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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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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彩彻挑了挑眉毛。
云佳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依旧淤青的左手虎口。
“哦。”云佳麟说,“忘了让你收拾行李。”
昨天金彩彻顺手捞了个蛇皮袋就(被抱)走了,没来得及带书也是合情合理。
云佳麟低下头,默默把英语书推到了三八线以左。
金彩彻的课桌上,“□□犯之子滚出一队”九个沾着中性笔油墨的新刻痕被英语书牢牢挡住。
二队的人球打得不怎么样,“老子反//动儿混蛋”那一套倒是搞得很溜。
窗外的缠枝一下一下戳着纱窗,金彩彻看向窗外的一轮白日,阳光掩映间,仿佛有泪光闪烁。
门外突然灌进一股强劲有力的冷空气,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嗡嗡的唠嗑声中格外贯耳,走进来一个鬓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女。
岁月还纵容她留下几分秀色,而时间给这个女人带来的,更多是威严。
金彩彻愣眉愣眼地看了好半天,良久听到一片沉寂中,前座的王开澜一声铿锵有力的卧槽。
他这才能真的确定来者是谁。
“卧槽这不是老钱吗!!金彩彻你抬头看看啊!”
王开澜突然转过身来狂拍桌子,金彩彻此时正浸着个脑袋,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
讲台上的那位却在此时发话了。
她今天用了双倍发胶,锋利的鬓角甚至映出一种铁马金戈的寒芒。
“最后一排靠窗的同学不用躲了,”她优雅地摆弄了一下桌上的粉笔头,“我是你们的新带班老师钱美玉。”
真是活日了鬼了。
秦教练请来的带班老师不是别人,正是一线教师、金彩彻与王开澜二小友的前班主任、矿六中学的灭绝师太,钱美玉女士。
“老钱在编教师,在外面补课不会被罚钱吗?”王开澜压低声音,用气声对金彩彻说道。
“给市乒乓球队出来上课算正规人事调动,”钱美玉微笑着看向王开澜,粉笔在她指尖转出残影,“不会罚钱,谢谢关心。”
王开澜差点被冷汗洗脱妆。
金彩彻盯着讲台上那摞教案,最上方露出的半截成绩单边缘已经卷曲。
还在矿六中学时,他打完上次比赛成绩一落千丈,钱美玉把他叫到办公室,让他把撕碎的卷子一片片粘好。
叫他留家长的电话号,他填了从云佳麟□□炫舞登陆页面抄来的手机号。
恩念故人,不我遐弃。
钱美玉的发胶飒飒反着寒光,如同一面照妖镜,让座中一干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某些同学最好记住,这里不是矿六后门的菜市场。”钱美玉朗声道,“都别给我摆出一副死乞白赖五脊六兽的死样儿。”
某些同学知道这是在说自己,无奈耸肩。
“也希望其他同学能明白,”钱美玉继续说,“我不会像你原来的老师那样,因为你走特长生就不管你。”
简而言之,老娘来这就是为了管你们。
老钱一向很有一视同仁有教无类的精神。
矿六本来就是数字中学里最烂的那一批,钱美玉教的又是最破的大破班,班里不是特长生就是社会人,气走了三个班主任,钱美玉一来,有一个算一个,除了金彩彻,全老实了。
钱美玉看自习时能搞奇袭,抓逃学时会打巷战,遇上金彩彻这种硬骨头还能搞持久战,着实有大将之风。
果不其然,一整个下午,钱美玉都坚持坐班。
“大家站到走廊里,先排座位。”不顾各位同学的不良反应,钱美玉昂首挺胸地向门外一指。
铁质凳子腿刮擦地板的声浪中,金彩彻无债一身轻地站了起来。
他刚要伸手去够窗台上的矿泉水瓶,腕骨突然被冰凉的手指扣住。
起风了,窗外绵延的缠枝一下下戳着纱窗,云佳麟塞给他一个纸条。
上面正楷大书四个字:
【在一起吧。】
金彩彻:“?”
云佳麟握纸条的手还是那只被他咬得青紫一片的左手,金彩彻这才没气得干脆撕掉。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云佳麟在报复昨天那个“说话别那么大歧义”的玩笑。
窗外的玉兰花开了,春风过堂,把纸条吹得微微抖动,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金彩彻一瞬恍惚,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无语地抓起纸条,一把塞进了口袋里:“想坐一起就快走!”
金彩彻不屑地看了看身前人红透的耳垂,心道云佳麟此人真是玩不起,自己爱脸红还要说怪话。
走廊的瓷砖亮堂堂,风吹得格外动情。
"你俩,"钱美玉的教鞭突然点在云佳麟肩头,"第一排靠门。"
——跟一开始金彩彻选的位置正好一个大对角,感情把他俩当石狮子使。
王开澜被远远排在第三排靠窗,与金彩彻相隔千里,想必是钱美玉故意把这两个忝列门墙的玩意儿支开,省得他俩在市队小课堂再兴风作浪。
金彩彻施施然落座,撇着嘴心道,操蛋的青春啊!
最后一节数学课秦教练进来宣布,晚训暂时先和附中学生一起跑操,区别在于人家跑五个内圈,球队跑二十个外圈。
才跑到第三圈,金彩彻扯过云佳麟就跑。
“人家学生逃跑操都回去学习,”云佳麟冷眼看着金彩彻,“咱俩出来干什么?”
金彩彻推开体育馆大门,哼道:“上午没打够,找个球桌继续。”
“你有瘾啊?”
打开门,附中的体育馆居然有两大堆观众席,其间不乏情侣热乎乎地挨坐在一起背书。
“谈恋爱还出来背书啊。”金彩彻小声嘟囔,“简直神经。”
金彩彻抬起手腕,手中握着一颗浑圆的小球。他熟练地将它抛起,却听到自己头顶一阵骚乱。
金彩彻抬起眼帘,忽然看见一个前额挑了一绺红毛的女生噌噌跑到最上排,用可以压过广播的声音大声喊道:“主任查早恋了!”
附中情侣立刻以光速分开,男生一边,女生一边,分列坐到观众席两侧,几十个脑袋同时浸到书本里。
偌大的地面上,一时间只剩下云佳麟和金彩彻两人。
“......要不咱俩也上去?”金彩彻若有所思道。
一分钟后,附中刘主任领着一群老师来巡视见习。
其中居然还有钱美玉。
金彩彻心道真是亡我之心不死,赶紧低头装不存在,又伸出一只手把云佳麟的脑袋给压了下去。
云佳麟的头发刺扎扎的,刮在手上有些痒。
钱美玉在第一排逡巡了半天,一抬眼。
真他妈的一眼万年。
钱美玉一眼就盯住了金彩彻。
“金彩彻你给我下来!”钱美玉噔噔噔跑上台阶,金彩彻刚想开溜,手却被云佳麟拉住了。
“你撒开!”
钱美玉狐疑地走到金彩彻面前,只见他和云佳麟一人手里拿着个乒乓球包,其上还印着广告商的广告词:“格物致知”。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钱美玉皱着眉头,“早恋了?跟谁?”
“跟云佳麟......”
金彩彻话说了一半,云佳麟突然伸手把他嘴捂上了。
汗湿的手掌与嘴唇相接触,说来男左女右,云佳麟的生命线姻缘线和事业线全摆在他嘴边了。
钱美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你说什么?”
金彩彻一把甩开云佳麟的手,“我和云佳麟出来练球!”
钱美玉明显松了口气。
金彩彻这才反应过来她理解成了什么,他嘴角抽了抽,道:“老师......思想真年轻。
“老师思想年不年轻不重要,”钱美玉哼道,“重要的是你还年轻,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输了一场比赛算什么?”
金彩彻低头不说话。
眼见钱美玉还要喋喋不休,云佳麟此时竟破天荒地开口了。
“对了,钱老师,今天……”
云佳麟伏到钱美玉耳边低语两句。
“有这种事?”钱美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金彩彻!”
金彩彻应声抬头,只见钱美玉眼里隐隐有不忍之色,道:“你先走吧。”
金彩彻十分讶异。
扎扎实实跑完二十圈,心脏好像豁了个大口子,呼嗬呼嗬漏风似的疼。
太久没跑了,虚的。金彩彻心道。
一下训,王开澜拉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赶赴夜场。
迫于经费,王开澜选择了一家挤在门市房二楼,看起来巴掌大的ktv。
这种小地方没有什么十八岁以下禁止入内的规矩,更何况王开澜一行人个个人高马大长得着急,一番装扮下来,更像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女。
ktv内光线昏暗,霓虹彩灯明明灭灭,金彩彻很轻易地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云佳麟却浑身都不太舒服。
“你说你也不是没穷过。”金彩彻开口讥讽道。
“你是真没富过。”云佳麟谨慎地低头说。
“……”
金彩彻仇富之心熊熊燃烧,顾及着这是王开澜的生日,才没跟云佳麟当场互殴起来。
“来来来,”王开澜豪放地一挥手,“点什么歌?”
男女一队顿时嘈杂一片,有说点《爱情买卖》的,有说点《国际歌》的,最终王开澜作为寿星,选择了一首江美琪的青春疼痛歌曲。
女歌手清越微哑的嗓音在烟雾缭绕的晦暗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金彩彻是那种在贫民窟住了那么多年都闻不惯烟味的人,一直拿手稍微拢着鼻子。
昏暗中,他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