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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周予安的手指因为极度的虚弱和紧张而僵硬颤抖,但他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去扳动那扇厚重窗户的锁扣!冰冷的金属硌得他指骨生疼。锁扣发出艰涩的“咔哒”声,终于被强行扳开!

      “哗啦——!!!”

      窗户被猛地推开!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如同鞭子般的暴雨,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了进来!巨大的风压灌满了书房,吹得纸张狂飞乱舞!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周予安单薄的衣物,激得他浑身一颤!

      窗外,是彻底被暴雨和黑暗吞噬的世界。密集的雨帘如同厚重的幕布,遮挡了一切视线,只有楼下花园里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摇曳出模糊、破碎的光晕。

      这里是三楼。

      周予安甚至没有一丝犹豫。求生的本能,逃离这窒息牢笼的渴望,以及对某个名字的疯狂思念,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对高度的眩晕!他双手死死扒住湿漉冰冷的窗框,一条腿颤抖着,极其笨拙地跨了上去!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半边身体浇透,刺骨的寒意让他牙齿都在打颤。

      “周予安!你给我下来!”周振国惊怒交加的咆哮在身后响起,脚步声急促地逼近!

      不能回头!不能停下!

      周予安猛地吸进一口混杂着雨水和冷风的空气,那冰冷的刺激让他混乱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另一条腿也迈了出去!整个人瞬间悬空在了狂风暴雨之中!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瞬间将他浇得浑身湿透!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他瘦骨嶙峋的轮廓。

      他双手死死抠住湿滑的窗台外沿,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手臂疯狂流淌。身体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晃着,脚下是令人眩晕的三层楼高度和一片被暴雨淹没的黑暗。极度的寒冷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

      “抓住我!你这个疯子!”周振国的手已经伸到了窗边,试图抓住他。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他湿透的衣袖的瞬间——

      周予安猛地松开了抠住窗台的手!

      身体瞬间失重,朝着下方被暴雨淹没的黑暗花园坠落!

      “啊——!”周振国的惊呼被狂暴的雨声彻底撕碎。

      预想中的坚硬撞击和剧痛并没有传来。楼下是父亲精心打理的花园,松软的泥土和茂密的冬青灌木丛在暴雨的浸泡下形成了一层缓冲。周予安重重地摔在一片泥泞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呛咳着吐出几口泥水。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带走仅存的热量。

      但他还活着!他逃出来了!

      狂喜和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所有的疼痛和冰冷!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泥泞的灌木丛中爬起来,浑身沾满了湿透的泥浆和草叶,狼狈得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游魂。他辨不清方向,脑海中只有一个名字在疯狂地燃烧、指引——

      陆野!

      他跌跌撞撞地冲开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灌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泥泞的草地上,朝着记忆中小区后门的方向,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拼命地奔跑!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狂风几乎要将他掀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喉咙里的血腥味。脚上的拖鞋早已不知去向,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冷的泥水和碎石上,带来钻心的疼痛。

      但他不敢停!不能停!身后的别墅像一个巨大的、择人而噬的怪兽,父亲暴怒的脸和那个冰冷的药盒如同噩梦般紧追不舍!

      跑!离开这里!去找他!

      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狂风撕扯着他单薄的衣物。周予安像一叶在惊涛骇浪中随时会倾覆的小舟,在铺天盖地的暴雨和深沉的夜色中,朝着那个唯一的、散发着微弱暖光的方向,不顾一切地、踉跄地奔去。

      城西,“老李头修车厂”的卷闸门只拉下了一半,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门外被暴雨冲刷得一片狼藉的水泥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铁锈和湿漉漉的尘土混合的味道。

      门内,一辆骨架粗犷的老旧摩托车被架在修理架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陆野蹲在车旁,身上那件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背心也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紧贴在贲张的背肌上。他手里拿着一个扳手,正拧着发动机上一个顽固的螺栓,眉头紧锁,额角淌下的汗水混着溅到的雨水。扳手与螺栓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狂暴的雨声背景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动作有些粗暴,带着一种发泄不出去的烦躁和心不在焉。脑海里全是周予安那张苍白绝望的脸,和他被彻底锁死的境况。体院特招的消息带来的那点微弱希望,在周家那堵无法撼动的高墙前,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妈的!”螺栓纹丝不动,陆野低骂一声,将扳手狠狠掼在油腻腻的工具箱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短发,站起身,走到门口,想透口气。

      卷闸门外,是倾盆而下的水幕,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喧嚣里。路灯的光在密集的雨线中扭曲、破碎,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踉跄、几乎要被这狂暴雨声彻底吞没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撞进了他视野的边缘。

      那身影是从对面那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冲出来的,像一个迷失在末日暴雨中的游魂。浑身湿透,单薄的浅色衣物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瘦削得惊人的骨架轮廓,沾满了黑乎乎的泥浆,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赤着脚,每一步都踩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动作僵硬而踉跄,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倒在冰冷的水洼里。

      陆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头顶!一股冰冷的寒意和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予安——!!!”

      陆野嘶吼的声音撕裂了雨幕,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惊惶和不敢置信!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猛地冲了出去,高大的身影一头扎进瓢泼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但他浑然不觉!

      十几米的距离,他几乎是眨眼间就冲到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面前!

      周予安似乎听到了那声嘶吼,他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起头。湿透的头发紧贴在苍白的额头上,雨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疯狂流淌。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里面翻涌着极致的疲惫、深入骨髓的寒冷,以及一种近乎濒死的茫然。他认出了陆野,嘴唇极其细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他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倒去。

      陆野在他倒下的前一刻,猛地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个冰冷、颤抖、沾满泥泞、轻得像一片羽毛的身体,狠狠地、死死地抱进了怀里!

      撞击的力道让陆野踉跄了一步才站稳。怀中身体的冰冷和颤抖透过湿透的衣物直抵他的心脏,那瘦骨嶙峋的触感让他眼眶瞬间充血!周予安的脸无力地抵在他的颈窝,冰冷的气息微弱地拂过他的皮肤。

      “予安?!周予安!!”陆野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恐慌,他用力摇晃着怀里的人,“看着我!你他妈看着我!发生什么事了?!”

      周予安的身体在他怀里细微地颤抖着,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雨水顺着他长长的睫毛滑落,像冰冷的眼泪。他的目光涣散,努力地聚焦在陆野那张写满惊怒和恐惧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被雨水浸润,却依旧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流。

      他沾满泥浆的、冰冷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来,死死地、颤抖地抓住了陆野胸前湿透的工装背心布料,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和冰冷暴雨中,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陆……野……” 破碎的气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的委屈和依赖,终于从冰冷的唇间逸出,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扎进了陆野的心脏。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老李头修车厂”半开的卷闸门,在门外泥泞的水泥地上砸出无数浑浊的水花。昏黄的白炽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一道狭长的、晃动不安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铁锈、湿透的尘土和某种濒临极限的紧张气息混合的味道,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门内,陆野像一尊被暴雨浇透的石雕,死死地抱着怀里那个冰冷、颤抖、沾满泥泞的身体。周予安的脸埋在他颈窝,滚烫的呼吸带着不正常的灼热,微弱地拂过他同样湿透的皮肤。那呼吸轻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扯着陆野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冷……”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破碎的尾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像受惊的小动物。他沾满泥浆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更深地揪紧了陆野胸前湿透、粗糙的工装背心布料,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不怕,不怕,我在这儿……”陆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砂砾里挤出来。他抱着周予安的手臂收得更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他,但隔着湿透的衣物,他只能感受到怀中身体散发出的、一阵阵令人心惊的寒意和滚烫交错的诡异温度。他低头,用下颌蹭了蹭周予安湿透冰冷的额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笨拙和珍视,“没事了,我在这儿……”

      就在这时,修车厂通往后面狭窄生活区的布帘被猛地掀开!

      陆野的母亲,陆素珍,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扶着门框站在那里。她脸上带着病容的苍白和疲惫,但那双温润的眼睛在看到门口抱在一起的两人时,瞬间睁大了。

      “小野?这……”她的声音带着惊疑和关切,目光落在陆野怀里那个狼狈不堪、蜷缩着的单薄身影上。

      陆野猛地抬头,看到母亲,眼底的血色和狂暴的戾气瞬间被强行压下,换上了混杂着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妈!快!他冻坏了!帮我弄点热水!”

      陆素珍的目光扫过周予安沾满泥浆、湿透的裤腿下那双赤裸的、被碎石划出细小血痕的脚,还有那张埋在儿子颈窝里、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侧脸。她似乎认出了什么,眉头紧紧蹙起,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忧虑,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快!抱他进来!”她立刻侧身让开通道,声音带着一种经历过苦难后的镇定,“后面小间有床!我去烧水!”

      陆野不再犹豫,抱着周予安,几乎是撞开那道布帘,冲进了后面狭小、堆满杂物却还算干燥温暖的生活区。一股淡淡的药味和饭菜香气混杂在空气里。他将周予安小心翼翼地放在靠墙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旧床单。

      周予安的身体一沾到干燥的床铺,似乎微微放松了一瞬,但随即又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牙齿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眼皮沉重地半阖着,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下眼睑,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两小片脆弱的阴影。

      “冷……好冷……”他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喃喃着,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清。

      陆野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飞快地扯下自己身上那件同样湿透、沾满油污的工装背心,赤裸着精壮的上身。他顾不上自己,立刻转身在墙角的破旧木柜里翻找,动作急躁得几乎要把柜门扯下来。终于,他拽出一条虽然旧但还算干净的厚毯子。

      “忍着点,马上就好!”陆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动作却异常小心。他单膝跪在床边,用毯子将周予安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张苍白得吓人的脸。毯子碰到周予安冰冷的皮肤时,他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陆野的手掌隔着毯子,用力地摩擦着他的手臂、脊背,试图用摩擦生热来驱散那刺骨的寒意。他粗糙的掌心带着薄茧,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周予安在他笨拙而有力的揉搓下,身体的颤抖似乎稍微平缓了一些,但呼吸依旧急促而灼热,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

      “妈!热水好了吗?!”陆野头也不回地朝外间吼道,声音里的焦灼几乎要溢出来。

      “来了来了!”陆素珍端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搪瓷盆快步走了进来,盆沿搭着一条干净的毛巾。她将盆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拧了一把热毛巾,递给陆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周予安脸上,带着深深的审视和一种恍然大悟的复杂情绪。

      “是他?”陆素珍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向陆野,“之前……给我垫钱的那个‘同学’?”

      陆野接过热毛巾的手猛地一顿。他抬起头,迎上母亲询问的目光,眼底的血丝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荡交织在一起。他没有任何犹豫,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沉而清晰:“是。他叫周予安。”

      陆素珍看着儿子那双写满了保护欲和某种不容置疑的情感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床上那个裹在毯子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让儿子如此不顾一切的少年。她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惊讶,忧虑,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她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只是催促道:“快,给他擦擦脸,暖和暖和。”

      陆野不再说话,专注地用温热的毛巾,极其小心地擦拭着周予安脸上冰冷的雨水和泥泞的污渍。毛巾拂过他苍白冰冷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周予安在温热的触感下,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失焦的目光茫然地落在陆野近在咫尺、写满焦灼的脸上。

      “……陆野……”他极其微弱地唤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厉害。

      “我在。”陆野立刻回应,声音低沉而坚定,握住了他露在毯子外面依旧冰凉的手,用力地包裹住,试图将自己的热度传递过去,“别说话,休息。”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由远及近、极其刺耳、撕裂雨夜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蛮横地穿透了修车厂外震耳欲聋的暴雨声!

      那声音尖锐、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压迫感,如同死神的号角,瞬间攫住了狭小空间里每一个人的心脏!

      陆野的身体骤然僵住!握着周予安的手猛地收紧!他像一头被惊动的猛兽,倏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卷闸门的方向!那眼神里瞬间爆发出极致的警惕、愤怒和一种被侵犯领地般的凶悍!

      陆素珍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微微摇晃。

      而床上,意识模糊的周予安,在听到那刺耳警笛的瞬间,身体如同被通了高压电流般剧烈地一颤!被陆野握着的手猛地抽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床铺内侧蜷缩,如同受惊的刺猬,将头深深埋进毯子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悲鸣般的呜咽!那声音里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砰!砰!砰!”

      沉重的拍门声紧接着响起,粗暴地砸在卷闸门上,伴随着一个男人威严、冰冷、穿透雨幕的声音:
      “开门!警察!配合调查!”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陆野的耳膜上,也扎在周予安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陆野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怒火如同岩浆般在眼底翻涌!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精悍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如同一堵即将爆发的火山!他赤裸的上身肌肉贲张,雨水混合着汗水沿着紧绷的线条滑落。他几乎想立刻冲出去,用最暴烈的方式对抗这突如其来的侵犯!

      “小野!”陆素珍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她的手冰冷而颤抖,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和哀求,“别冲动!听警察的!开门!”她剧烈的咳嗽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陆野看着母亲煞白的脸和因为惊恐而睁大的眼睛,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蜷缩成一团、抖得像风中秋叶的周予安。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被强行按捺下去,转化成一种更冰冷、更沉静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灼热而沉重。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件湿透的工装背心,胡乱地套在身上,遮住了赤裸的上身,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护犊般的凶悍气息却丝毫未减。他走到通往修车厂前间的布帘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被恐惧笼罩的身影。

      然后,他猛地掀开了布帘!

      修车厂前间,半开的卷闸门外,暴雨如注。刺眼的红蓝警灯光芒透过门缝和水幕疯狂地旋转闪烁,将门内堆积的轮胎、工具架和油腻的地面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某种荒诞恐怖的舞台。

      门外,站着几个人影。为首的是两个穿着深蓝色雨衣、神情严肃的警察,帽檐下滴着水,眼神锐利。在他们身后一步之遥,站着一个穿着笔挺黑色大衣、撑着一把巨大黑伞的男人。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形成一道水帘,但依旧无法完全遮挡住他那张轮廓分明、此刻却如同覆着寒霜的脸——周振国。他站在那里,像一座移动的冰山,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穿透雨幕和水帘,直直地射向门内的陆野!那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怒、冰冷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什么污秽之物的轻蔑。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警灯刺目的光芒,打在陆野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湿透的工装背心紧贴着贲张的肌肉,雨水和汗水混合着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守卫着最后巢穴的孤狼,面对着门外冰冷的警徽和那道如同冰山般矗立的、象征着无上权威的身影——周予安的父亲,周振国。

      周振国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越过陆野的肩膀,试图穿透那摇晃的布帘,搜寻他儿子狼狈的踪迹。那目光里的愤怒、失望和一种被彻底冒犯的冰冷,几乎要将这狭小的空间冻结。

      “周予安呢?”周振国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穿雨幕和警笛的余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直接砸向陆野。

      陆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紧如刀锋。他没有回答周振国的问题,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越过周振国,死死地锁定了为首的那位中年警察肩头的警号,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力量,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子:

      “警官,我要求你们立刻停止鸣笛。”

      他顿了顿,迎着警察略带审视和疑惑的目光,以及周振国瞬间变得更加冰冷的视线,清晰地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里面有人……有严重的焦虑症,对尖锐噪音有应激反应!他现在情况非常不好!你们的警笛声会要他的命!”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为首的警察眉头瞬间皱紧,眼神变得严肃而审慎。他迅速抬手示意了一下,后面警车尖锐的鸣笛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红蓝光芒在雨幕中无声地旋转闪烁。

      刺耳的噪音消失,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压力并未减少分毫。

      “你是陆野?”中年警察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陆野,语气带着职业化的严肃,“报警人称你非法拘禁其子周予安,限制人身自由。请你立刻让开,配合我们调查。”

      “非法拘禁?”陆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而讽刺的弧度,眼神却像燃烧的寒冰,毫不退缩地迎上警察的目光,也扫过周振国那张阴沉的脸,“警官,你们看看清楚!里面那个,是他儿子自己从家里跳窗逃出来,在暴雨里跑了不知道多远,浑身湿透,发着高烧,赤着脚,差点死在半路上!是我把他从雨地里拖回来的!是我在给他取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污蔑的愤怒和巨大的委屈,在狭小的修车厂里激起冰冷的回音:
      “他爸要把他送去一个他死都不想去的地方!他爸逼他吃他不愿意吃的药!他爸把他逼得跳楼了!现在倒打一耙说我拘禁?!”陆野的手指猛地指向周振国,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控诉,“警官!你们该查查他!查查他是不是虐待!是不是非法禁锢!”

      “住口!你算什么东西!这里轮不到你污蔑诽谤!”周振国厉声喝道,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他上前一步,强大的气场瞬间爆发,试图压制陆野,“我的儿子,我有权管教!你诱拐未成年,行为恶劣!警官,请不要听他狡辩,立刻进去把人带出来!”

      “诱拐?”陆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他看着周振国,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愤怒,“周总,在你眼里,你儿子是什么?一件必须按照你的图纸打造的精美物品?还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选择权的附属品?”

      他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竟让撑伞的周振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陆野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死死钉在周振国脸上,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决绝:
      “我告诉你!他不是!”

      “他是周予安!”
      “他是他自己!”
      “他是我的人!”

      最后三个字,陆野几乎是吼出来的!那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凶狠和占有欲!在暴雨冲刷的修车厂门口,在旋转的红蓝警灯下,在威严的警察和震怒的父亲面前,如同惊雷般炸响!

      空气仿佛被这声宣告彻底撕裂!时间凝固了!

      周振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冻结的湖面,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冒犯权威的、难以置信的暴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滔天的惊涛骇浪!

      为首的警察瞳孔猛地一缩,经验告诉他,事情远比他接警时预想的要复杂百倍!他立刻抬手,制止了身后同事下意识要上前控制陆野的动作。他需要重新评估眼前的一切。

      就在这死寂般、剑拔弩张的对峙时刻——

      “咳咳咳——!!!”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呛咳声,猛地从陆野身后的布帘里爆发出来!紧接着是陆素珍带着巨大惊恐和哭腔的呼喊:
      “小野!快!快进来!他……他喘不上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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