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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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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天。
这天叶斯林一早出了门,刘妈上楼来收餐盘时,发现香秀穿着睡衣坐在窗边发呆,午餐几乎没动。
“林小姐,您好歹吃点东西,”老佣人忧心忡忡地劝道,“少爷最近心情不好,公司里一堆麻烦事。”
香秀突然开口:“刘妈,他以前也这样吗?”
“什么?”
“做噩梦,怕黑,离不开人。”
刘妈叹了口气,放下餐盘:“少爷从小就这样,就是他生母性子冷,很少跟他亲近,甚至都不怎么跟他见面,六岁那年,他养的小狗跑丢了,哭了整整三天,后来老爷嫌他没用,让管家把院里所有狗都打死了,”老佣人压低声音,“从那以后,少爷就再没哭过,喜欢什么也不说,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遇见您。”刘妈犹豫着说,“我还从没见少爷对谁这么上心过,您走后,他整宿整宿睡不着,有次喝醉了,还抱着您的照片不撒手……”
香秀转过头,看向花园里新栽的白玫瑰,那是她以前最喜欢的。
叶斯林一边关着她,一边又为她种最爱的花,一边在床上折磨她,一边又害怕她离开……
傍晚,香秀突然拿起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许久没照镜子了,她看到自己唇色苍白,憔悴不堪,就随手拿了支口红涂抹,没想到许久不画,手抖得厉害,一下子画到了唇线外。
这小小的失误突然击垮了她,她崩溃地擦着嘴唇,直到把皮肤擦得通红。
叶斯林回来后,看到香秀坐在梳妆台前,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口红晕染到脸颊,眼神呆愣愣的。
“怎么了?”他快步上前,眼中流露出担忧。
香秀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叶斯林。
他今天穿了正式的黑色西装,领带却松松垮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叶斯林拿起手绢,轻轻擦去她嘴角的口红:“别哭……”
他的动作出奇地温柔,“我今晚不碰你,好不好?”
香秀突然发现他左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
“你的手……”
叶斯林迅速拉下袖口遮住伤口:“没事。”
片刻后,他开心起来:“你在关心我吗?”
香秀没吭声,叶斯林却高兴的不得了。
当晚,他果然信守承诺没有碰她,只是搂着她躺在床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她的发丝。
“香秀,”他突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放你走,你会去哪?”
香秀的身体僵住了。
这是陷阱吗?是试探吗?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
叶斯林的手臂紧了紧:“回广州?去找那个张锐?”
“不会。”
“为什么?”
“因为,”香秀轻声说,“我不爱他,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回答似乎取悦了叶斯林,他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睡吧。”
第二天一早,香秀被门锁转动的声音吵醒。
进来的依然是刘妈,手里端着早餐托盘。
“林小姐,吃早餐吧。”刘妈将托盘放在床头。
香秀撑起身子,“他呢?”
“少爷一早就去公司了。”刘妈递来一碗热粥。
香秀接过粥,她低头搅动着粥里的百合,突然没了胃口。
“刘妈,”香秀轻声问,“他……他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老佣人明显僵了一下,警惕地看了眼门口,才压低声音:“您怎么知道三姨太的事?”
“他前天说梦话了。”香秀撒了个谎。
刘妈犹豫片刻,终于坐到床边:“三姨太走得很突然,就在您去了广州不久。”
老人的声音压得更低,“肺痨,拖了半年多,因为是偏房,老爷不许声张,丧事办得比大户人家的丫鬟还不如。”
香秀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记得叶斯林提起生母时那种复杂的神情,疏离中带着渴望,怨恨里藏着眷恋。
“少爷虽然和三姨太不亲,但到底是亲生母亲,”刘妈用围裙擦了擦眼角,“那阵子他白天处理公司危机,晚上守灵,三天没合眼,后来就……”
“就怎样?”香秀不自觉地前倾身体。
“就开始收集您的消息。”刘妈叹了口气,“派了好几拨人去广州,每天都有信差送来您的近况,老张说,少爷书房里全是您的照片,贴了整整一面墙。”
香秀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被单。
她想起在广州时偶尔感觉到的视线,还以为是错觉……原来他一直派人监视着她?
“后来,”刘妈继续道,“少爷突然亲自去了广州,回来时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把书房里您的照片全撕了,砸烂了半间屋子,然后就突然发疯一样取消婚约,差点被老爷打死……”
香秀想起那个傍晚,她在阳台上与张锐喝酒聊天,完全没察觉远处可能有一双痛苦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再后来呢?”她声音发颤。
“再后来,少爷受伤后一直郁郁寡欢,有一天突然又振作了起来,说要去接您回来,”刘妈摇摇头,“小年夜头一天晚上下着雪,他伤还没好利索就偷跑出去,回来后不知受了什么打击,高烧三天三夜,嘴里一直喊着您的名字……”
香秀的心脏猛地抽痛起来。
原来他不是痊愈了才来找她,而是忍着伤痛,千里迢迢……
“再后来就是看到报纸上您和张先生的那张照片,”刘妈欲言又止,“少爷当场吐血了,医生说是急火攻心。”
香秀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没想到那张照片,成了压垮叶斯林的最后一根稻草。
怪不得。
怪不得他那天像个疯子。
“刘妈!”门外突然传来另一个佣人的声音,“赶紧出来吧。”
刘妈一哆嗦,自觉多嘴,慌忙起身离开。
关门声惊醒了沉浸在思绪中的香秀,她抹去眼泪,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晚上,叶斯林如往常一样带着酒气归来。
不知喝了多少,他站在床边解领带的动作都有些迟钝,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又是一天疲惫的工作。
香秀默默注视着他,第一次注意到他鬓角有了几根白发。
叶斯林径直走向浴室。
香秀慢慢下床,走到衣柜前。
拉开柜门,里面挂满了当季的新衣,全是她的尺寸,连标签都没拆。
她叹了口气。
浴室门打开,叶斯林腰间裹着浴巾走出来,看到站在衣柜前的香秀,明显僵了一下。
“喜欢就穿。”他硬邦邦地说。
香秀向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
叶斯林整个人僵住了。
“对不起,”香秀将脸贴在他胸前,听着他剧烈的心跳,“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
叶斯林的呼吸变得粗重,双手悬在半空,似乎不知该不该回抱她。
香秀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紧。
“刘妈跟你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很低沉。
香秀抬头看他,泪眼朦胧,“你把我带回来,是因为害怕再次失去,对吗?”
叶斯林的表情瞬间破碎。
他猛地推开香秀,踉跄后退几步,像是被她的话刺伤了。
“胡说八道!”他厉声否认,“我叶斯林会害怕?笑话!”
香秀没有争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慢慢地,她再次走上前,这次叶斯林没有推开她。
“你伤都没好利索,”香秀轻声问,“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找我?”
叶斯林别过脸:“才没有。”
“你母亲去世……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叶斯林嘴犟得很。
“那你为什么,”香秀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不惜发疯也要带我回来?”
叶斯林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他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跪倒在地,额头抵着香秀的腰间。
“因为我疯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的哽咽,“明知道你恨我,明知道你可能会爱上别人,我还是不能放手……”
香秀的心疼得厉害。
她缓缓蹲下,将他搂进怀里。
叶斯林终于崩溃,紧紧抱住她,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香秀,香秀,”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支离破碎,“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香秀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
三个月后。
林香秀起床后,掀开窗帘,看到外边的大晴天,嘴角轻轻勾了下,放下窗帘,转身看向还在熟睡的叶斯林。
他的睡颜安静得像个孩子,眉间那道常年紧锁的褶皱终于舒展开来,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浅笑。
香秀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俯身在他额角落下一个吻。
叶斯林立刻醒了,条件反射般抓住她的手腕,看清是她后才放松下来。
“几点了?”他声音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刚过七点。”香秀笑着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再睡会儿吧,昨天应酬到那么晚。”
叶斯林摇摇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不睡了,今天有重要的事。”
香秀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什么重要的事?”
“带你回祖宅。”叶斯林的声音从胸腔传来,震得她耳膜发痒,“见父亲和几位姨娘。”
香秀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虽然这三个月叶斯林提过几次要正式带她回家,但真到了这一天,她还是忍不住恐慌。
那个曾经反对他们到不惜动用家法的叶家,真的会接受一个乡下出身的媳妇吗?
感觉到她的紧张,叶斯林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别怕,有我在。”
“嗯。”香秀应下了。
早饭后,香秀站在衣柜前犯了难。
太朴素显得寒酸,太华丽又像故意炫耀,挑来挑去都不满意。
叶斯林看不下去了,亲自选了一件浅紫色绣银丝的旗袍,端庄又不失雅致。
“还有这个,”他拿出一枚翡翠胸针,别在她领口,“这是我娘留下的,她要是见到你,一定喜欢。”
香秀摸了摸那枚温润的翡翠,突然想起刘妈说过的话。
叶斯林与生母并不亲近,但心底深处,终究是渴望母爱的吧。
叶家祖宅在法租界深处,一栋中西合璧的三层洋楼,门前是两棵百年老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下车后,香秀紧张地不得了,叶斯林紧紧握着她的手,对她笑了笑,“别怕。”
香秀咬了咬下唇,也对他笑了下。