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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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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恕踏入明昼科技大楼时，恰是正午过后温度最高的时候。太阳直射，玻璃幕墙外，七月的阳光被切割成锐利的几何图形，投射在大理石地面上。
但是大楼里冷气开得很足，西装衬衣的布料贴着他的后背，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恕作为业内最年轻的金牌保荐人，他负责的IPO项目从无败绩，每次都能在交易所审核员的无情问询下顺利过会，但这次——甲方是近两年发展势头最猛的AI新贵，在创造业界神话的同时也拥有数不清的争议。
当业界知道明昼科技有上市打算的瞬间，就有无数券商投行向其抛出了橄榄枝，挤破头想要成为这颗新星的保荐方，无所谓成功与否，承揽到这个项目就意味着一笔不菲的收入。林恕不清楚自己的老板是如何拿下这个项目的，但高层既然让他来负责，他就要保证这个项目IPO成功，这是他的职业信条。
助理前一天晚上把项目组写好的尽调报告发给他，由于整体框架都是他亲自定的，所以只需要熟悉一下报告细节和其中的数据，就足以应对第一次见客会议。
这一流程他游刃有余，但是报告里总裁的名字让他在看见的时候呼吸一滞。
[段临辰]
五年了，这个名字依然像一行无法定位的错误代码，猝不及防又轻而易举地破坏他精心维护的运行程序，而且不能修复。这种感觉让他感到烦躁。
林恕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项目企划书的边缘，电梯镜面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他抬手松了松领带，仿佛这样就能松开胸腔里那团莫名的滞涩。
手机震动两下，助理发来催促的消息：「林哥，明昼的段总刚结束上一个会议，已经在等了。」
他盯着那个称呼看了两秒，回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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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是全透明的智能玻璃设计，林恕站在门外时，里面的人尚未察觉他的到来。
段临辰背对着门，站在落地窗前，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动，正在调整全息投影里的数据模型。他比五年前更高了，肩线将深灰色西装撑出凌厉的弧度，后颈处短发修剪得极短，露出清晰的后颈线。
这背影熟悉而又陌生，仿佛刻在记忆深处，但又实实在在五年未见了，林恕的喉咙微微发紧。
门滑开时，段临辰微微侧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在扫描一件精密仪器。他的五官硬朗锐利，眼窝较常人更深，眉骨在顶灯下投出一片阴影，显得目光深不见底，由于在思考而薄唇微抿。
他五年前只有轻度近视，平常是不戴眼镜的，林恕不自觉地回想，但被对方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
“林顾问。”他开口，声音低沉，几乎不带任何起伏，“准时开始吧。”
“段总。”林恕点头，强迫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对方鼻梁上，却避免了直视对方的眼睛，害怕看见熟悉的瞳孔里尽是陌生的情绪，“项目组已经完成项目前期的初步尽调，这是报告。”
他递出平板，段临辰接过时，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林恕立刻收回手，指节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段临辰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接过平板点了下头。
林恕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又飞快地抿了下嘴，转身自然地坐在了会议桌旁。
会议开始得公事公办。
段临辰的团队清一色是年轻的技术骨干，提问犀利，对报告里财务模型的许多细节提出了疑问。林恕一一应对，语速平稳，偶尔在平板上调出补充数据。
通过半个下午会议，甲方团队的专家们基本都认可了这次项目的投行方负责人，在对于公司财务问题的讨论中频频点头。
这基本上奠定了后续调查顺利开展的基础，林恕在心里舒了口气。这份报告是他带着整个项目组加班一周赶出来的，他在和甲方的第一次会议中一般都能看出公司领导层的风格，是否好沟通，以及是否愿意配合尽职调查。所以他总是尽量展示他们专业的一面，以取得客户的信任，实现IPO项目中的双赢。
段景辰一直沉默地看着报告，他的团队坐在身侧，但没人察觉他握平板的力道很重，修长的指节微微发白。
“林顾问。”段临辰突然抬头，冰冷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团队，最后落在林恕身上，“你的尽调报告，核心章节的分析差强人意。”
段临辰一下午没有提问，一开口就是挑毛病的语气，旁边的团队都露出尴尬的表情，不知道段大少爷又抽哪门子风，况且人家报告整体也挺好的，人又专业靠谱，第一次会议本来氛围其乐融融，直到他们老板一开口突然剑拔弩张起来。
“段总具体指哪个部分？”
“第三章，关于公司核心技术竞争力的分析。”
“这部分受限于公司核心算法的机密性，现在只是初步分析，后续将根据商讨的披露范围修改报告内容。”
段临辰旁边的高管点头认可，正要开口接话，又被自家老板打断。
“缺乏专业理解，贵司怎么合理估值？”
“关于明昼的核心算法估值，”林恕翻到技术章节，“我们目前以相对估值法为主，参考了同类AI公司的专利组合，但明昼的‘神经拟态架构’有显著差异——”
他停顿了一下，因为段临辰突然抬眼看他，目光好像有了一点温度，但又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情绪。
“差异在哪？”段临辰问。
林恕的指尖在屏幕上放大一段代码逻辑示意图：“这里，联邦学习的优化方式。”他的声音很稳，但心跳却不受控地加快，“传统方法是同步更新，但贵司采用了异步梯度聚合，这能减少数据延迟，但会增加模型偏差。”
林恕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报告内容上，但余光仍然捕捉到段临辰解开了西装扣子，然后去卷袖口——那是他焦躁时的小动作，和五年前在学生时期一模一样。
研二那年的夏天，天气和今天一样燥热，林恕和段临辰在实验室熬到凌晨两点，调试一个效果死活达不到要求的模型。当时他们一起跟导师做项目，临近交付模型却达不到预期效果。
段临辰也是这样，先是松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然后卷起袖口，最后干脆把笔一扔，拽着他的手腕说：“走，不调了，出去透气。”
那天夜里，他们在无人的操场散步，聊着彼此最隐秘的心事，对课题的压力，对学术的憧憬，和对未来的规划。
云层被风吹散，玉盘般的明月高悬于夜空，照亮了林恕脸上温柔的笑意，他的五官精致却不秀气，一双桃花眼盛着月光，波光粼粼地望向段临辰。
于是他停下脚步，伸手抚上了那眼尾。然后他们接吻，蝉鸣声震耳欲聋。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林顾问？”段临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段临辰用指节叩了叩桌面，声音比AI合成的更不带感情，“继续。”
记忆里炽热的吻和现实中冰冷的声音形成强烈的对比，刺激着他的大脑，不知道是哪一步的计算错误不断运行累加，才造成了今天这样大的偏差。
“以上是对于核心算法估值问题的解释。”林恕闭上眼晃了晃头，好像要清空某些涌上来的回忆。“估值问题需要综合考虑绝对估值和相对估值，后续还需要贵司配合提供更多技术细节来调整模型。”
林恕突然语气严肃，不像刚才那般温柔平和，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凌厉起来，也没等人回答就继续说：“段总，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你们搞技术的还是要相信我们投行的财务估值水平。”
“希望林顾问不要辜负我们的信任。”段临辰没有继续反问。
旁边的技术团队也都松了口气，生怕第一次会议就被老板搞得不欢而散。团队为首的人赶紧附和道：“好的，林总后续需要什么技术细节随时与我们沟通对接哈。”
林恕向那人点头示意，然后直接翻到下一页：“接下来是市场分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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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时已是黄昏。段临辰低头向助理吩咐了几句，助理就先离开了会议室。
门再次被推开，林恕修长的手指正按在太阳穴上，几个小时专注的会议让他头痛欲裂，助理适时送来一杯咖啡，他接过喝了一口，微微一怔——燕麦拿铁，温热不加糖，加了一勺肉桂粉。
是他最爱的口味，研究生时做课题，他习惯先拐去楼下咖啡店买一杯，拎着来实验室，美其名曰哄自己干活，还能缓解长时间高强度动脑的疲惫。等后来他和段临辰每天都一起去实验室，他也拉着人去咖啡店，买两杯一样的燕麦拿铁分他一杯，想让他也尝尝自己独家配方的美味，但是段临辰坚持认为不如普通冰美式好喝，于是他渐渐放弃了向别人推荐这一搭配。
却是没想到会在此时恰好喝到，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会议室里的人。段临辰正在和CTO低声交谈，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任何端倪，显然是彻底打算装作和自己不认识；助理在整理桌子上的文件，看上去也不像认识他的样子。
“段总对尽调报告还有疑问吗？”林恕收起平板，走上前主动问道。
段临辰转向他，取下金丝眼镜塞到西装口袋里，目光深不见底：“初步问题我列出来直接发到你的邮箱，后天进行第二轮会议。”
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林恕点头，转身时段临辰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关于明昼核心技术的理解还不错。”
他脚步一顿，向后摆了摆手，没有回头地走进电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