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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曙光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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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073年那个血色春晓的尘埃尚未落定,而人类文明,已在全球性的基因污染狂潮与科技系统崩解的废墟中,进入了最漫长、最黑暗的“灰烬纪元”。幸存者们不再是“市民”,而是挣扎于废土之上的“遗民”。他们蜷缩在摇摇欲坠的避难所、加固的地下掩体、摩天大楼冰冷的骨架深处,或是组成绝望的游荡群落,在充斥着非人嘶吼与致命污染的环境中,为了下一口净水、下一块未被污染的合成食物块、下一个安全的夜晚而搏命。信息彻底断绝,秩序荡然无存,只有恐惧、猜疑和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原始本能,在幸存者之间弥漫。旧时代的国家、组织、意识形态,如同被酸液溶解的纸张,只留下模糊而苦涩的残影。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性的 概念,濒临破碎。
正是在这片绝望的、被污染浸透的废土之上,三个微弱却坚韧的火种,开始在世界的不同角落艰难地燃起,最终凝聚成人类最后的堡垒——东部基地“晨曦”、西部基地“磐石”、环太平洋中央基地“方舟”。它们的建立,绝非规划中的蓝图,而是无数初代幸存者用血肉、智慧与难以想象的牺牲,在死亡边缘硬生生凿出的生存缝隙。
东部基地的雏形,始于旧东亚超级都市群核心区——一座代号“擎天”的巨型垂直城市废墟。这座曾经容纳千万人口的钢铁巨兽,其最顶层的“天穹区”拥有相对独立的生态循环系统和坚固的物理结构,在灾难初期成为少数尚未完全沦陷的孤岛。然而,“孤岛”亦是囚笼。下方数百层是变异生物与污染迷雾的巢穴,内部则面临着资源(尤其是净水与未污染食物)的急速枯竭、因辐射尘和生物气溶胶导致的内部污染扩散、以及幸存者间因绝望而爆发的血腥冲突。最初的委员会,并非选举产生,而是由一群来自原都市应急管理中心、顶尖科研机构、以及民间技术团体的幸存者,在镇压了一场因争夺最后几台净水器而爆发的内讧后,凭借残存的设备、知识和冷酷的决心,强行建立的临时管理核心。
生存的唯一希望,在于打通被废墟堵塞的、通往中层“生态农场”和深层“净水中心”的通道。没有重型机械,只有简陋的工具、外骨骼残骸改装的挖掘装置,以及……人命。由工程师、建筑工人和前安保人员组成的“掘进队”,佩戴着用防化服碎片和活性炭自制的简陋呼吸器,在黑暗、充满未知变异生物(从拳头大小、甲壳坚硬的污染蟑螂,到能分泌腐蚀性粘液的类真菌聚合体,各种东西都有)和随时可能二次坍塌的通道中一寸寸推进。每一次爆破(使用从旧消防系统拆出的化学剂混合而成)都可能是最后一次。通道里弥漫着血肉、尘埃和死亡的气息。一位负责爆破定位的老工程师,因长期暴露在污染粉尘中,肺部纤维化如同破风箱,最终倒在了距离打通净水中心主泵房仅十米的地方,死前用颤抖的手指在战术板上画出了最后的引爆点坐标。
维持“天穹区”顶部的生态穹顶是整个孤岛存在的物理基础。灾难中穹顶遍布裂痕,外部致命的污染空气和辐射不断渗入。修补需要特殊的生物相容性密封胶和能在外部极端环境中作业的技术。材料匮乏,时间紧迫。一群被称为“蜘蛛人”的技术工人(大多是前建筑维护员和极限运动爱好者),利用简陋的绳索和安全带,在数百米高的穹顶内壁上悬空作业。他们用有限的库存密封胶混合着收集来的有机粘合剂(甚至包括某些变异生物分泌的、经过极度危险提纯实验的粘液),一点一点地填补裂缝。强风、低温、高处坠落的碎片、以及因防护不足而导致的皮肤溃烂和器官衰竭,是他们每日的伴侣。一位年轻的女技术员,在修补一处关键裂缝时绳索被坠落的金属构件割断,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罐珍贵的密封胶精准地砸向裂缝区域,自己的身体则如同断翅的鸟,坠入了下方弥漫着灰绿色雾气的深渊。
当基本的生存空间和空气勉强维持后,恢复食物生产成为生死攸关的任务。最初的“重生”项目,是在一个严重受损的立体水培农场基础上建立的。光照不足,就用收集到的所有光源甚至反光板聚焦;营养液被污染,就从废墟中翻找化学试剂,冒着爆炸风险进行提纯和再合成;种子库部分受损,植物学者们含着泪一粒粒筛选、消毒,用体温在简陋的恒温箱里催芽。一位年迈的植物学家,在隔离区用自己最后未被污染的血液作为培养基,成功复活了几株关键作物的细胞系,为基地保留了宝贵的种质资源,自己却因感染和虚弱在实验成功后不久离世。当第一茬在人工微光下艰难长出的绿叶蔬菜被采摘,分发给那些面黄肌瘦、眼中只剩麻木的幸存者时,许多人捧着那点可怜的绿色,泣不成声——这不是食物,这是希望的火种。
当内部的秩序初步稳定,向下打通的关键通道成功连接了部分资源节点,内部小型生态循环勉强建立,外部防御工事依托摩天大楼的骨架初步成型后,“晨曦”的名字才被正式提出。它象征着在钢铁废墟的夹缝中,人类对“光”的执着追求。初代委员会签署的第一份文件,不是宏大的宣言,而是用简陋纸张手写的《生存物资配给与劳动义务条例》,上面沾满了汗渍、油污和不知是谁干涸的血迹。
西部基地的起源,远比东部更加血腥和绝望。它并非源于一个相对完整的避难所,而是在旧北美大陆西海岸一片被核废料泄露和生化污染双重蹂躏过的、被称为“焦骨荒原”的死亡区域边缘,由一支被打散的、装备相对精良的军方残余力量和大量走投无路的平民幸存者,在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后,强行建立的前哨。这里曾是灾难爆发的重灾区之一,变异生物种类繁多且极具攻击性,环境辐射值极高,地下水资源几近枯竭且污染严重,空气中常年飘散着腐蚀性的尘埃。最初的“磐石”,不是绿洲,而是一个巨大的、依托废弃军事掩体和重型工业设施残骸建立的、以生存为唯一目的的战争堡垒。
建立基地的第一步,就是清理选定的核心区域。这不是城市巷战,而是与形态诡异、能力未知的变异生物的殊死搏杀。有能喷射强酸、甲壳硬过合金的“掘地蝎”;有行动迅捷如风、成群结队、利爪能撕裂钢板的“剃刀鼠”;甚至还有保留了部分人类智能、能使用简单工具设伏的“兽化畸变体”。每一次清剿行动都是死亡的行军。士兵和平民混编,拿着拼凑的武器(能量武器因能源匮乏很快被遗弃,冷兵器和火药武器成为主流),依靠着残破的动力装甲和简陋的掩体推进。伤亡率高得令人窒息。《曙光年史》记载,217号工程兵士官长,在掩护平民撤离时,用自制的磁力炸弹将一群“剃刀鼠”和一头变异的巨熊引入预设的塌陷区同归于尽,用生命换取了核心区外围的暂时安全。他的动力头盔被找到时,面罩上布满了爪痕和干涸的血迹。
水,是“磐石”面临的最致命挑战。地表水是剧毒,地下水源深藏且同样污染严重。唯一的希望,是钻探更深的地下水层并建立史无前例的、多层级净化和辐射衰变系统。没有专业钻探设备,就用旧矿山机械和工程机甲残骸改装。钻头在坚硬的岩层和混杂着金属废料的污染土壤中艰难推进,故障频发,钻杆断裂是家常便饭。负责钻探的工人和技术员,长期暴露在高辐射和有毒粉尘中,防护装备简陋,皮肤溃烂、毛发脱落、内脏衰竭如同跗骨之蛆。当第一股浑浊、散发着强烈异味的地下水终于从数千米深处被抽出时,负责净化系统的化学工程师团队,几乎是日夜不休地轮班调试那些用废弃反应罐和管道拼凑起来的复杂装置。《伟大的曙光年女性》里记载,605女工程师队,因长期接触强效中和剂导致双手严重腐蚀变形,仍坚持用缠满绷带的手指操作精密阀门,最终在一次意外的高压泄露事故中殉职。她们倒在了刚刚调试成功的、流出一小股勉强达到安全饮用标准净水的出水口旁。这水,被初代幸存者称为“苦泪泉”。
当核心防御圈初步稳固,“苦泪泉”系统稳定供水,熔炉开始源源不断地产出维系生存的基础物资后,“磐石”之名才得以确立。它象征着在焦土与死亡的包围中,人类如顽石般不屈的求生意志。初代领导者在防御墙上刻下的第一道命令,是“生存高于一切,纪律即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