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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暮色掌心与星河归途 ...
夏日的风,终于带走了最后一丝料峭的春意,却带不走高三教学楼里几乎凝成实质的凝重。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如同被无形的手疯狂撕扯的日历,义无反顾地向着那个鲜红的终点冲刺。六十天、五十天……数字越来越小,触目惊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个人都在咬牙坚持,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眼底布满血丝,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感。
宋暮秋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了题海的孤岛。除了必要的休息和与楚山青那短暂却如同充电般的眼神交汇或低语,他几乎断绝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书桌左上角,贴着那张他和楚山青共同写下“一起看海”的纸页,边角早已被无数次无意识的摩挲翻卷得毛糙不堪,纸面也染上了淡淡的铅笔灰,却依旧是他这片“孤岛”上最醒目、最坚硬的灯塔。楚山青也彻底收起了球场上的锋芒,连那颗最心爱的、陪伴他无数次跳跃投篮的篮球,也被安静地束之高阁,蒙上了一层薄灰。两人成了自习室熄灯后最后离开的身影。当整栋教学楼都陷入寂静的黑暗,空旷的教室里,常常只剩下他们共用一盏便携充电台灯发出的微弱却执着的光芒,暖黄的光晕小心翼翼地笼罩着两颗凑得很近的脑袋,映照着两张年轻脸庞上无法掩饰的疲惫,以及那深陷题海却依旧异常专注的眼神。
又是一个被试卷和公式塞满的漫长下午。窗外的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斜斜地打在宋暮秋摊开的数学模拟卷上,复杂的函数图像和密密麻麻的演算草稿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勒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道解析几何大题已经卡了他近二十分钟,辅助线画了又擦,草稿纸上布满了凌乱的线条和废弃的思路,烦躁和沮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接一浪地拍打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将他淹没。
胃部熟悉的、隐隐的抽痛感又泛了上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放下笔,指尖冰凉,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视线有些模糊地看向旁边。
楚山青正伏案疾书,侧脸线条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清晰专注。他似乎感应到了宋暮秋的视线,笔尖一顿,抬起头。那双总是锐利或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也盛满了熬夜留下的红血丝,但看向宋暮秋时,里面的关切和了然依旧清晰。
“不会做?”楚山青的声音带着长时间伏案后的微哑,却异常沉稳。
宋暮秋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只低低“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戳着那道顽固的几何题。
楚山青放下自己的笔,极其自然地抽走了宋暮秋面前那张让他陷入泥沼的卷子。他扫了一眼题目,没多说什么,只是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上面是他用笔迹清晰标注的几种经典辅助线作法和核心思路。他微微侧身靠过来,肩膀轻轻抵着宋暮秋的肩膀,带来一种无声的支撑感。温热的呼吸拂过宋暮秋的耳廓。
“看这里,”楚山青的指尖点向图形中一个容易被忽略的顶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引导意味,“别被它唬住,阿暮。本质是构造这个空间向量关系,从这里切入,把平面问题转化……” 他思路清晰,语言简洁,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点点剥离题目的伪装,露出核心的骨架。
宋暮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他的指点重新审视。当那堵塞的思路终于被凿开一道缝隙。
楚山青看着他神采重现的侧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眼底的疲惫似乎也被这小小的攻克驱散了些许。他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写完,然后才低声说:“起来活动下?坐太久了。”
宋暮秋这才感觉到全身的僵硬和眼睛的酸涩。他看了看窗外,暮色正悄然四合,远处操场的轮廓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空旷而诱人。他点点头:“好。”
走出憋闷的教学楼,暮春傍晚温润的空气带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涌入肺腑,像一剂温柔的强心针,驱散了脑中的混沌和身体的滞重。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柔和的橘粉,云朵的边缘镶着金边。喧闹了一天的校园此刻显得格外宁静,只有远处球场上隐约传来的拍球声和零星学生的交谈声。
两人默契地没有走向人多的篮球场,而是沿着跑道内侧的草坪边缘,慢慢踱步。脚下的塑胶跑道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踩上去带着微微的弹性。跑道外围高大的梧桐树新叶初绽,嫩绿的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筛下细碎的光斑。
紧绷的神经在行走中一点点松弛。宋暮秋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白日里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让他因长时间伏案而酸涩的眼睛都舒服了许多。他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楚山青。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挺拔的侧影,额前几缕碎发被微风拂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步伐沉稳,目光放得很远,似乎在眺望天际那最后一抹亮色,又似乎只是在纯粹地放空。
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般的平静感在两人之间流淌。没有交谈,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操场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和彼此均匀的呼吸。这片刻的宁静,在高考倒计时的巨大压力下,显得如此珍贵,如同沙漠中的绿洲。
走完小半圈,来到操场相对僻静的西北角,这里离教学楼和篮球场都有一段距离,只有几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投下浓重的阴影。四周安静得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模糊的市声。
楚山青的脚步慢了下来,最终停住。他转过身,正对着宋暮秋。暮色四合,光线变得朦胧,操场边缘的路灯尚未完全亮起,只有天边残余的微光映照着他深邃的轮廓。他插在裤兜里的手似乎动了动,目光沉沉地落在宋暮秋脸上,那眼神里有一种宋暮秋熟悉的、温柔却异常坚定的东西在涌动,如同平静海面下酝酿的暖流。
宋暮秋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安静地回望,清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期待。傍晚的风吹起他额前细软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楚山青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一直插在裤兜里的右手拿了出来。那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仪式感。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宋暮秋的眼睛,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吸进去。
然后,他朝宋暮秋的方向,微微摊开了手掌。掌心向上,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力量感,此刻却透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邀请。
楚山青的声音低沉下来,比平时更添了几分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暮春傍晚的宁静,每一个字都敲在宋暮秋的心尖上,“能牵个手么?男—朋—友—”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层层温柔却不容错辨的涟漪。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风声、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模糊的市声……所有背景音都潮水般退去。宋暮秋的呼吸瞬间屏住,瞳孔微微放大。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脏炸开,瞬间冲上脸颊和耳根,烧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腔里骤然失序的狂野心跳,咚咚咚,擂鼓般震耳欲聋。
男朋友。
这个在心底默念过无数次、在无人的天台依偎时低语过的称呼,第一次被楚山青如此清晰、如此坦荡地在校园里,在暮色笼罩的操场上,说了出来。不是“我们”,不是“一起”,而是直白地指向他——宋暮秋,是他的男朋友。
巨大的羞赧和一种被直球击中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试图掩盖眼底汹涌的情绪。脸颊烫得惊人,他甚至能感觉到耳垂都在充血。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微微发颤,泄露了内心的兵荒马乱。
操场上并非完全无人。远处跑道上还有零星夜跑的学生身影模糊地移动,更远的地方似乎有人看向这边。虽然距离不近,光线也暗,但宋暮秋仿佛能感觉到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像细小的针,刺在他滚烫的皮肤上。爷爷暴怒的咆哮、贾招娣恶意的哄笑、沈毅惋惜的评判……那些被刻意压在心底的声音碎片,此刻不合时宜地翻涌上来,让他的指尖更凉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想把手藏进校服袖子里,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干燥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令人心安的力道,轻轻地、却无比准确地覆上了他微凉而蜷缩的手指。
是楚山青的手。
那掌心滚烫的温度如同带着电流,瞬间从指尖窜入,顺着血脉一路奔涌,蛮横地驱散了宋暮秋指尖的冰凉和心底翻腾的寒意,直抵那颗狂跳的心脏。宋暮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闪,也没有抽回。
此刻,那带着力道的指腹,先是安抚性地、极其温柔地摩挲了一下宋暮秋微凉的手背,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别怕”。然后,他的手指坚定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一根根嵌入宋暮秋的指缝。
动作很慢,却异常坚决。
宋暮秋能清晰地感受到楚山青指节的形状,感受到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比自己高上几度的体温,还有那沉稳有力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透过紧密相贴的皮肤,熨帖着他自己失序的心跳。
终于,十指严丝合缝地交扣在一起。
楚山青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完全包裹住了宋暮秋稍显纤细的手,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全然包裹和守护的踏实感。那紧密相连的触感,像一道无形的桥梁,瞬间连通了两颗同样年轻而炽热的心脏。所有的羞赧、顾虑、外界可能的窥探,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掌心滚烫的温度和紧密的相扣隔绝开去。
宋暮秋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迎上楚山青的目光。
楚山青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渐浓的暮色里亮得惊人,像淬了星火的墨玉。里面没有戏谑,没有试探,只有一片坦荡得令人心悸的温柔、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及一种近乎失而复得般的珍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无声地诉说着满足和安心。
“害怕?”楚山青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紧紧锁住宋暮秋的眼睛,仿佛在确认他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宋暮秋的心被这声低问和那紧锁的目光烫了一下。他用力地、清晰地摇了摇头。脸颊依旧很热,心跳依旧很快,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方才的慌乱和羞怯已经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土而出的勇气和同样坚定的回应。他反手,更紧地回握住了楚山青的手,指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指骨坚硬的棱角。他微微仰起脸,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清晰:“不怕。”
暮色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安静的角落。路灯终于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在远处勾勒出跑道和草坪的轮廓,却吝啬地没有打扰这片被树影庇护的小天地。远处教学楼的灯火通明,隐约可见高三教室窗户里伏案的身影,像一个个被试卷围困的孤岛,提醒着他们即将到来的风暴。
但此刻,在这个暮春的操场角落,在昏昧的光线与静谧的树影交织出的短暂庇护里,只有他们紧扣的十指,掌心相贴处传递的滚烫温度和沉稳心跳,以及彼此眼中映出的、比任何灯火都更明亮的对方。
楚山青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如同投入阳光的碎钻,熠熠生辉。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紧了紧相握的手,用行动传递着更深的承诺。然后,他牵着宋暮秋,重新迈开脚步,沿着跑道内侧的阴影,慢慢地、稳稳地向前走去。
他们的影子在身后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在塑胶跑道上亲密地依偎着,融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少年们汗湿的额发和紧握的双手,仿佛连风都放轻了脚步,不忍打扰这份在巨大压力缝隙中偷得的、带着青涩勇气和滚烫誓言的宁静。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高考的号角即将吹响,但在彼此紧握的掌心温度里,在“男朋友”这三个字赋予的归属感中,他们仿佛拥有了对抗整个世界的锚点。这暮色中的十指相扣,是无声的宣言,是疲惫征途中的充电站,更是驶向那个名为“s大”的未来、那一片属于他们星海的第一艘,也是最坚固的小小船帆。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在操场边缘的阴影里,绕着跑道走了一圈又一圈。没有刻意的言语,只有脚步落在塑胶地面上的轻微回响,和彼此均匀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紧绷的神经在夜风和紧密相连的掌心温度中,一点点舒展开来。
“累不累?”走了一会儿,楚山青低声问,拇指指腹无意识地在宋暮秋的手背关节上轻轻摩挲着,带来细微的痒意。
宋暮秋摇摇头,侧头看他,眼底映着远处路灯的微光:“不累。比在教室里舒服。”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放松后的柔软。掌心相贴处传来的温度,像源源不断的暖流,驱散了做题带来的冰冷和烦躁。
“嗯,”楚山青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教学楼灯火通明的窗户上,那里像一个个被试卷淹没的孤岛,“再坚持一下,阿暮。等到了s大,我们就能天天看海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笃定的向往,仿佛那片蔚蓝的海岸线已经触手可及,是他们疲惫灵魂共同的归宿。
“天天看海……”宋暮秋轻声重复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勾勒出那样的画面:不再是逼仄的教室和雪白的试卷,而是无垠的蓝色,海风咸湿的气息,还有身边这个人……光是想象,心口就涌起一阵暖意和酸涩交织的悸动。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惊讶和戏谑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哇哦!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人,原来躲在这里‘劳逸结合’呢!”
李瑶像只轻盈的蝴蝶,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目光精准地落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那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发现“大新闻”的兴奋和毫不掩饰的祝福。
宋暮秋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抽回手,脸颊瞬间爆红,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但楚山青的手却像铁钳一样,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地握住了他,甚至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将两人相扣的手微微抬起,坦然地迎向李瑶的目光。
“是啊,劳逸结合。李‘红娘’有何指教?”楚山青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惯常的调侃,眼神却坦荡无比,没有丝毫躲闪。他甚至还故意晃了晃两人紧握的手。
“指教不敢当!”李瑶笑嘻嘻地走近,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啧啧有声,“就是觉得这画面太养眼了,必须近距离欣赏一下!宋暮秋同学,脸皮还是这么薄啊?”她揶揄地看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宋暮秋,然后又看向楚山青,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楚大帅哥,够可以啊,这光明正大的劲儿!佩服佩服!”
“少贫了。”楚山青笑骂一句,但眼底的笑意是真实的。李瑶的善意和打趣,像一阵带着花香的风,吹散了刚才那一瞬间被窥探的紧张。“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们了?”李瑶撇撇嘴,随即正色道,“不过还真有点小事。沈老师让通知,明天下午最后两节自习改成心理疏导讲座,说是给大家减减压。记得去阶梯教室。”她说着,目光又在两人牵着的手上溜了一圈,笑容重新变得狡黠,“我看你们俩这减压方式就挺有效的嘛!比听讲座管用多了!走了走了,不打扰你们‘疏导’了!”说完,她像来时一样,脚步轻快地跑开了,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宋暮秋脸上的热度还没完全褪去,他有些懊恼地瞪了楚山青一眼,小声嘟囔:“啧。都怪你……被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楚山青浑不在意,反而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指腹轻轻刮过他的手心,“李瑶又不是外人。她巴不得我们好。”他顿了顿,看着宋暮秋依旧泛红的耳尖,声音放得更柔,“而且,牵我男朋友的手,天经地义,有什么好怕的?”
“男朋友”三个字再次被他清晰地吐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占有和珍视,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宋暮秋的心尖,刚刚平复的心跳又有些失序。他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再反驳,只是低着头,任由楚山青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只是那回握的力道,也悄然加重了几分。
李瑶的出现像一个小插曲,短暂地打破了宁静,却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轻松。她坦然的接受和善意的调侃,像一剂微小的强心针,让宋暮秋心底那点因“公开”而生的忐忑又消散了一些。至少,在这个小小的、接纳他们的圈子里,他们是安全的。
夜色渐深,晚自习的预备铃声遥遥传来,像一声温柔的催促。操场上的人更少了,路灯的光晕在空旷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回去吧?”楚山青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宋暮秋。虽然不舍得这片难得的宁静和掌心的温度,但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还在课桌上等着他们。
“嗯。”宋暮秋点点头,指尖在楚山青掌心留恋地蜷缩了一下,才慢慢松开。
松开手的瞬间,晚风拂过骤然空落的手心,带来一丝微凉的不适感。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宋暮秋下意识地将那只被握得温热的手收进校服袖子里,仿佛要留住那残留的温度。
他们并肩往回走,刚踏上通往教学楼的台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从阴影里传了出来:“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班的‘模范情侣’吗?操场遛弯儿回来啦?这‘逸’结合得挺到位啊?”
贾招娣抱着胳膊,斜倚在楼梯拐角的阴影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在楚山青和宋暮秋之间来回扫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平时跟他厮混的精神小妹,也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宋暮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刚刚在操场上被李瑶打趣时残存的一点轻松瞬间消失无踪,一股熟悉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下意识地低下头,脚步微顿,想把自己缩起来。
楚山青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到那刺耳的声音,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楼梯走去。只是在经过贾招娣身边时,他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手,以一种迅捷而强势的姿态抬起,精准地、不容置疑地一把抓住了宋暮秋微凉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往自己身侧一带,牢牢地护在了自己身体与墙壁之间的安全区域。
那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保护欲和强烈的占有意味,快得让贾招娣都没反应过来。
楚山青这才停下脚步,侧过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光束,直直地钉在贾招娣脸上。他的下颌线绷紧,眼神锐利得像开了刃的刀,带着一种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警告。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仿佛在看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所有的轻蔑和不屑都写在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贾招娣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猛地一突,脸上的讥笑僵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面两个精神小妹也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楼梯间昏黄的灯光下,楚山青挺拔的身影像一堵沉默却坚不可摧的墙,将宋暮秋完全挡在了身后。
那无声的警告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僵持了不过两三秒,楚山青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紧了紧握着宋暮秋手腕的手,低声道:“走。”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他牵着宋暮秋,目不斜视地从贾招娣几人面前走过,步伐沉稳,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宋暮秋被他护在身侧,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和温度像一道坚固的屏障,隔绝了身后那几道如芒在背的恶意视线。他低着头,紧跟着楚山青的脚步,但这一次,脚步不再虚浮,心底的寒意被身边人传递过来的强大力量驱散了大半。
直到走上二楼,确认贾招娣他们没有跟上来,楚山青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他松开了宋暮秋的手腕,但手并未收回,而是极其自然地向下滑落,再次精准地握住了宋暮秋微凉的手,十指重新交扣在一起。
“别理煞笔。”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握着宋暮秋的手却传递着滚烫的温度和安抚的力量。
宋暮秋抬起头,看向楚山青线条冷硬的侧脸,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暖流。他用力回握了一下楚山青的手,轻轻“嗯”了一声。那些恶意的言语依旧刺耳,但此刻,身边这个人带来的安全感,远比那些伤害更真实、更有力。
回到教室,晚自习已经开始。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更加沉闷的气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音。白炽灯管冰冷的光线照亮了每一张疲惫而专注的脸庞。
宋暮秋刚坐下,就发现自己的笔袋下压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旁边已经摊开习题集的楚山青。对方似乎毫无所觉,正专注地演算着一道物理题,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沉静而锋利。
宋暮秋悄悄将纸条拢入手心,熟悉的纸张触感和上面隐约透出的力透纸背的棱角,让他几乎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他展开纸条,上面还是楚山青那放荡不羁的字迹,只有短短一行:
刚才那下,帅不帅?手还凉么?
一股暖流夹杂着笑意瞬间冲上心头,驱散了方才楼梯间遭遇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宋暮秋抿了抿唇,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冲动,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他拿起笔,在纸条下方空白处,认认真真地画了一个小小的、竖着大拇指的简笔小人,旁边还添了一颗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爱心。想了想,又在那行字后面,用娟秀的字迹添了一句:帅…不凉了,暖的
他飞快地将纸条折好,趁着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瞬间,轻轻推到了楚山青的桌角。
楚山青的笔尖顿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扫过纸条,随即面不改色地继续演算,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底瞬间亮起的光芒,泄露了他心底的愉悦。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用指尖夹起纸条,迅速收进了笔袋最里层,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如同藏起一颗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甜蜜糖果。
晚自习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淌。窗外,夜色已浓。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宋暮秋偶尔从题海中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楚山青。暖黄的台灯光晕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偶尔会微微蹙眉思考,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划过;有时又会因为解开一道难题而眉头舒展,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宋暮秋的心,就在这样无声的陪伴中,一点点沉静下来。那些倒计时的压力、爷爷的阴影、外界的窥探,仿佛都被隔绝在这方小小的、被灯光笼罩的书桌之外。他重新低下头,投入到眼前的公式和文字中,笔尖的沙沙声与旁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属于他们并肩作战的协奏曲。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操场上的温度,以及那只手传递过来的、磐石般的力量。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驱散了教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闷。同学们如释重负地收拾书包,桌椅碰撞声、交谈声、哈欠声瞬间充满了空间。
楚山青动作利落地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链“唰”地一声合拢。他站起身,极其自然地拎起宋暮秋放在桌角的画板挎包,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走吧。”他看向还在整理笔袋的宋暮秋,声音带着一丝晚自习后的疲惫,却依旧温和。
“嗯。”宋暮秋应了一声,拉上书包拉链。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室。
夜晚的空气带着春末特有的微凉和湿润,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校园里的路灯尽职地亮着,将林荫道照得光影斑驳。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着,或兴奋地讨论着题目,或疲惫地沉默赶路。
两人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小段礼貌的距离。楚山青一手拎着自己的书包,另一只手拎着宋暮秋的画板包,步伐沉稳。宋暮秋则抱着自己的书包,微垂着头,看着脚下被路灯拉长的、时近时远的影子。
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和周围同学的喧闹。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经过操场边那条通往宋暮秋家方向的岔路时,楚山青的脚步慢了下来。
“送你到路口?”他侧头问,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
宋暮秋摇摇头,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不用了,就到这里吧。你回去也还有不少题吧?”他想起楚山青桌上那摞厚厚的物理卷。
楚山青也没坚持,将画板包递给宋暮秋:“嗯。那你路上小心。”
宋暮秋接过画板包,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楚山青温热的手指,两人都有一瞬间的停顿。昏黄的路灯下,楚山青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宋暮秋脸上,那眼神里有未尽的担忧和无声的叮嘱。
“知道了。”宋暮秋低声应道,抱着画板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飞快地抬眼看了楚山青一眼,声音轻得像耳语,“你……也早点休息。”
“嗯。”楚山青应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抬手,极其自然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揉了揉宋暮秋柔软的发顶,动作快得仿佛只是拂过一片落叶。“快回去吧。”
那亲昵的动作和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宋暮秋耳根一热。他没再停留,抱着画板,转身朝着那条通往老旧小区的、灯光更加稀疏昏沉的小巷走去。直到走出十几步远,他才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楚山青还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昏黄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表情,但宋暮秋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如同一个沉默而坚定的灯塔,在他身后亮着。
一股暖流涌上心田,驱散了独自走向黑暗小巷的微末不安。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气,加快了脚步。
推开家门,迎接宋暮秋的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沉寂。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光线昏黄的小壁灯,爷爷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像是已经睡下了。
宋暮秋松了口气,又莫名地感到一丝沉重。他轻手轻脚地换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只想无声无息地溜回自己房间。
就在他快要走到自己房门口时,爷爷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咳得撕心裂肺,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刺耳。
宋暮秋的脚步猛地顿住了。他僵在原地,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那咳嗽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接着是几声粗重而艰难的喘息。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那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宋暮秋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手心微微出汗。他犹豫着,是该装作没听见直接回房,还是……他下意识地看向厨房的方向。
就在这时,爷爷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老人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穿着单薄的汗衫,枯瘦得像一截风干的树枝。他扶着门框,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扫视着,最终定格在僵立在客厅中央的宋暮秋身上。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灰败,额头上似乎还带着咳嗽憋出的虚汗。
祖孙俩在昏暗中沉默地对视着。空气沉重得几乎要凝滞。
爷爷的目光复杂地扫过宋暮秋怀里的画板包,又落回他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暴怒,却多了几分浑浊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几声含糊的咕噜声,最终化为一声更重的喘息。
宋暮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抱着画板包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等待着,等待那熟悉的、带着侮辱性的责骂,或者冰冷的质问。
然而,什么都没有。
爷爷只是深深地、疲惫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又仿佛什么都没看。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缓慢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暮年的沉重和一种说不出的萧索。他扶着门框,动作迟缓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回黑暗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一切。
客厅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宋暮秋一个人僵立在原地,怀里抱着冰冷的画板包。爷爷那沉重的叹息声和关门声,像两块冰冷的石头,沉沉地砸在他的心上,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他感到窒息和茫然。
没有鸡汤,没有纸条,只有那一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叹息。
宋暮秋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麻。他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客厅那令人窒息的沉寂。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爷爷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冰冷的网,将他紧紧包裹。那不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是一种彻底的、带着失望和疏离的冰冷。他想起楚山青在操场上紧握他手时的滚烫温度,想起他挡在自己身前时宽阔的背影,想起纸条上那个小小的、竖起拇指的小人和那颗歪歪扭扭的爱心……这些温暖的碎片,此刻却无法完全驱散心底那片因爷爷的叹息而弥漫开来的巨大寒意和孤独。
他不知道爷爷的沉默意味着什么,是彻底的放弃?还是某种更深沉的、他无法理解的痛苦?他和楚山青的未来,那片名为“s大”的星海,在爷爷这座沉默的大山面前,似乎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久久没有动弹。直到窗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清冷的光斑。他抬起头,望向书桌的方向。那里,楚山青送他的星空投影仪安静地躺着。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小小的投影仪,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塑料外壳很快被他的体温焐热。他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将房间彻底陷入黑暗。然后,他摸索着打开投影仪的开
“嗡……”
熟悉的细微启动声响起。刹那间,无数细小的、璀璨的光点旋转着投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形成一片迷你的、流动的旋转星云。幽蓝的光点像无数只微小的萤火虫,在黑暗中轻盈地飞舞、旋转,将小小的房间瞬间变成了一片微缩的宇宙。
这片人造的星云,虽然微弱,却固执地撕破了房间的黑暗,洒下温柔而梦幻的光芒。
宋暮秋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这片小小的、只属于他的星河。星云的光点落在他清澈却带着迷茫的瞳孔里,像投入了碎钻。楚山青在星空下郑重起誓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低沉而坚定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宇宙沉默,却以亿万星辰为我们作证……宋暮秋,我爱你……我会握紧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眼眶渐渐发热,视线变得模糊。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压了回去。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墙壁上流动的光点,仿佛能触摸到那片遥远的、真实的星河,触摸到那个在星河下向他许下永恒诺言的人。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操场上的温度。
他蜷起手指,将那份滚烫的触感紧紧攥住,仿佛攥住了对抗这无边寒夜和沉重沉默的唯一武器。
黑暗中,星云无声地旋转、流淌。少年仰望着这片人造的星河,孤独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那些细碎的光点落满全身。前路或许荆棘密布,暗夜漫长,但心底那束被誓言点燃的光,被掌心温度守护的火苗,正倔强地、微弱而坚定地燃烧着,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也固执地指向那片名为“s大”的、有海有光有他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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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在这方天地,告别束缚。风来就起舞,雨至便高歌,打破定义,共赴自由洒脱的文字旅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