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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出差 ...

  •   第二天清晨,陈郁沉默地收拾着行李。他将衣物一件件叠好,动作机械而精准。陈景煜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突然发现弟弟的行李箱里还塞着一个纸袋,应该是昨天他去照相馆打印的照片。

      “我送你。”陈景煜接过行李箱时,指尖不经意擦过陈郁的手背,凉得他心头一颤。

      车上弥漫着难言的沉默。陈郁突然开口:“为什么想让我住宿?”声音很轻,却像把刀子划开凝固的空气。

      陈景煜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学校要求呗。”他故作轻松地说,“而且离家这么近,你想回来随时打电话。”

      陈郁转过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一会帮我拿一下东西吧,我一个人拿不过来。”

      “行。”陈景煜答应得干脆,心里却想起昨晚那份省外的合同。那块地的开发价值很高,但可能要驻场半年。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陈郁的侧脸——少年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旧伤疤,那是前世留下的习惯性动作。

      红灯亮起,陈景煜踩下刹车。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岔路口: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商业机会,一边是这个重生后依然让他捉摸不透的弟弟。

      “其实...”陈景煜刚要开口,手机突然响起。是郑鞍发来的消息,说对方公司要求今天必须给出答复。他烦躁地锁了屏,转头却发现陈郁已经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绿灯亮起,陈景煜缓缓踩下油门。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阳光很好的早晨,他背着生病的陈郁去医院。那时候他们一无所有,但他至少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

      车子缓缓停在校门口,陈郁睁开眼,透过车窗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他们三三两两地走着,笑声隔着玻璃传进来,模糊却鲜活。陈郁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手腕,上面淡色的疤痕像是一条分界线,将他与这些朝气蓬勃的同龄人隔开。

      陈景煜从后备箱取出行李,箱子不重,但他执意要送进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走着走着,陈景煜侧目看向身旁的陈郁。少年的侧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小的阴影,整个人像是一幅被雨水晕染过的水墨画,安静得近乎虚幻。

      这一刻,陈景煜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哀。他们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是这个世界上最该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可现在却像是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那道门不厚,他甚至能听到门后陈郁的呼吸声,可就是找不到打开的方式。

      就像无数个夜晚,陈郁静静站在他的房门外,他屏息凝神地守在门内,明明只有一板之隔,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到了。”陈郁突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的宿舍楼。

      陈景煜点点头,把行李箱递过去。两人的指尖在拉杆上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像是怕被对方烫到一般。

      “有事打电话。”陈景煜说,声音干涩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陈郁“嗯”了一声,转身走向宿舍楼。他的背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单薄得像是一张纸,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现在他们之间,依然隔着那不到一臂的距离,却好像怎么也跨不过去了。

      陶潘早就趴在宿舍窗口看见了陈郁,目光却落在他身旁那个陌生男人身上,心里直犯嘀咕。等陈郁一推门进来,他立刻蹿过去,胳膊往人肩上一搭,笑嘻嘻地凑近问:“郁哥,刚才送你来的那位是谁啊?家里人啊?”

      陈郁没急着回答,把行李箱往自己床铺边一放,抬头时正对上谭一的视线。他敷衍地“嗯”了一声,随即眉头一皱,抬手把陶潘的胳膊拍开,语气冷淡:“再乱搭,手给你卸了。”

      “别别别,我错了!”陶潘立马举手投降,顺势往旁边的铁梯子上一靠,嬉皮笑脸地晃了晃手里的练习册,“郁哥,我昨晚突然开窍,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这不,连夜买了两本习题,你给指点指点?”

      陈郁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一个字:你?

      陶潘:“……”

      宿舍是四人间,还空着一张床,看样子最后一位室友还没到。

      谭一原本站在一旁,正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试图让自己彻底沦为背景板。然而陶潘那张嘴向来不饶人,目光一转,火力立刻调转方向,胳膊一伸就勾住了谭一的肩膀,凑近道:“诶兄弟,你就是昨天新来的转学生吧?我第一眼就觉得你和郁哥长得有点像——你俩该不会是什么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

      他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谭一,忽然惊讶地“嚯”了一声:“等等,你多高啊?怎么感觉比我还高点儿?”不等谭一回答,他又盯上了对方鼻梁上的眼镜,伸手就要去碰镜框,
      “还戴眼镜?近视多少度啊?平时打球方便吗?”

      谭一被他连珠炮似的问题轰得微微后仰,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一时竟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这副眼镜其实没度数,纯粹是谭一用来降低存在感的伪装道具——可惜在陶潘面前,显然毫无作用。

      “陶潘同学。”谭一忽然开口,嗓音不高,却莫名让陶潘下意识站直了,像是被老师点名似的,乖乖应了声:“诶。”

      谭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道:“我不是下一秒就会死,你可以一个一个问。”

      陶潘一愣,随即咧嘴笑了:“哦——那你一个一个答?”

      谭一彻底放弃和这位大仙交流,干脆利落地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另一边,陈郁三下五除二地整理好背包,抬脚就往门外走。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陶潘一把拽住。他不耐烦地回头,却见陶潘手忙脚乱地抓起外套,腋下还夹着那两本练习册,风风火火地跟上来:“走走走!”

      跑出两步,陶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冲谭一喊:“兄弟!快迟到了,我俩先撤了啊!”话音未落,这不怕死的家伙就拽着陈郁狂奔起来。

      陈郁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踉跄,莫名其妙就跟着跑了起来。清晨的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吹乱了他的刘海。他闻到风中混合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莫名让人想起小时候放学后撒欢奔跑的时光。

      等冲到教室门口,陈郁才猛然回神。他喘着气看向陶潘,只见对方正龇牙咧嘴地扒拉着自己乱成鸟窝的头发,嘴里还嘟嘟囔囔:“早知道就早点出门了,这头发都快打成中国结了......”

      “噗。”

      陶潘听见这声轻笑,还以为是哪个损友在嘲笑自己,正要怼回去,一抬头却看见陈郁肩膀微微发抖,正低着头憋笑。晨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打在陈郁侧脸上,被风吹乱的碎发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那股子平时生人勿近的阴郁气质荡然无存。

      陶潘直接看呆了。他从来没见过陈郁这样笑——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真真切切被逗乐的模样。他的手僵在半空,连头发都忘了整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陈郁,活像见了什么世界奇观。

      教室里嘈杂的人声渐渐将陶潘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陈郁真的在笑,而且笑得肩膀直抖,眼角都微微弯了起来。

      “郁哥,你……”陶潘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先震惊还是先得意。

      陈郁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别过脸去。但陶潘眼尖地发现,他的耳尖似乎有点发红。

      “哇!郁哥你居然会笑!”陶潘顿时来劲了,凑近一步,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盯着陈郁看,“我还以为你面部神经坏死呢!原来你也会被逗乐啊?”

      陈郁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伸手一把推开陶潘的脸:“闭嘴。”

      “我不!”陶潘灵活地躲开,笑嘻嘻地掏出手机,“不行,这历史性的一刻必须记录下来!来,郁哥,看镜头——”

      “你敢。”陈郁眼神一冷,伸手就要去抢手机。

      两人正闹着,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谭一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本英语书,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的目光在陈郁和陶潘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陶潘乱糟糟的头发上,扶了把眼镜:“……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陶潘立刻转身,兴冲冲地就要跟谭一分享刚才的见闻:“我跟你说,郁哥他居然——”

      话没说完,他就被陈郁一把捂住嘴拖了回去。陈郁面无表情地对着谭一点点头:“没什么,他疯了。”

      谭一看了看挣扎的陶潘,又看了看明显在掩饰什么的陈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出来了。”

      或许是陈郁难得一见的鲜活模样太过反常,原本嘈杂的教室竟诡异地安静了一瞬。几个离得近的同学瞪大了眼睛,活像见了鬼。

      “卧槽......”后排一个男生捅了捅同桌,“陈郁刚才是不是笑了?我特么没眼花吧?”

      “何止笑了,”同桌咂咂嘴,压低声音,“还跟陶潘打闹呢——这还是那个'生人勿近'的陈郁?”

      斜前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闻言回头,盯着陈郁被风吹乱的刘海和尚未褪尽笑意的眼角看了两秒,突然感慨:“艹,长得真特么帅,老子一个男的都自愧不如...”

      “你可拉倒吧。”旁边扎马尾的女生立刻翻了个白眼,手里的圆珠笔往男生桌上一敲,“人家那是天生丽质,你顶多算个天生励志——麻烦有点自知之明好吗?”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憋笑的“噗嗤”声。陈郁显然听到了这些议论,他微微蹙眉,抬手将额前凌乱的碎发往后一捋,这个随性的动作让他整个人都透着股难得的少年气。

      “哎郁哥别走啊!”陶潘揉着被勒红的脖子嚷嚷,“他们夸你帅呢,这不值得再笑一个?”

      陈郁脚步一顿,侧过脸瞥了陶潘一眼。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精致的轮廓线。

      “再吵换同桌。”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

      陶潘马上闭了嘴,小鸡啄米地点头:“好好好。”

      ——

      窗外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密的光带,落在陈景煜手中的合同上。钢笔在指尖转了两圈,最终被搁置在文件旁。

      郑鞍站在办公桌侧前方,目光在老板微蹙的眉间停留片刻。“陈总,其实宋经理那边...”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要不让小少爷去宋经理那里住两天?”

      “他最近连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陈景煜揉了揉太阳穴。宋谦自从和白荷经历上次那回事后,请假条就没断过。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郑鞍看着老板无意识摩挲手机的动作,突然福至心灵:“小少爷现在住校,一周也回不来一次。这次出差顺利的话,说不定您回来时他都没发现。”

      陈景煜的手指顿住了。落地窗外,一片梧桐叶正打着旋儿往下坠。

      “您知道的,”郑鞍轻声补充,“小少爷最讨厌被当成需要特殊照顾的孩子。”

      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某个锁扣。陈景煜拿起手机,却在拨号前迟疑了——申彩云的号码在通讯录里静静躺着。
      电话接通得很快。

      “景煜?”申彩云的声音带着些许诧异。

      “申姐。”这个称呼让陈景煜喉结滚动了下,“我想请您...”

      等他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你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那孩子比你想象的更敏感。”申彩云顿了顿,“上次你出差,他每天都会在玄关的日历上画记号。”

      陈景煜呼吸一滞。他想起重生前那个总是沉默的少年,想起玄关处那些被刻意忽视的铅笔痕迹。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我知道了。”他挂断电话,转头对郑鞍说:“把航班改到明天。”

      郑鞍愣了一下:“可是今天下午...”

      “来得及。”陈景煜拿起外套,“我先回趟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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