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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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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撕心裂肺的呛咳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修车厂门口剑拔弩张的对峙。陆野的身体猛地一颤,眼底的怒火和决绝在刹那间被巨大的恐慌取代!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阵飓风,撞开摇晃的布帘,冲进了里间!
“予安——!”
陆野的嘶吼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惶,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冰冷的回音。他扑到床边,看到周予安蜷缩成一团,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瞳孔紧缩,里面翻涌着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他双手死死揪着胸前的毯子,指节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只换来更加剧烈的呛咳和窒息感!
“让开!让我看看!”中年警察的声音从陆野身后传来,带着职业性的紧迫感。他迅速挤到床边,经验丰富的目光扫过周予安的症状,脸色立刻变得严肃,“急性焦虑发作伴随过度换气!需要立刻平复呼吸!”
陆野僵在原地,看着警察熟练地扶起周予安,引导他调整呼吸频率。周予安涣散的目光掠过警察的肩章,落在陆野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恐惧和依赖如同潮水般汹涌。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死死攥住了陆野的衣角。
“我……不……回……”周予安的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烧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执拗和决绝。
陆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单膝跪在床边,粗糙的大手包裹住周予安冰冷颤抖的手指,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宣誓:“不回去!谁他妈也别想把你带走!我发誓!”
“警官!”周振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冰冷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请立刻将我儿子带离这个危险环境!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受到了不良影响!”
中年警察抬起头,目光在周振国铁青的脸和陆野决绝的神情之间来回扫视。多年的职业经验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些异常。他沉吟片刻,突然问道:“年轻人,你刚才说,这位周同学是被‘逼着吃药’?‘跳窗逃出来’?有证据吗?”
“有!”
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女声突然从角落传来。所有人转头,看到陆素珍扶着墙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却挺直了脊背。她颤抖的手举起一部老旧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录音界面。
“刚才……这位周先生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陆素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经历过苦难后的坚韧和勇气,“包括他说‘有权管教’,说陆野‘诱拐’……还有……”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周振国,“他说‘逼他吃他不愿意吃的药’时,周先生没有否认。”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周振国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盯着那部老旧的手机,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更深的暴怒!
“荒唐!”周振国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压和一丝几不可闻的动摇,“警官,这种非法录音毫无法律效力!我要求立刻——”
“周先生。”中年警察突然打断了他,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强迫未成年人服用精神类药物,涉嫌虐待。如果您儿子确实是在非自愿情况下被强制服药并导致跳窗逃离,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
他转向床上的周予安,声音放缓:“孩子,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别怕,实话实说。”
周予安的呼吸依旧急促,但警察专业的引导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他看了看陆野,又看了看站在角落、脸色苍白的陆素珍,最后目光落在父亲那张冰冷威严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
“他……逼我……吃抗焦虑药……我不吃……就要送我去……封闭学校……”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赤裸的、布满细小伤痕的脚,“我从……三楼……跳下来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寂静的房间里!警察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严肃!他站起身,对周振国道:“周先生,恐怕您需要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至于这位同学——”他看向周予安,“鉴于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建议暂时不要移动,等医生评估后再做决定。”
“荒谬!”周振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震怒,“我是他父亲!我有权——”
“周总。”一个冷静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他的伞滴落在地板上,“我是市未成年人保护中心的李主任。我们接到了关于您儿子情况的匿名举报,特地赶来了解情况。”
周振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李主任,眼神阴鸷得可怕:“李志明?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主任不卑不亢地走进来,目光扫过床上虚弱的周予安和跪在床边的陆野,最后落在周振国脸上:“周总,根据我们初步了解的情况,您儿子确实表现出了明显的应激反应和逃避行为。按照程序,我们需要对他进行独立心理评估,在此之前,他有权选择临时监护场所。”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当然,如果您坚持现在带他走,我们也不阻拦。但明天上午九点,教育局、妇联和我们中心将联合召开关于'高压教育环境下青少年心理健康'的专题会议。市电视台已经申请了全程报道。您作为知名企业家、教育典范,想必很愿意出席分享经验?”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如同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周振国的软肋上!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着!那是一种被精准击中要害的震怒和一丝几不可闻的……慌乱。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周予安微弱的喘息声和窗外渐渐变小的雨声。
良久,周振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他整了整西装领口,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姿态,只是眼神深处依旧翻涌着危险的暗流。
“很好。”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刀刃,“既然各位如此'关心'我儿子的'心理健康',那么——”他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陆野和陆素珍,最后钉在周予安苍白的脸上,“我给他24小时考虑。明天晚上8点前,我要在书房见到他,亲自向我解释今晚的一切。”
他转向李主任,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至于您的'会议',我会派助理跟进。希望到时候,我们都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蜷缩着的儿子,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然后转身大步离去,黑色大衣在身后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警察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很快,警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房间里一片死寂。陆野依旧跪在床边,握着周予安的手,两人都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李主任叹了口气,走到床前,温和地对周予安说:“孩子,别怕。明天我会安排专业的心理医生来给你做评估。在此之前,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周予安看了看陆野,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的陆素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微弱但坚定:“……这里……就好。”
李主任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陆野:“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小心周振国。他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陆野接过名片,眼神坚定如铁:“谢谢。我会保护好他。”
李主任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便也离开了。狭小的修车厂里间,终于只剩下他们三人。
陆素珍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脸色依旧不好,却强撑着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颤巍巍地端过来:“孩子,喝点水……”
周予安看着这个瘦弱、病态却温柔坚强的女人,眼眶突然红了。他颤抖着接过水杯,声音哽咽:“阿姨……对不起……连累您……”
陆素珍摇摇头,轻轻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眼神温柔而复杂:“傻孩子……该说谢谢的是我。”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周予安,轻声道,“你们……休息吧。我去前面看看门。”
她慢慢走出去,轻轻带上了布帘。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两张年轻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相对无言。窗外,雨声渐歇,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声音,如同时间的脚步。
陆野依旧跪在床边,握着周予安的手。两人都伤痕累累,筋疲力尽,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平静。
“陆野……”周予安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和一丝不确定,“我……真的可以不回去吗?”
陆野看着他,眼神坚定如磐石,声音低沉而有力:“只要你不想,没人能逼你。”他顿了顿,补充道,“明天李主任会帮你。我也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起面对。”
周予安的眼睛湿润了。他慢慢挪动身体,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让出一小块空间,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和一丝羞赧:“……冷……你能不能……”
陆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脱掉湿漉漉的工装背心,小心翼翼地躺下来,将那个冰冷颤抖的身体,温柔而坚定地拥入怀中。
两颗年轻的心脏隔着单薄的衣物,在雨后的寂静里,以一种近乎同步的频率跳动着。周予安的头靠在陆野的胸膛上,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野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下巴轻轻抵在周予安的发顶,无声地宣誓着守护的决心。
窗外,最后一滴雨水从屋檐落下。漫长的黑夜,终于迎来了破晓前最宁静的时刻。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苍白,吝啬地透过修车厂卷闸门顶部的透气窗,在油腻的水泥地上投下几道窄窄的光柱。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暴雨的湿冷气息,混杂着机油、铁锈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死寂笼罩着狭小的空间,只有角落里一台老旧的冰箱压缩机发出低沉的嗡鸣。
陆野几乎一夜未合眼。他靠坐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边,脊背抵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周予安蜷缩在他怀里,身上裹着那条旧毯子和陆野的外套,呼吸终于变得均匀而绵长,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陆野的手臂有些发麻,却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怀里这个刚刚逃离风暴、遍体鳞伤的人。他低头,目光落在周予安苍白憔悴的侧脸上,看着他眼睑下浓重的青影和干裂的唇,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滚烫的酸液里,又胀又痛。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他额前散落的碎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
布帘被轻轻掀开一道缝。陆素珍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走进来,脚步轻得像猫。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带着病容,但眼神却比昨夜镇定许多,透着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坚韧。看到陆野小心翼翼抱着周予安的样子,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小野,”她将粥碗轻轻放在床头的小凳子上,声音压得很低,“吃点东西吧?你也熬了一宿了。”
陆野摇摇头,目光依旧锁在周予安脸上:“我不饿。妈,你感觉怎么样?药吃了吗?”
“吃了,没事。”陆素珍摆摆手,目光落在周予安身上,带着深深的怜惜,“这孩子……遭了大罪了。”她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刚才……社区医院的刘医生来电话了。”
陆野的身体瞬间绷紧:“我妈那边?检查结果出来了?”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昨夜兵荒马乱,他几乎忘了母亲预约的复查。
陆素珍点点头,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声音压得更低:“不太好。刘医生说……片子显示……有扩散迹象。之前的药……效果不理想了。”
“轰——!”
陆野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瞬间发黑!扩散?!效果不理想?!昨夜周予安跳窗逃离的惊魂未定还未平息,母亲病情恶化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他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巨大的恐慌和无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抱着周予安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怀里的周予安似乎被惊动,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嘘……”陆素珍立刻示意陆野放松,心疼地看着儿子瞬间惨白的脸,“别慌,小野。刘医生说,情况虽然不好,但还有办法。他提到……省里有个专家团队最近在开展新疗法的临床试验,效果很好。就是……”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为难,“……费用很高,而且名额非常紧张,需要……需要很强的关系才能排上队。”
费用很高……关系……陆野的心沉到了谷底。钱和关系,这两样恰恰是他最匮乏的东西!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脖颈,越收越紧。他看着怀里沉睡的周予安,又想到医院里被病痛折磨的母亲,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渺小,如此无能。
就在这时——
“叮咚——”
陆野扔在角落工具箱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一条新信息。发信人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周予昕。
陆野眉头紧锁,这个名字他毫无印象。他小心地将周予安放平,盖好毯子,才起身去拿手机。点开信息,内容简洁明了:
【陆野?我是予安表姐,周予昕。省肿瘤医院肿瘤内科医生。听说陆阿姨病情有变化?方便的话,把最新的检查报告和片子电子版发给我。我这边可以协调专家团队会诊,争取加入新疗法项目。收到回复。】
表姐?周予昕?肿瘤内科医生?!
陆野握着手机,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从天而降的绳索!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之前的绝望!他猛地抬头看向母亲,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妈!予安的表姐!她是肿瘤医院的医生!她说……她说能帮忙联系专家会诊!能争取进那个新项目!”
陆素珍也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光芒:“真……真的?!老天爷……这……这……”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合十,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陆野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立刻回复:
【我是陆野!方便!太感谢了!报告和片子我马上想办法传给您!谢谢!万分感谢!】
发送完信息,陆野只觉得胸口压着的那块巨石仿佛松动了一丝缝隙!他转身回到床边,看着依旧沉睡的周予安,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是巧合?还是……他昏沉中联系了表姐?这个沉默的少年,在自身都难保的绝境里,竟然还在想着帮他……
市一中行政楼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长条会议桌的一侧,坐着周振国。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依旧保持着上位者的沉稳,只是镜片后的眼神冰冷如刀,下颌线绷紧如铁。他的助理垂手肃立在他身后,表情同样严肃。
桌子的另一侧,坐着李主任、教育局的一位副局长、妇联的一位代表,以及市一中头发花白、神情紧张的王校长。桌面上散落着一些文件,包括昨晚出警的记录摘要、陆素珍提供的录音片段文字稿(关键部分做了模糊处理),以及周予安近期在学校心理辅导室的几次模糊记录(内容有限)。
“……综上所述,”李主任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正,“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周予安同学确实存在明显的焦虑症状,并表现出强烈的逃避行为。其父周振国先生的教育方式,是否存在过度控制和精神施压,尚需进一步心理评估确认。但强迫未成年人服用精神类药物,并导致其采取极端方式逃离,这一事实基本成立。我们建议,在专业心理评估完成并确认其情绪稳定之前,暂时维持目前的临时监护状态,避免二次伤害。”
周振国的助理立刻想要开口反驳,被周振国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教育局副局长清了清嗓子,语气圆滑但带着压力:“周总是我市知名的企业家,也是教育事业的积极支持者。我们对周总的家庭教育理念一向是充分理解和尊重的。不过,李主任提到的这些情况……确实也值得我们高度重视。毕竟,孩子的身心健康是第一位的。”他看向王校长,“王校长,学校方面也要加强关注,做好疏导工作。”
王校长擦了擦额角的汗,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一定加强关注,一定!”
妇联代表则更直接:“周先生,我们理解您望子成龙的苦心。但高压和强制,往往会适得其反。尊重孩子的意愿,倾听他们的声音,才是健康亲子关系的基础。我们希望您能暂时放下成见,给孩子一点空间和时间。”
周振国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放在桌面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能感觉到这些看似温和的言辞背后,那份无形的压力和对他权威的挑战。那个李志明,还有那个该死的录音……他需要时间,需要重新掌控局面。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各位的‘建议’和‘关心’,我收到了。”他刻意加重了“建议”和“关心”两个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李主任脸上:“我尊重‘程序’。也尊重各位的‘职责’。”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
“24小时。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明天晚上8点之前,我要看到我儿子,亲自站在我面前,为他的行为做出解释。”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在此期间,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发生。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刀锋,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带着助理,转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冰冷的回响。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又都感到一阵无形的沉重。
李主任看着周振国消失的背影,眉头紧锁。他知道,这暂时的妥协,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周振国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拿出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
【陆野同学,周振国暂时同意24小时缓冲期。务必确保周予安安全。保持联系。】
修车厂里间。午后的阳光终于有了一丝暖意,透过小小的气窗斜斜地照进来,在斑驳的水泥地上投下一块小小的光斑。
周予安醒了。他靠在床头,身上裹着毯子,手里捧着一碗陆素珍刚热好的、加了红糖的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热粥下肚,驱散了部分寒意,但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陆野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看着他,眼神复杂。
“你表姐……周予昕?”陆野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周予安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她……怎么知道我妈的事?”陆野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周予安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放下粥碗,声音很轻:“昨晚……你出去应付警察的时候……我……用你手机……给她发了信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做错事般的不安,“我……我知道她……在肿瘤医院……我偷听到过……我爸打电话……”
陆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在这绝境中依旧想着帮他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人,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酸涩和一种滚烫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一把抓住周予安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周予安吃痛地蹙起了眉。
“周予安!”陆野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凶狠的情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他妈是不是傻?!你自己都什么样了?!还管别人?!”
周予安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抬起头,迎上陆野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那里面有愤怒,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几乎要将他灼伤的……心疼。
周予安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看着陆野,嘴唇动了动,想解释,想反驳,最终却只是倔强地抿紧了唇,手腕用力,想要挣脱陆野的钳制。
陆野却抓得更紧,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两人无声地对峙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剑拔弩张又暗流汹涌的气息。
“咳咳……”陆素珍端着药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轻轻咳嗽了一声。
陆野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松开了手。周予安也迅速低下头,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
陆素珍装作没看见两人的异样,把药和水递给周予安:“孩子,把药吃了,医生开的,压惊安神的。”
周予安接过药片和水杯,乖乖吞下。
陆素珍看着两个孩子别别扭扭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微妙。阳光在地板上移动了一小格。
陆野忽然站起身,走到墙角那个他放杂物的破旧工具箱旁,蹲下身,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片刻后,他拿着一个东西走了回来。
那是一个普通的、封面印着篮球图案的硬壳笔记本。边缘有些磨损,看起来很旧了。
陆野将笔记本塞进周予安手里,动作有些粗鲁,眼神却飘向别处,耳根似乎有点泛红:“给……给你的。”
周予安愣住了,低头看着手中的笔记本。篮球图案?这显然不是新的。
“我……我用过的。”陆野的声音有点闷,带着点别扭,“里面……前面乱七八糟的……你别看。后面……后面是空的。你要是……要是有什么不敢说、不想说的……就写下来。”
周予安的手指抚过笔记本有些磨损的封面,指尖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温热,仿佛还残留着主人的气息。他抬起头,看向陆野。
陆野避开他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自己校服外套的内袋里,也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图案的素面笔记本,封皮是柔软的浅蓝色。
他飞快地将这个崭新的笔记本也塞到周予安手里,语速快得像是在掩饰什么:“这个……这个给你用!干净的!”
周予安低头看着手里一旧一新两个笔记本,又抬头看看陆野那副别扭又强装镇定的样子,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热。他明白了。交换日记。用这种方式,在父亲24小时的最后通牒和无处不在的监视阴影下,传递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和思念。
他紧紧攥着两个笔记本,旧的带着陆野的温度和气息,新的带着他笨拙的心意。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个崭新的浅蓝色笔记本,郑重地递还给陆野,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个……你留着。”
然后,他拿起那个旧的、印着篮球图案的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他抬起头,看着陆野,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我用这个。”
陆野看着周予安抱着他的旧笔记本,脸上那抹脆弱又温暖的笑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握紧了手中那个崭新的浅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