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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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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来夜爬的不多，庄昭在坡上碰到六七个大学生模样结伴夜爬，个个朝气蓬勃，提着个音响放歌——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间的繁华——”
也许是看庄昭一个人太可怜，那几个大学生还和庄昭搭了几句话，庄昭尽量端出一副得体可靠的大人模样。
“哥你是干什么的？”
“写小说的。”
几个大学生向庄昭投来仰慕的眼神。
“好厉害啊！”
“是不是很挣？”
“你们查户口呢？”
“哈哈哈哈哈……”
庄昭摇摇头，笑了笑：“就够有口饭吃。”
到底不是一路人，走着走着庄昭又和他们走散了，这缘于双方的有意无意。
庄昭又遇到了情侣、姐妹、带着孩子来的父母。
同行一阵子，搭上几句话，又默契地走散。像是某种定律。
但庄昭心情很好。
他很久没有出门了。这么多年他总是待在家里创作自己的作品却屡屡碰壁，钻牛角尖地埋头写却一直写不出成绩。
他和那几个大学生一起听了歌；帮那对小情侣拍了合照；也驻足替一对姐妹指了方向；还给了那对夫妻的五岁小儿子一根棒棒糖。
庄昭和罗浮山那块“我们如此热爱罗浮山”的大招牌自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他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高，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冲镜头比了个耶，很容易就能从他眼睛里看出笑意。
庄昭把这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海拔高了之后，庄昭手机就没信号了，他把手机扔包里，拿着手电筒上山顶。
山顶的坡不算陡，但有些滑，修的路也不完善，庄昭拄着登山杖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处。冷风如刃，刮着庄昭的脸，庄昭转头，身旁却再没有人了。
庄昭又见到了大学生、情侣、姐妹，还有那一家人。
这就是……殊途同归、顶峰相见？
庄昭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李邶星，我不能再拥有你了。
我们爬的从来不是一座山。
庄昭看到了云海，看到了日出。
云海翻涌，日光一泄万顷，真的很漂亮、很壮观。
“那个……你没事吧？”
一个女孩给庄昭递了一张纸巾。
庄昭这时才发现自己哭了。
庄昭说：“没事，只是觉得日出很壮观，谢谢你。”
下山后庄昭到家倒头就睡，等起来时发现他爸妈在客厅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他爸是个古板的高中语文人民教师，庄昭小时候不喜欢他，因为他很严厉，但庄昭在文字上深受他爸的熏陶，可以说庄昭的文学梦是他爸种下的。
“庄昭。”
“你和……”
他爸没说完，他妈打断，把庄昭带到桌前，轻声道：“昭啊，先吃饭，吃了再聊。”
他妈横了一眼他爸，怪道：“别这样凶！没看我儿子都瘦了？”
“不务正业就算了，你深更半夜都不着家，怪不得……”
“得了得了！别说了！”
庄昭笑了笑，说：“爸……之前都是我不懂事。”
他爸这时倒真不说话了，庄昭开始不适应，他抬眼看他爸——庄同兴老头子，是真老了。
不止是他爸，还有他妈。
他爸妈什么时候白了头的？脸上的细纹爬了满脸。
他爸手背上已经长老人斑了，斑驳的棕色小斑这么刺目，让庄昭不敢多看。
也许是在庄昭不顾反对也要和男人在一起开始老的，也许是他爸安排他工作他却大发脾气开始老的，也许是他拒绝他妈总上门做饭也开始老的。
庄昭把饭一口气扒完。
“爸。”
“做什么？”他爸没好气道。
“我年初考了教资。”
他妈一怔：“小昭……”
庄昭笑着说：“您俩什么反应？找个安稳工作，不好吗？”
他爸忽然叹了口气，说：“你从小就犟，不乖不听话，叛逆得像我遭报应才得的这么个儿子。”
庄昭说：“您拐着弯骂我呢？”
“所以，你决定好了的话，我们说什么也没用了。”
庄昭一顿，点点头。
庄昭爸妈待了一会就离开了，庄昭坐回桌前开始码字。
庄昭不是职业枪手，只是实在养不活自己才会接代写这种活。如果不是没的选，有作家梦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这么干？
他总不能靠李邶星的钱活。
庄昭想：如果他现在十九岁，一定会把找他当枪手的作者骂得狗血淋头，但现在他快三十了，他只会打字说：谢谢老板信任。
除了代写，庄昭自己也有在写小说，但一直不温不火，不过讲故事嘛，总要讲完，只有一个听众也不能辜负了。
庄昭计划好了。
这本书完结他就封笔，去教小学生拼音，当个语文老师。庄昭学历还算漂亮，去个私立小学大概能勉强面试上。
“老庄，咱们不再劝了？”
庄父横眉哼了一声，“你不是护着不肯让我说吗？”
李淑容也怒了：“我是让你别骂我儿子！”
“从小骂！把我儿子骂成什么样了？”
“怎么骂不还是皮猴一样？”
李淑容冷哼。
庄同兴见妻子生气，放缓声音：“你看他的样子，劝不动的！”
李淑容道：“我是想给邶星个交待……”
“苦了那孩子。”庄同行道。
李淑容又不乐意了，道：“我儿子不苦了吗？！都苦啊！今天我听见他说考了教资，我心都要疼坏了。”
李淑容忽然想起那天李邶星给他们打电话，说他和庄昭分开了。
这么多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李邶星是好孩子，他们俩都知道，所以除刚开始两年，后来都有点来往。
李邶星逢年过节还会给他俩打电话送礼什么的，时间长了，态度自然软了。李淑容这两年都说服庄同兴就当多养个儿子算了，谁想他俩好了七年，突然就分开了。
他们今天来找庄昭，是想让他好好考虑，但见庄昭的样子，当父母的什么话也不忍多说多问了。
邶星的意思他们怎么不明白？他还想和庄昭好。但…唉……
李淑容给李邶星发了条消息：
邶星，阿姨今天见了庄昭，他和我们说他考了教资，他之前多不愿意做这些你也知道，我们不好再劝，有些事，可能就是变了吧。
你这些年的好叔叔阿姨都记着，好孩子，别伤心，有心人不散，世事不强求。叔叔阿姨祝你今后生活顺遂平安、事业蒸蒸日上。
李邶星收到消息时刚开完会。他回了一句：谢谢阿姨，祝您二老身体健康、诸事顺意。
官方、客套。
李邶星又点开庄昭那条朋友圈。
他笑得好开心，李邶星沉沉闭了闭眼，庄昭好久没笑得那么开心了。
可能只是不对他笑了。
二十出头的庄昭最爱笑了，坐在李邶星身旁什么也不干都能自个儿逗乐自个儿。当时庄昭逗他，招术层出不穷，李邶星不胜其烦。他以为是烦，现在想来，其实看到庄昭，他就有点忍不住的愉悦。
为这没来由的小愉悦而烦。稳定节奏的人生，出现了一个打破节奏的人，当然会害怕。
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约会时庄昭学着电视剧要壁咚他，结果被李邶星咚回去了，那时庄昭红着耳朵喊他星星，李邶星俯身亲他。
庄昭当年喜欢给他写情诗，又臭屁又真诚，那些手写的文字李邶星现在还没扔。
可惜现实不是诗歌，庄昭说喜欢他，又没说永远喜欢他。
庄昭笑得好累、对他好敷衍。曾经那么明媚的人和他在一块久了之后怎么成那样了？没了棱角，也没了…魅力。
李邶星想：自己呢？自己的喜欢剩多少？
瑞士某华乐公司的offer他为什么没藏好一点？如果藏好一点，庄昭可能不会提分开。
有意还是无意，说不清了。人都是自私的，他们为年少时的一句喜欢坚持得够久了，李邶星想。
可是，为什么那天他还要跑回去装作收拾行李，为什么要打给庄昭父母，现在，又为什么心口那么疼？
听到他说分手不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吗？
李邶星和庄昭的爱情终于死刑了。生活判的。
没有庄昭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不用来回奔波；不用挤出笑脸面对爱人；不用维持表面的和谐；不用因为太忙而愧疚；不用再面对庄昭对他的喜欢变少的事实。一切有了句号，体面、认真。
分手的日子是个和往常一样的日子。
李邶星到家，庄昭迎他，问他饿不饿，吃不吃宵夜。
“不吃，今晚吃太撑了”
李邶星以为下一句是竖常的应答，庄昭却笑了笑，说“那我们聊聊吧？”
“好。”
李邶星知道大厦将倾，有些事总要面对。
“星星，我们在一起七年了。”
庄昭语气温柔，李邶星却开始鼻酸，如果是以前，他会扑进庄昭怀里撒撒娇，但现在他却动弹不得。
“这段感情很美好，是不是？”
李邶星点头。
“但现在我们有各自的东西要奔赴和忙碌……”
没等庄昭继续说，李邶星道：“昭哥，你想分开是吗？”
“我也想。”
“祝你幸福。”李邶星说。
庄昭笑着说：“也祝你幸福。”
庄昭仰躺到沙发上，长叹口气：“终于说开了……”
李邶星拿沙发上的抱枕扔他脸上，笑骂：“想分手早说啊。”
庄昭转头，看着李邶星笑。
李邶星却低头了，不敢面对庄昭的眼睛。
灰暗了好几年的眼睛，因为和他分手成功，又亮起来了。
和我分开，你可以自己去爬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再被我拖着了，是吗？
是的。
真让人挫败啊，昭哥。
李邶星去了酒吧，一个人坐在吧台上喝了一杯又一杯。期间有人和他搭讪，李邶星就举起手，展示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最后一次了，用拥有你来拒绝示好。
庄昭为了和他在一起和家里闹掰了，庄父断了庄昭的经济来源，庄昭不愿意服软，没钱交学费却不告诉李邶星。
那个暑假庄昭总说有点忙有点累，原来是去打工了。
白天当服务员，晚上又去帮别人代驾。
庄昭有一年写小说有点起色，一本小说的版权卖出去六七万，这桶金庄昭赌气似的转了一半给他爸妈，剩下一半的钱去买了一对银戒指送李邶星。
后来李邶星存款都有七位数了，却没想过换个更好的戒指。
庄昭把戒指给他时的那个晚上，李邶星感受到的温度来自庄昭牵着他的手，指尖与手背触碰，暖得他至今没有忘记。
再好的戒指，也不会比那年的庄昭给的这个更好了。
那年的庄昭和现在的庄昭好像不是一个人。
李邶星分不出来。
其实…他也没有很难过吧，七年而已，又不是退无可退了。
李邶星酒量算好的，但也架不住喝那么多，醉了之后，李邶星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通讯录，点了一个号码，对面立刻接通了。
“星星？”
李邶星听到庄昭的声音，又想哭又想笑，最后他只是像以前一样轻轻喊他一声：“昭哥。”
“怎么了？”庄昭问。
“你不写书了，是因为……我吗？”李邶星慢慢问，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带了哭腔，“你不要你的梦想了吗？”
“你好善变啊……”
梦想不要了，我也不要了。
可是。
庄昭沉默了好久，久到李邶星醉倒在桌上闭上了眼，没能听到庄昭后面的话。
庄昭说：“星星…哥错了。”
“我们不分开，我们和好，好不好？”
李邶星没有答话，而庄昭以为这就是答案。
庄昭忍住所有汹涌的感情，心想半夜冲动真可怕，回道：“抱歉，我失言了。”
说完，庄昭挂断了电话。
之后，李邶星和庄昭各自步入了自己生活的正轨。
庄昭发现李邶星那天行李那么少，但他确实也没什么东西在这个房子里。
李邶星带走的大概是几件衣服裤子。
杯子牙刷那些他大概是直接扔了，庄昭影都没找着。
庄昭更完了那本描写乡下男孩爱上城市女神的故事，结局是be的，为此他被读者骂了好几天。
——追了那么久，be为什么不早说？！
——作者我要给你寄刀片……
——女神为什么会答应分手啊！！这不合理！！
——A市那么小，只要没死就可能he！
——我服了，屌丝作者屌丝男主，作者故意恶心人呢？
庄昭没有回复一条评论，默默在公告栏上告诉读者自己要封笔，他合上笔记本，准备好明天去学校面试要穿的衣服，睡下了。
庄昭去给李邶星送机了，但是只是远远地目送。
李邶星身旁还跟了个小姑娘，含羞带怯地看李邶星。庄昭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关他的事了。
后来刘文君说那个女孩是李邶星表妹，他也没什么反应。
不关他的事了。
A市那么小，只要没死就可能he……吗？
不是的。
他和李邶星就永远be了，就像他最后一个故事一样，他给了他笔下人物一个必然却残忍的结局，也许他的笔名，叫生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