到一边，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他没躲，也没求饶，只是缓缓转回头，看向父亲。
"够了吗？"
裴振鸿的手僵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
他在怕。
怕裴家可能会沦为笑柄。
裴晏决扯了扯嘴角，没动。
"妈，您是不是也想说。"
"这件事以后再说？"
沈明仪的指尖微微收紧。
裴晏决笑了。
"好。"
他转身往楼上走，背影挺拔，仿佛刚才那一脚和那一巴掌，都没能让他弯下脊梁。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腹部疼得几乎站不直，嘴角的血腥味让他想吐。
而最疼的，是心脏。
在父母眼里，他连被爱的资格都没有。
只因为他喜欢男人。
……
裴晏决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腹部。
那里早已没有伤痕，但记忆里的疼痛却仿佛从未消失。裴晏决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收回思绪。
手机屏幕亮起，是苏雯发来的消息。
-裴总，林顾问还在办公室。
裴晏决的眉头微皱。
他明明发了消息让林拾微早点回去休息。
-他还在加班？
-是的，他说要把蔚蓝项目的收尾工作做完。
裴晏决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随即拿起西装外套，大步走出办公室。
林拾微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
他已经连续工作了近20个小时，太阳穴突突地跳，视线也有些模糊。
但他不敢停。
一停下来，他的大脑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今天会议上裴振鸿的眼神，像极了他第一次跟裴晏决回裴家，裴振鸿和沈明仪鄙夷的眼神。
林拾微的指尖微微发抖，他没法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